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他此時應該很想見裴如晝才對。  可是到了小院的門口之後,戚白裏竟然產生了一種名為近鄉情怯的情緒。  他突然不敢看裴如晝。  戚白裏在外打仗的時候,都是一封一封的密信接連不斷的看著。所以他當然知道裴如晝現在的狀況不好……  甚至戚白裏還知道,最近一段時間,裴如晝每天隻能清醒一兩個時辰,剩下的時候都一直睡著。  可是戚白裏卻打心眼裏不想要相信這一點,在他的心中,裴如晝仍舊是當年那個穿著一身白衣的少年。  戚白裏的手,輕輕地碰到了小院的木門上。  “如晝。”他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叫了一下裴如晝的名字。  戚白裏不敢推開這扇門,就好像如果他不推開這扇門,裴如晝就還和往常一樣般……  但就在戚白裏糾結猶豫的這一刻,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沒等戚白裏抬頭,又有一陣清咳響了起來。  “咳咳……殿下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看看我呢?”  說話的人正是裴如晝!  之前聽說戚白裏將要回來了,裴如晝勉強撐著從病床上坐了起來,而天公作美,今天是難得的大晴天,裴如晝的身體好像也隨著天氣變好了許多。  之前幾天一直臥床的他,今天竟然能夠在周圍人的攙扶之下走出來了。  在看到戚白裏的第一眼,裴如晝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用開玩笑的語氣叫了他一聲“殿下”。  這是獨屬於裴如晝和戚白裏兩個人的秘密和默契。  裴如晝一直直呼其名,而隻有在開對方玩笑的時候,他才會說“殿下”這兩個字。  其實裴如晝本來意思也不是要逗戚白裏的,他隻是看到戚白裏愁眉不展的樣子後,覺得需要讓對方放鬆一下而已。  但沒有想到聽到自己的話,戚白裏忽然一臉不可置信地抬起了頭,接著……  裴如晝竟然看到,對方的眼角邊有一滴淚水緩緩的墜了下來。  淚水?  戚白裏怎麽哭了?  對方現在可不才是宮裏那個不受重視的皇子了,看到戚白裏的表情之後,裴如晝被嚇了一跳。  “怎麽了?白裏……”裴如晝本來想問對方怎麽忽然哭了,但是一看到周圍這些恨不得將頭埋進土裏的宮女和太監,他還是將後麵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裴如晝緩緩地推了一下身邊扶著自己的人,接著輕聲說:“好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可以走。”  “可是……”那人本來想說,可是郡主殿下交代我,一定要照顧好您。  但是一看到對麵戚白裏那古怪的神情,他還是將所有的話都演了下去。  算了算了,還是戚白裏更可怕一點。  “是。”方才扶著裴如晝的人,緩緩向後退去,接著低頭站回了人群之中。  而裴如晝則又擺手,讓他們所有人都下去。接著他這才扶著一邊的回廊,慢慢地走到了戚白裏的身邊。  見狀,戚白裏想要伸出手去扶一下裴如晝,但是卻被裴如晝用目光無情的拒絕了。  裴如晝雖然真的生病了,也是真的差點就要死了。但是他又不想承認自己的狀態一天比一天的差。  這或許是裴如晝的倔強。  看到裴如晝無比緩慢的動作之後,戚白裏本來也想上前去扶一扶他。然而,在目光與裴如晝相對的那一刻,戚白裏又重新站回了原地。他知道,裴如晝不想要這樣的幫助。  ……看著裴如晝遲緩的動作,戚白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裴如晝的武藝很強,而他最厲害的兩點便是射箭與輕功。  曾經的裴如晝可以說是踏雪無痕。  他可以像隻燕子一樣輕巧的飛到屋簷上。  他也可以像是一片羽毛,緩緩飄落於水麵。  總之他不能像現在這樣……走短短幾步路,都要扶著一邊的回廊牆壁。  世間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在寬大衣袖的遮掩下,戚白裏的手攥緊成拳,他不想要看眼前的畫麵,但是又不能不看。  ……  和戚白裏糾結的表情完全不一樣的是,裴如晝走到對方麵前的時候,終於鬆了一口氣。  裴如晝將手貼在了戚白裏冰冷的盔甲上,然後突然看著對方的眼睛說:“殿下,恭喜您。”  和剛才那帶著開玩笑意味的“殿下”兩個字不一樣。  這一次,裴如晝說的無比鄭重,他的確是在真情實感的叫戚白裏殿下。  甚至於在說完這一句話之後,裴如晝又緩慢的向後退了半步,接著站在原地向著戚白裏行了一個軍禮。  “如晝,你這是做什麽?”戚白裏被裴如晝的動作嚇了一跳,他趕緊上前去,將裴如晝扶了起來。  