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晝非常輕易地說服了自己。  這隻雪豹落到別人手上,注定是一死。就算活到這場圍獵結束,負責維護獵場的人,也會將這裏徹底“清理”一遍。  他慢慢地調整羽箭,這一次瞄準的部位,由雪豹的眉心變成了肩胛。  “抱歉……”裴如晝輕輕地念了一聲,終於咬牙鬆開羽箭。  感受到危險降臨,雪豹也飛快向一邊移去,但它的動作終究沒有箭快。幾乎是眨眼之間,那根箭便刺入了它的肩胛處。  隨著“嗷”的一聲,白色的大貓,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  暮色四合,歸鴉繞樹。  轉眼除了裴如晝以外的所有獵手,都已經回到了雙這亭前。  等了一會,三皇子那邊的人率先不耐煩道:“我說,人現在都沒回來,八成是出事了。太子殿下不如現在派人去找找,要是晚了,怕是收屍都難啊。”  說話的人操著一口濃重的西域腔,但所有人都聽懂了他說的話。  雙折廊裏,忽然安靜得不像話。  明知道他不可能出事,但被這人一說,坐在角落的戚白裏卻默默攥緊了拳,戚雲遙心中則忽然一陣惶恐。  不,裴如晝不能出事。我還沒有報仇呢,他怎麽能出事?  戚雲遙咬牙,想要罵這群西域人,但話還沒有說出口,那群人便再次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雙折廊裏的氣氛愈發凝重。  被那群西域人一說,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覺得,裴如晝凶多吉少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忽有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從密林深處傳了過來。  “哦?你們的人要收屍嗎?要我幫忙麽?”  是裴如晝!  當下,戚雲遙便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他就知道,裴如晝不可能出事!  落日熔金之下,裴如晝身上那件銀白的錦袍,也被映成了晚霞的顏色。  他一手牽著韁繩,一手鉗著隻巨大的雪豹,就這麽從容不迫地從林中走了出來。就仿佛他手上那個,並非一口就能咬斷人脖頸的猛獸,而隻是一隻大號貓咪似的。  在銀鞍兩側,還掛著一堆碼好的獵物。  少年獵得平原兔,馬後橫捎意氣歸。  這一刻,裴如晝就是從詩句中走出的人。  看到他這意氣風發的樣子,眾人印象中緩帶輕裘、儒雅慵懶的太子,頭回激動得直接站了起來。  “賞!如晝有什麽想要的,但說無妨!”  坐在他身側的寧從靈,臉色當下就灰敗了起來。  裴如晝看著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問道:“殿下,我可以養著它嗎?”  他的心情有點忐忑,生怕太子不同意。  這裏的大多數人抓雪豹,為的就是那一身雪白的絨毛。  但是裴如晝舍不得。  他手上的雪豹認命的“嗷嗚”了一聲,象征性掙紮了兩下。  太子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裴如晝想要的居然是這個。  “當然,”他笑了笑,溫柔且略帶寵溺的說,“這是你獵的,自然歸你。”  這一刻,坐在不遠處的戚雲遙,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陣濃重的危機感。  他終於意識到,裴如晝已經不再“隻屬於”自己。  不行……  決不能如此!第16章 神仙中毒  大易高祖是前朝的武將,所以皇室不但崇文,還尚武。  圍獵這種活動,人人都得參與。  休息了幾天,裴如晝和眾多世家子弟,跟著皇子們向會胭山深處的營地而去。這裏的猛獸已經被提前處理幹淨,但騎馬行走其中,眾人依舊小心翼翼的。  隻有裴如晝,輕鬆地好似郊遊。  太子和三皇子出發的早,已經深入林中,現在大部隊裏的核心人物是戚雲遙。  那群世家子弟將他團團圍住,遠遠看去好不熱鬧。  但習慣了眾星捧月的少年,今天心卻飛到了別處……裴如晝在哪裏呢?  半天沒等到對方來找自己,他咬了咬牙,最後還是忍不住轉身,四處張望了起來。  