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戚雲遙最討厭坐馬車,這種擁擠而狹窄的空間,會讓他生出一種呼吸不暢的錯覺。 哪怕皇子的馬車實際能坐七八個人,但他身邊還是一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 不過今天不同。 總喜歡在馬車上睡覺的戚雲遙,不知第九十九次,還是第一百次掀開窗簾,偷偷朝外看去。 裴如晝的“雪蟄”是匹西域來的汗血寶馬,比尋常馬匹高了足足一個腦袋。平常人騎這麽高的馬,都會小心翼翼地握緊韁繩。 可此時,裴如晝雙手懸空,低頭不知道搗鼓著什麽。 看到他這樣子,戚雲遙不由一驚,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將對方的名字叫了出來。 “裴如晝!” “嗯?” 裴如晝愣了一下,輕輕地揉了揉雪蟄的腦袋,下一刻那匹白馬就轉身,緩緩走到了馬車邊。 這個時候戚雲遙才注意到,裴如晝今天穿著一件圓領袍,銀灰色的腰帶束得很緊,將少年的腰身完全勾勒了出來。 他手中還拿著一隻草編的蛐蛐,看來剛才應該是在忙這個。 戚雲遙慌忙將目光移開。 “怎麽了殿下?”裴如晝好奇問道。 “你……”戚雲遙猶豫了一下,終於眨著那雙杏眼說,“上馬車休息一會吧,吃點水果什麽的。” 熊孩子怎麽突然轉性了?裴如晝有點疑惑。 不過現在已經快到正午,太陽逐漸毒辣起來。戚雲遙不說的時候還好,現在他一說,裴如晝也覺得有點餓和曬。 雪蟄貪吃,自己要是騎在它背上吃水果,估計它又得生氣。 “好啊。”裴如晝想了一下,很是利落的翻身下馬,把雪蟄交給了後麵的侍衛。 他沒看到,這個時候,獨自坐在馬車裏的戚雲遙神情冷漠,不悅的情緒從眸中一閃而過。 直到裴如晝登上馬車,戚雲遙才瞬間換了個表情。 “來來,這裏有西瓜,還是冰的。”戚雲遙假裝開心熱情地說。 “好的殿下。” 裴如晝沒有多想,他直接坐到了戚雲遙對麵榻上。 而正在此時,戚雲遙的視線,忽然落在了裴如晝的腰間。 剛才裴如晝一直側身朝著戚雲遙,所以直到現在他才看清,對方的腰間,掛著個月白色的香囊……香囊上繡著忍冬。 這個香囊很不起眼,繡工看上去甚至有些粗糙,完全配不上裴如晝的身份,更別說入皇子的眼了。 但戚雲遙的視線,卻牢牢黏在那香囊之上。 像,太像了。 “殿下在看這個香囊嗎?”裴如晝注意到了戚雲遙的視線,忍不住開口問道。 戚雲遙本想否認,但頓了幾刻,最終還是咬著唇緩緩地點了點頭。 “你這個香囊,是從何處買的?”他的聲音微顫。 “哦,這個啊,不是買的。” 裴如晝隨手將香囊取了下來,放在了馬車裏的小桌上。 他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家裏一個丫鬟好像犯了什麽錯,大半夜被罰跪在爹娘居住的小院裏。 丫鬟不停地哭,還一個勁朝裴大將軍磕頭,她的聲音太大,以至於將已經睡著的自己都吵了起來。 他偷偷跑出房間,扒在門口朝院裏看去。 “我不想再回去了,將軍大人,您殺了我吧,殺了我——” “說什麽胡話!” “你怎麽如此任性……” 裴如晝從沒見過父親那麽生氣。 甚至於就連身為郡主的母親,都忍不住拍起了桌子。 就在這個時候,伴隨著一聲驚叫,裴如晝看到,那個丫鬟忽然起身向一邊的廊柱撞去。她的動作很快,顯然是抱了必死的心。 而原本躲在門口偷看的裴如晝,也被嚇了一跳。 人命關天,裴如晝顧不得會被爹娘發現,已經開始習武的他下意識推了一把手邊空著的花架。幾息後,它終於絆住了那個丫鬟的腳步…… 時間過去太久,後麵的事情,裴如晝都有些記不清了。 他隻大概記得,後來爹娘吵了好幾天,最終還是將丫鬟留在了身邊,還給她改名叫“路如”。又過了一兩年,裴如晝記憶中氣質清豔絕俗的路如,不知怎的胖了許多,風吹日曬下,皮膚也粗糙了起來。 