戚白裏曾經是一個非常向往權勢,並且熱愛權勢的人,他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因為一個軍禮而驚慌,但事實的確如此……  戚白裏覺得,自己與裴如晝之間,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親密了。他非常害怕這樣的感覺,更害怕現在的身份與地位,讓裴如晝離自己越來越遠。  但裴如晝到底不是這樣一個人。  在行完這軍禮之後,裴如晝突然輕輕點了點腳,然後抱住了戚白裏。  刹那間,過電般的感覺傳遍了戚白裏全身。  然後他聽到,裴如晝輕輕地在自己的耳邊說:“恭喜你,你贏了。”  我也贏了。  我們都要贏天道。  贏了那所謂的命運。第55章 曆劫(上)  裴如晝之前的狀態就非常不好, 周圍人都看在眼裏。甚至於在此期間,太醫已經在背後裏默默的為他估算起了最後的期限。  並且還不止一次……  裴如晝實在是元氣大傷,他的麵龐煞白煞白, 一點血色都沒有。  幾乎每一天早上看到他的時候,太醫都覺得裴如晝熬不過今天。然而神奇的是, 他卻一天一天的度了過去。  長此以往, 太醫有的時候也會產生裴如晝或許就會永遠這樣下去的錯覺。  但是這一刻,在又一次看到裴如晝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之前的裴如晝像是一直吊著一口氣,隻為等待一個時間,或者等待一個人一樣。  而現在他等的人回來了。  ……裴如晝是在等戚白裏!  有的時候人就是憑一口氣活著的, 可是現在裴如晝這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太醫看到, 就在擁抱完戚白裏的那一刻,裴如晝整個人身上的氣質都變了。他好像忽然丟了魂一樣。  看到這一幕,太醫的心裏麵突然咯噔了一下。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 可是看到周圍人感動的樣子, 還有裴如晝和戚白裏的表情之後, 太醫原本已經到嘴邊的話, 又被重新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說的好。  此時不隻是經驗豐富的太醫想到了這裏,裴如晝表現得實在太過於明顯,周圍的好幾個人也在這一刻默默地對視了一眼。  甚至於在心中暗自震驚的人,也包括戚白裏。  因為他看到,裴如晝眼睛中的光亮忽然暗了下來。  就在此時——  裴如晝緩緩地向後退了一步,接著他竟在周圍人的注視之下踉蹌了一下。  現在的裴如晝,早就不同於往昔了。  他走路的時候不時踉蹌一下, 已經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想到裴如晝不喜歡別人扶他, 周圍的宮女太監也沒有第一時間趕上來。然而就在他們以為, 裴如晝可以自己穩住身形的時候,意外發生了——裴如晝踉蹌一下還沒有結束,他又猛地向後退了一大步,接著咳了起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  伴隨著一片尖叫聲,最後的最後,扶起裴如晝的人,竟然是戚白裏。  看到裴如晝差點倒下,戚白裏下意識走過去,將裴如晝摟進了懷中。  而或許是習慣使然,裴如晝本能還想推一下戚白裏。然後這個時候,他渾身上下已經一丁點力氣都沒有了。  裴如晝明明盡全力去碰戚白裏,然而他使出的力量,身上穿著盔甲的戚白裏卻感受不到分毫。  這個時候,戚白裏的心鈍痛一下,他寧願裴如晝狠狠地將自己推開。  在跌入戚白裏懷裏的那一刻,裴如晝口中暗紅色的鮮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哪怕已經在裴如晝地身邊呆了很久,知道裴如晝的身體不好,但是在這一刻周圍的驚呼聲還是一點都沒有少的。  戚白裏聽到,還有人在大聲叫著郡主。  原來就在這個時候,看到裴如晝的樣子,剛才走出門的殊明郡主也接受不了,一下子暈了過去。  不過刹那之間,廟裏麵亂成一鍋粥。  看到戚白裏穩穩地將裴如晝抱著,周圍的那些太監宮女稍稍糾結一下,便一齊向郡主那邊而去。  而就在這混亂的時刻,戚白裏則抱著裴如晝快步向前走去,他壓根沒有在意周圍發生了什麽。  “太醫!”戚白裏大聲叫著太醫,而所有在此處的太醫,聽到這裏也全都小跑著向裴如晝所在的位置聚集而來。  戚白裏掌權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雖然華章宮裏麵不是人人都見過他。但是人人卻都清楚,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傳聞中,他的話並不多,氣質看上去更是內斂。而見過他的人,也記得戚白裏說話的時候語速很慢,他總是會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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