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孟侍郎狠狠瞪了瞪他,太醫終於深吸一口氣,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是十多年前,賢妃最得寵的時候,被孟家推薦到太醫院的。這些年來,也沒少為孟侍郎賣命。 但這一次不同,裴如晝身份特殊,很受皇帝、太後關照。 擔心出事之後不好撇清關係,太醫又頂著孟侍郎的眼刀,多說了幾句: “……裴公子您可想好,無論您再怎麽小心,都會沾到蛇毒。” 可別說我沒有提前告訴你。 “我知道。”少年格外坦然。 “凡是中毒者,皆痛不欲生,甚至一不留神就是個死字。” 裴如晝已經有些著急了,他點頭說:“可以的。” “太醫!”孟侍郎忍不住開口。 但太醫還在說:“最可怕的是無藥可解啊!” “厲害了。”裴如晝不禁無語,這太醫囉囉嗦嗦的,是等著自己誇這個蛇毒厲害嗎? 太醫怎麽覺得,裴如晝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沒有把自己的警告當一回事? 於是在用刀劃開傷口放血前,太醫還是忍不住問了最後一句:“裴公子不怕嗎?” “我都行。” 你倒是快啊! 太醫最後見鬼一般看了他一眼,終於拿出一把銀刀,緩緩地在戚雲遙手腕上劃了一道口子。 其實要是被一般的蛇咬了,吃解藥再吸蛇毒,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是須齊蛇不一樣。 被它咬了,及時吃解藥就不會有事。但要是直接咽下蛇毒,那真是定期發作,無藥可解。 除非蛇毒真的已經快速擴散開來,中毒者命懸一線,不然是不用這麽做的。 但顯然,戚雲遙現在並不是這樣。 太醫和孟侍郎,刻意誇大了須齊毒的擴散程度。 眼前這個少年不過十六歲,剛從邊關到京城,還沒見過什麽世麵,最好騙也最好嚇唬。要是裴如晝剛才沒有直接答應,那兩人也會想方設法逼他這麽做。 戚雲遙的手腕一痛,腦袋徹底清醒了。 他能感覺到血從自己的手腕上流下。 接著,冰冷且柔軟的唇,就這麽輕輕地貼了上來。 在裴如晝嘴唇觸碰到他手腕的那一刻,一股麻意從傷口處擴散,不過三兩息就傳遍了全身。但戚雲遙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去回味這種感覺。 他的內心在瘋狂尖叫。 停下來! 他們在騙你,我……我也在騙你…… 戚雲遙的心忽然一陣揪痛,因為他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正是自己將這一切推向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吸出第一口毒血,將它吐掉,再用太醫備好的水漱口,裴如晝的唇微微泛麻。 而等將這個動作重複第二次、第三次,裴如晝的頭也慢慢暈了起來。 眼前的一切,開始旋轉,他的四肢也逐漸脫力。 就在這個時候,方才還跪在地上的孟侍郎,終於站了起來。 他不由冷笑出聲。 “命啊,都是命!” 命裏注定裴家人落到我的手中…… 圍獵的這片森林,設了五六個營地,每處都由一個官員負責,另有一名太醫和兩個侍衛。 孟侍郎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裏,遇到裴如晝還有中了毒的戚雲遙。 想到這兒,孟侍郎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真不愧是我的外甥……”他知道,戚雲遙隨身帶著解藥。所以理所應當的以為,戚雲遙和自己一樣,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報仇。 就算有內力化解,可裴如晝的動作,還是變得無比遲緩。幾息後,他忽然癱坐在地,趴在床沿努力調整呼吸。 而在手腕上那柔軟觸感消失的瞬間,戚雲遙也終於掙紮著睜開了眼睛。 戚雲遙看到——裴如晝癱坐在地上,雙目緊闔。他的臉色比紙張還要蒼白,與此相對的是,沾了毒血的唇瓣,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鮮紅。 然後……有暗紅色的血跡,從裴如晝的唇角邊蜿蜒而下…… 還沒等戚雲遙反應過來,就聽見孟侍郎笑著說道:“二十多年了……你命該如此!” 