這人除了岑向陽還能有誰?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謝行之滿眼驚訝, 連忙跑過去, 把他拉到一輛車後躲避外麵巡邏的人。  “行之哥,竟然真的是你!”岑向陽高興壞了, 拉著他就先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陣。  謝行之抓住他的手, 哭笑不得:“你做什麽呢?”  “我看看那小兔崽子有沒有對你做一些什麽……”岑向陽說到一半眼睛瞪大,“你的手腕怎麽了?還有你的脖子?”  “沒什麽,不小心劃傷了, 脖子上是被蚊子咬了,我自己撓出來的。”謝行之隨口道。  他心下奇怪,不就是一點小傷口, 怎麽一個個的都這麽緊張,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缺乏磨練,嬌嬌氣氣。  果不其然, 岑向陽也露出了跟夏嘉譽如出一轍的那種複雜的眼神。  他定定地看了謝行之兩秒, 果斷拉住他的手:“走, 我帶你走,咱們再也不來這個破地方,這什麽臭弟弟不要了!”  謝行之發現他手上捏著一串車鑰匙:“你開車來的?”  “不是啊,哦,你說這個啊。”岑向陽神秘一笑,“這是謝安珩的車鑰匙,我從趙致殷那臭小子手裏騙過來的,嘿嘿。這鬼地方開車根本進不來,大老遠的就被謝安珩的人攔住了,我隻能自己摸進來,渺渺和何明旭都等著你呢,等會兒我們就開著他的車大搖大擺地出去,氣死他。”  他這下可真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謝行之道:“鑰匙給我吧,車我來開,我得先去一個重要的地方辦點事。”  “啊?好好,給你。”岑向陽看他好像很著急,把鑰匙交了出去跟他一起拉開車門。  引擎啟動,兩人都係上安全帶,他才繼續問:“是什麽事啊?我跟你一起去吧,人多我也能幫上忙。”  謝行之搖頭:“不用,你幫不上,等過了江我就找個地方把你放下來,你先回去。”  岑向陽脖子一梗:“不會又是和謝安珩有關的事吧?”  他看謝行之不說話,氣道:“不會吧行之哥,他都這樣對你了,你還……”  車身剛好駛出保安亭,謝行之降下車窗讓保安確認身份,岑向陽隻能暫時閉上嘴,把腦袋擰過一邊。  謝行之本來就跟謝安珩長得有七八分像,朝夕相處,學起他的神情自然也不在話下,保安隻大致掃了一眼,看到是他就立刻恭敬地放行了。  這一招走得有驚無險。  “不是,行之哥,咱真的不能退出這個爛攤子不管他了嗎?”岑向陽的目光落在謝行之手腕那一圈紗布上,又心疼又著急,“你對他也算仁至義盡了,他自己非要認夏景輝這個爛爹,沉不下心來靠自己打拚,妄想一步登天,那他就算被這些豪門裏的人弄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  “不要亂說。”謝行之眉頭輕蹙,“他回到夏家……不是貪圖這些錢財權勢。”  “啊?”岑向陽傻眼,“那他是為了啥呀?難不成他還能真的相信夏景輝,認他做爹了?這不可能啊,這小子也不傻呀……”  謝行之輕輕緩緩地歎了一口氣:“他傻得很。”  如果他想的沒錯,謝安珩這個傻小子恐怕隻是因為他當年走前留下的那句賭約。  而且這一年來屢屢聯係不上對方,現在謠言四起,應當還有別的誤會,或許不是謝安珩不幫他澄清,而是有什麽理由桎梏他,讓他無法這樣做。  他料想多半和夏、施兩家有關,現在也沒時間細細解釋,隻能等手頭這件事解決再說。  岑向陽剛想再開口問,手機忽然響了。  他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下意識就想點掛斷,結果手一滑按了接聽。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混亂的響動。  “喂?你誰啊?”岑向陽放在耳朵邊,眉頭直皺。  下一秒,一道低低沉沉還帶著些許虛弱氣息的聲音傳了出來。  “謝行之……讓他接電話。”  這嗓音就是讓他閉著眼睛聽都能分辨出來。  “滾,小兔崽子,你哥沒空,現在沒空以後也不會有空!”  他剛準備按下掛斷,謝行之忽然伸手阻攔:“別掛,我跟他講兩句,沒事的。”  岑向陽:“不行,他肯定又想威脅你。”  但謝行之依舊堅持。  “……行吧。”岑向陽隻能妥協。  “但是手機得放我這,我要聽聽他狗嘴裏能吐出什麽人話來。”岑向陽說完“嘟”地一聲按了一個鍵,大嗓門兒道,“謝安珩你給我聽好了,我開的是免提,你就這樣講,你哥聽著在,你要是敢說什麽不尊重他的話,我立刻按掛斷,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逮著你,把你那張臉揍開花,你聽見沒?”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三秒。  “哥哥。”  應該還是藥效沒有消失,謝安珩明顯是強撐著在講話,發出來的全是帶著氣音的聲音。  “你停車,我帶你回去。”  謝行之一愣,岑向陽立刻看了一眼後視鏡:“我去,這小子追上來了,行之哥,後麵那一輛黑色的車就是他的,趙致殷開過,我記得。”  謝行之不僅沒停,還直接把檔位上滿,一腳踩下油門:“我解決完這件事就跟你回去。”  “我不信,這件事也不需要你插手,你現在就減速。”眼看著謝行之的車就要上橋了,謝安珩的語氣明顯變急。  