裴如晝沒有湊熱鬧的興趣,今天他索性故意落到隊伍最後,和戚白裏一起慢慢往前走。  戚雲遙一轉身就看到,裴如晝非但沒來找自己,甚至他還留在後麵,和那個平常沒有一點存在感的戚白裏騎馬並肩。  兩個人還有說有笑的……  戚白裏他怎麽配!  騎馬走在前方的少年,心中醋意翻湧。  他忍不住大聲朝裴如晝喊道:“如晝,過來啊!一直呆在後麵做什麽?無聊不無聊。”  正和戚白裏聊功課的裴如晝抬頭,向戚雲遙看去,末了他笑了一下,擺手說道,“不了,殿下自己玩吧,我還有正事要做。”  戚雲遙默默地攥緊了韁繩。  他沒有說話,沉默著轉過身去。  隔著大老遠,裴如晝沒有注意到戚雲遙的異常。  隊伍已經走到了山林深處,裴如晝一邊聽戚白裏背書,一邊隨手給雪蟄編起了辮子。  雪色的寶馬非常不配合的搖起了頭。  “抗議無效。”裴如晝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條煙紫色緞帶,輕輕地在編好的麻花辮上打了個結。  雪蟄:……  汗血寶馬的的顏麵何存!  這種造型,讓別的馬怎麽看待自己?  還是個小馬駒時,雪蟄就被養在了裴如晝的身邊。它小的時候隻有矮矮一隻,身上還毛茸茸的,看上去就像隻小羊羔。  裴如晝一直將它當寵物養著。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長大了的雪蟄,終於開始反抗……  雪蟄在原地跳了起來,試圖發泄自己的不滿,為了安慰它,裴如晝則一個勁地說著:“好看好看,英俊死了!”  他居然和馬聊了起來。  一邊的戚白裏,忍不住低頭笑了一下。  皇宮裏人全都避自己如蛇蠍,並將戚雲遙高高捧起。  隻有裴如晝不一樣。  他並不是不懂身份地位之差,而是壓根不在意。  不知從何時起,從前恨不得拉整個世界一起腐朽、衰敗甚至墮落的他,頭回有了不忍摧毀的東西。  背完書後,兩人繼續並肩走在林中。聽著身邊人與馬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戚白裏的心間,產生了一種極其陌生的,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覺……  就像是初春時節,陽光照化了山澗清溪上那層薄冰,將溪水曬的暖暖的。  然後,帶著滿身傷疤、泥濘,於蕭瑟寒風中獨行了一冬的他,將覆著血汙的手輕輕放到了溪水裏。  疲倦和痛苦,刹那間煙消雲散。  他們兩人之間,向來都是裴如晝說,戚白裏聽著。但這一瞬,戚白裏竟然忍不住轉過身去,稍稍張了張口,想和身邊的人說點什麽。  但這個念頭才生出,就被打斷了。  “裴如晝!裴如晝——”遠處,戚雲遙又在叫他。  這一次戚雲遙的語氣有些衝,聽上去像是生氣了。  剛才給雪蟄編完辮子的裴如晝一臉疑惑地抬頭,戚白裏也一道朝前看去。  “怎麽了殿下?”  “……算了,沒事。”  “啊?”  裴如晝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說完那幾個字後,戚雲遙直接轉身,給跟在一邊的伴讀們扔了句:“離我遠點。”便猛地拉了一下韁繩,騎著馬向著山林另一邊而去。  戚雲遙幹嘛去了?  會胭山雖然是皇家獵場,但是獵場邊上也沒有築牆,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動物從別的地方跑來。  更別說山裏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或者蛇蟲蚊蟻什麽的。  身為皇子的戚雲遙雖然會武功,但貿然離群,獨自向山林深處而去,怎麽說都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因為戚雲遙走之前的那句話,剛才跟在他身邊的那群世家伴讀,沒有一個人敢動。  正在氣頭上的少年,以最快速度騎馬飛奔,不過轉眼連馬蹄聲都消失了。  反應過來後,裴如晝說了一句“我去看看他”,就扔下戚白裏,朝著戚雲遙消失的方向而去。  ……  棕色的駿馬在林間飛奔半天,風像刀子一樣從戚雲遙的臉頰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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