此刻,戚雲遙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無比陌生。 陌生的令他恐懼。 “二十多年前,那姓裴的把我趕出晝蘭關,那個時候,他可曾想過有今天?!” 趕出晝蘭關? 戚雲遙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 他一直以為,孟尚書恨裴家,是因為自己母妃,但現在看來,事情好像不止如此…… 戚雲遙無比恐慌,他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對裴如晝的依賴……與那些自己暫時還分辨不清的情感,早就蓋過了恨。 他後悔了。 可……已經來不及了。 裴如晝的意識陷入黑暗之中,但沒過幾息,方才的混沌感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再次睜眼的時候,裴如晝眼前的畫麵,突然從會胭山密林中的營帳,變成了…… 九重天? 他發現,自己正行走在空無一人的九重天上! 稍稍一動,裴如晝的耳邊便傳來一陣佩環碰撞的輕響。 他忍不住緩緩低頭,接著就看到——自己的身上,穿著一件白底金紋的華服,腰間還佩滿了各類仙器玉牌。 奇怪……怎麽和廟裏的神仙,穿的一模一樣?第18章 重回天宮 裴如晝有些迷茫的抬起了手,向掌心處看去。 看到那熟悉的紋路,他不由皺眉……這的確是自己的手。 接著,有一陣冷風吹拂而來,輕輕將一縷長發從背後托起。 裴如晝下意識抬頭,朝著發絲飄散的方向看去。接著他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向著天河的邊緣走去! 幾丈遠處,就是翻湧的雲海。 裴如晝愣了一下,立刻停下腳步想要退回去。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背後傳來了一陣聲音。 不等他反應過來,突然有人從後方,緊緊地抱住了他。 那個人的手,正在微微顫抖著。 裴如晝被嚇了一跳,他下意識想要掙脫對方,可卻被那人死死地困在懷中。 下一刻,裴如晝身後的人,忽然低頭在他後頸間落下了一枚輕吻。裴如晝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酥麻感瞬間由頸間擴散,傳向四肢百骸。 不等他反應過來,輕吻忽然被啃噬所代替。 背後的人就像瘋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用牙齒在他的身上留著記號。 “嘶——”裴如晝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抬手想要推開他。可同在這個時候,背後的人終於再次用一個吻結束了這瘋狂的啃噬。 他突然將裴如晝橫抱起來,接著……徑直朝天河中一躍而下! 濤濤雲海看著可愛,實則比大海危險百倍。 裴如晝一聲尖叫還沒來得及喊出口,就被雲霧吞噬。 在掉入天河的那一瞬間,他隻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天河剝奪了裴如晝身上所有溫度,冰晶匯成的雲霧,就像小刀在他臉上劃蹭。不過刹那間,裴如晝的身體就不受控製的顫抖了起來。 ……要死了嗎? 他迷迷糊糊地想到。 上次從九重天回來後,裴如晝惡補了不少有關神界的知識。 所以他知道,這條天河的盡頭,就是傳說中的冥河。 而就在裴如晝意識將消的那一刻,周圍翻滾奔湧的雲海,終於被暗藍色的河水所取代。 他的身體越來越沉,越來越疲憊。 裴如晝恨不得在這個時候閉上眼睛,再也不醒來了。 就在這迷迷糊糊間,他突然聽到了一句“對不起”,然後抱著他的那個人,在他的額間落下了冰冷的一吻。 這個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還沒等裴如晝想起自己究竟在哪裏聽到過這聲音,他的思緒便被不斷的墜落所打斷。 那人不再橫抱著他,而是麵對著麵,與裴如晝緊緊相擁。 他將吻落在了裴如晝的眉間、眼角、耳垂,卻始終不敢碰少年的唇。 墜落,墜落。 然後糾纏。 他們越沉越深,四周也越來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