和從前比,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路如似乎曾有個和自己年紀相當的孩子,因此對自己格外照顧。戚雲遙問的這個香囊,就是她繡的。 也不知道戚雲遙為什麽會對這個小東西感興趣。 將它放到桌上後,裴如晝隨口說道:“這是我娘親身邊一個丫鬟繡的。” “這,這樣嗎……” 戚雲遙忍不住攥了攥拳,過了一會才慢慢將東西拿起。 他的笑容,已不知在何時僵到了臉上。 連裴如晝都看出了戚雲遙的異常。 “怎麽了殿下?”他忍不住輕聲問。 “沒什麽了。”戚雲遙終於笑了一下,將東西重新放回桌上。 他的手指,不由微微顫抖。 太像了。 怎麽會這麽像…… 裴如晝的香囊,怎麽會和母妃留下的遺物一模一樣?第11章 沉溺依賴 會胭山下,桂錦宮。 這座修建於前朝的行宮,南側是茂密無比的森林,還有大片草甸。 皇室避暑同時,也會在這裏圍獵。 裴如晝一行人是昨天午後到的行宮,等全部安頓好,天色已經很晚了。 騎了一天馬,裴如晝累了個半死。可沒想到第二天早晨,他睡到自然醒的願望才完成一半,便突然破滅。 “如晝如晝如晝!”剛到辰時,戚雲遙的魔音,就出現在了他的耳邊。 “……嗯?”裴如晝翻了個身,拒絕搭理戚雲遙。 戚雲遙推了推裴如晝說:“出去玩啊!你不想嗎?” “殿下昨天坐馬車,我騎馬,快要累死了。”裴如晝將腦袋蒙進被子裏,含糊不清地說。 半夢半醒間,裴如晝不由想到,戚雲遙這哪裏是要和自己玩,分明是在玩自己。 “好吧,你要是不去的話,我就去找戚白裏?”戚雲遙忽然起身說,“他整天看書,估計也無聊了。” 歲寒殿上課的人都知道,皇帝將戚白裏交給了裴如晝,而他這個當“先生”的,也格外敬業。 不但風雨無阻的給戚白裏上課,還仔細批閱功課,入戲得不行。 果不其然! 聽到戚雲遙要去欺負自己徒弟,剛才還悶頭睡大覺的裴如晝,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 誰都不能打擾戚白裏學習! “殿下等我一刻鍾,洗漱過後便出門。”語畢,動作極快的裴如晝,已經開始束發了。 “哈哈哈哈好!那你快一點哦。”戚雲遙笑著退了出去。不過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這一刻,除了開心外,還有一點點名為“嫉妒”的情緒,從他的心底冒了出來…… 裴如晝為什麽那麽在意戚白裏? 說是一刻鍾,就是一刻鍾。 時間剛到,裴如晝就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他還是和昨天一樣的打扮,戚雲遙忍不住瞄了一眼香囊,又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悄悄地移開目光。 “殿下,現在去哪?”裴如晝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向戚雲遙問道。 “去……我也沒想好。”熊孩子一臉理所應當。 裴如晝:? 可惡,真的被玩了。 大概終於覺得自己有些不地道,戚雲遙摸了摸鼻子,想了一會說:“咳咳,今日父皇他們還在休息,要不趁著到處沒人,我們先去獵場看看?” “哦。” “如晝你不開心了?” “沒有。” “……那你?” 難得看到熊孩子小心翼翼的樣子,裴如晝忽然停住腳步,他抿了抿唇說:“不想理你。” 而且還想揍你。 戚雲遙愣了一下,而正當遠遠跟在他身後的太監瑟瑟發抖,以為小皇子又要發火作妖的時候。卻見戚雲遙抿了抿唇,忽然抱住裴如晝的胳膊,湊近笑著說:“如晝舍不得的。” “走開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