謝行之試著安撫他:“真的,這回我不走了。”  謝安珩:“一年前你也是這樣說的,我相信了,結果呢?所有人都知道你要走,唯獨瞞著我……我從議會大廳出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但我哪裏都找不到你……”  他情緒的似乎不太對勁。  “我給你打了那麽多次電話,你卻連最後一句分別也不願意跟我說,我趕到機場,但你已經走了……”  “你為什麽總是能這麽狠心,為什麽每次被丟下的永遠是我……”  “我知道我誰也比不上,我在你心裏根本什麽都不算,你身邊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取代我,都比我重要……和我待在一起才幾天,你就又去找他。”  這個他明顯指的是岑向陽,後者聽見這句話咬牙切齒又想開口,但被謝行之拍了一下肩膀阻止。  他這時候發出聲音明顯隻會更加刺激到謝安珩。  謝行之盡量放緩語調:“我從未想過丟下你,隻是我以為有些事情,你必須去經曆。”  “必須經曆?”謝安珩甚至笑了一聲,“你想不出理由,也和那些人一樣拿大道理搪塞我嗎?”  “必須去經曆……關若靈當初欺騙謝偉茂,她一死了之,他的仇恨卻由我來承擔,讓我被他折磨了十幾年,這些難道也是我應當經曆的嗎?”  “夏景輝明明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卻從來隻把我當一個工具,這一年來百般磋磨利用,甚至無數次想要我的性命,這也是我必須經曆的嗎?憑什麽?!”  謝行之嘴唇動了動,眼眸中浮上痛苦和心疼。  謝安珩嗓音發顫:“不過這些苦算不上什麽,我都可以忍,如果這些經曆是用來換我遇到你……我全都可以忍……但是為什麽……”  “為什麽連你也要丟下我,欺騙我……”  “你給我定的一切要求我都達到了,可你為什麽還是要棄我而去……隻不過是我用了一些手段才完成當初的賭約,沒有按你預想的計劃走,我就什麽都不是了……”  “我在你心裏就是誰也比不過,整整一年杳無音訊,好不容易回來……連一個小護士你都能對她笑,但看見我,就永遠是那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安珩……”謝行之輕輕喚他。  謝安珩低低道:“不過也無所謂了,你當初若是騙我的,便算了,反正那些承諾是真是假也沒那麽重要,我也不需要。”  “隻要我站得夠高,變得夠強,我就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無論你在不在乎我,我隻要讓你離不開我就行了……”  “安珩。”謝行之用力閉了閉眼,“對不起。”  謝安珩的聲音突然一滯。  “從前是我想錯了,不該把那些抱負強加在你身上,哥哥和你道歉。”  他一廂情願地以為這樣就是對小孩好,卻完全忽視了謝安珩的真實想法和心理狀況,更沒想到他的忽視竟然已經對他造成了這樣嚴重的誤解和傷害。  “你說什麽……”謝安珩像是不敢相信。  謝行之嗓音柔和地重複了一遍:“哥哥和你道歉,安珩,我們先去半島酒店把這件事解決了,然後我再跟你好好”  “談”字還未發出聲音,謝行之眼瞳驟然一縮,緊急打轉方向盤。  但還是太晚了,對麵的大卡車直挺挺朝他衝過來,明擺著就是衝著他來的,想要這輛車上的人的命。  最後半秒,謝行之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調轉車頭,讓自己這半邊車門對了上去,把岑向陽護在了身後。  “行之哥……”  “哥哥!”  霎時間,大橋上數量小車連環相撞,交通徹底癱瘓。  而就在車禍正中心,謝行之駕駛的那輛車被整個掀翻出去。  這一刻,謝安珩的整個世界仿佛靜音放慢,耳畔一陣嗡鳴,如墜冰窟,遍體生寒。  他眼睜睜看著謝行之的車在空中爆起一陣火花,又在地上連著滾了幾圈,巨大的衝力帶著車身撞開護欄。  “停車!!”謝安珩暴吼,拉開車門想衝下去,藥效還沒完全消失,身體不聽使喚。  “謝安珩!”  “謝先生!”  “嘟嘟”  橋上後來的車輛躲避不及,連著兩輛撞在他身上。  謝安珩被撞倒在其中一輛的車前,腰腹一陣劇痛,但他根本不管不顧,依舊朝事故中心強撐著撲過去。  等他趕到,隻來得及見到那輛車裹挾著滾滾濃煙墜下橋梁,落入江中,掀起碩大的白浪,又接連爆炸了兩回。  鮮紅的火光刺目,給他眼瞳中映上一層血霧。  謝安珩目眥欲裂:“哥哥!!!”  -  一天一夜過去。  滿北市江邊。  沿江停了一大排豪車,江上還有不少船隻晝夜不休地連續作業,聲勢浩大。  來來往往不少人駐足圍觀拍照,甚至引來了媒體,但很快就有西裝革履的高大保鏢一哄而上,把這些人全部趕走。  最前麵那輛黑色轎車開了一半副駕駛的門,門下扔了不知道多少根煙蒂。  趙致殷單手撐在車上,嘴裏還叼著一根,夾煙的手指卻微微發顫,仿佛尼古丁也完全無法讓他冷靜下來。  駕駛位上坐著的男人眉眼低垂,雙手交叉放在下巴處,像是在祈禱,已經保持這個姿勢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暗淡的陰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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