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竭重傷。  這真不是什麽好消息。  童童再度確認了一下情況:因為蕭玄謙的行為偏離原本的性格太多,這個小位麵的世界規則出現偏差,隻能不斷地補足未來的可能方向,然後導入到另一個時空裏……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樣的規則偏差讓她無法傳送回去,而且能量消耗之後隻能裝載另一個任務模塊,並且默認地綁定在了本世界主角——也就是小皇帝身上。此時此刻,童童的視角裏,一片難以理解的數據亂流中,隻有那個100/101閃閃發光,仿佛化為“加班”兩個大字狠狠地戳到腦門上。  童童:“……還是弄死我吧。”  她平日裏待在謝玟的腦海裏,那是一片極為寂靜空曠、適合睡覺的區域,她當時還嫌棄過謝玟的情緒波動太隱忍克製,她甚為無趣。但到了蕭玄謙這裏,她簡直要被這處處流血、時而迸發出突兀噪音和囈語的地方折磨得當場罷工。  直到蕭玄謙醒來。  重傷是真的重傷,這傷勢幾乎不比當初謝玟照料他時稍輕。但那時候有他陪伴身側,有一片柔軟餘溫可以攬入懷抱,此時此刻,他並沒有這些。  蕭玄謙醒的時候,看起來非常安靜。他好像還沒徹底認清現狀,沒有分清現實和夢的界限,腦海中便響起童童的聲音。  “蕭九。”稚嫩的女童聲音歎息似的,“不要瞎猜,我不是什麽妖怪神仙,我是係統……呃,你叫我謝童也行,我不是他的女兒,我是他的同伴。”  對方沒有反應,童童懷疑小皇帝根本沒聽進去。  “我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不過不是同一個。你就當是……世外仙鄉吧,總之是一個可能很難理解的地方。他回去了。但我出了點問題,嘖,我得回去找他。”  蕭玄謙聽到“回去找他”這四個字時,眼眸才很輕微地顫了顫,他想,是幻覺嗎?這腦子徹底壞掉了嗎?  童童能聽到他的心音,愣了一下,連忙道:“沒有沒有,雖然你的腦子裏很吵很難待,但是沒有我想象的糟糕,你知道嗎,我以為我一進來就要麵臨兩個你盤腿坐在這兒互相打架罵人爭取控製權呢。”  蕭玄謙默然無聲。  “但幸好,隻有一個意識需要我交流,要不然我可吵不贏你們倆。”童童深深地感慨道,“我知道讓你這個背景的主角相信我很困難,不過我可以慢慢解釋給你看,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看看懷玉給你留的那個錦囊。”  錦囊……  一個字沒說的小皇帝終於動了動,他像是一個勁力耗盡的發條玩具,很難有什麽話語能夠重新驅動他、喚醒他的精神。蕭玄謙取出那個貼身珍存的錦囊,這是第三個,他盯著上麵普普通通的繡花針腳茫然無措地看了很久,然後才拆開。  在今天之前,他覺得謝玟饋贈給自己的每一樣東西,都是禮物。  他抽出裏麵的紙張,上麵是老師的筆跡,紙張展開,內容簡單但細致,敘說的內容跟謝童講得差不多,但落在紙上,有一股悵然傷懷的分別之情,用詞非常謹慎溫和,似乎存心要安撫一樣,他甚至能想象到對方斟酌字句時微微蹙眉的模樣……蕭玄謙的指腹碰到幹涸的墨跡上。  上麵寫得稱謂是“敬之吾愛……”。  你隻會在再也不見時,對我流露真心嗎?  蕭玄謙盯著那四個字,他捏緊這團紙,不知道是要燒掉它,像謝玟每次做的那樣,還是留下它,當成一件痛楚的離別“禮物”。  在火焰爬上紙沿的瞬間,他就立刻後悔了,近乎倉皇失措地撲滅火焰,指腹貼上焦黑卷邊的破損處時,覺得這化為飛灰的木漿,或許是自己難以掙脫的血液。  蕭玄謙將被火撩了一個邊兒的離別信重新疊好,放回去。他剛剛已經意識到這個跟謝童一樣的聲音能聽到自己在想什麽了,他在心中問:“你能回去找他?”  童童沒想到他抓重點的能力這麽強,尷尬地訕笑道:“他是我的宿主……前宿主,我能定位他的位置也是在情理之中嘛。隻要我能量豐富……”  “你能讓我找到他嗎?”男人問。  童童嘴角一抽,腹誹道這人怎麽想得這麽快,於是猶豫地解釋了一下:“能……但是,要不我們先看看任務?”  “怎麽看?”  “你用腦海想一下任務兩個字,然後看一下右下角。”  蕭玄謙如言照做,在他視野的右下方浮現出幾排字:  【主角任務模塊:一、經營至少三十年國號為啟的太平盛世。】  【主角任務模塊:三、傳至第三代,維持至少十年的統治。】  【主角任務模塊:三、四海無饑饉,持續三十年以上。】  這幾排字一開始是以代碼數字形式出現的,然後在匹配上蕭玄謙的世界背景之後,變成了他可以看懂的字體。  “看來本土主角任務就是不一樣啊。”童童酸溜溜地道,“換穿越人士來,就算參與稱霸也很難刷到這種維護自身統治的任務。不過你這任務……”  最快也要三十年才能完成。  她看不到蕭玄謙此刻的神情,但估計對方的心情不會太好,為了讓小皇帝跟自己達成共識,童童不得不勸說道:“你一個皇帝,這些不本來就是你該要做的嗎?現在做了之後還能回去找謝懷玉,算起來應該是賺的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有機會總比沒機會要好吧?”  她說到這裏,又有點懷疑人類的感情了,試探道:“你是不是覺得時間太久了……等不了這麽久?你要是不找他的話……”  “不是。”對方道。  童童一下子放心了許多,對於係統來講,三十年看起來長,其實真正經曆也不長。她很怕蕭玄謙不予配合。但她還是很意外對方能這麽快地同意和接納,直到聽到蕭玄謙腦海裏時而浮現的心音。  蕭玄謙在想:腦子有病,幻覺,妖物,騙子……沒關係,無所謂,能夠給我一個理由,讓我喘一口氣就行了。  童童:“……你沒事吧?”  對方沒有回答,而是重新閉上眼睛。從他的神情根本看不出這人的自毀傾向又開始複蘇了,童童在他耳畔忍不住絮絮叨叨地道:“你這樣怎麽行呢?要不你切個號,把九皇子切換回來吧,感覺那時候的你稍微能承受一點……”  蕭玄謙摩挲著錦囊上麵的刺繡,閉著眼道:“沒有。”  “沒……什麽?”  “早就消失了。”他道,“在正月初五。”  童童:“……啊?那你……不是,那之後……那個……”  “裝的。”  童童徹底呆住,好半天才道:“你……你就算不假裝成那樣,他、他也照樣喜歡你的。”  蕭玄謙垂著頭沒說話,他終於從殘暴重傷的野獸,看起來更像是一隻孤獨的寵物了。  被遺棄的寵物。  “我是說真的,你這沉默算什麽啊?”童童要是現在可以伸出手,她已經在搖晃這人的肩膀了,“你不能強迫他把你看得比整個世界都重要吧?他還有父母親朋,當然要回去,把他原本的親人、生活、原本的世界放在天平上,另一端無論放上什麽都沒有用的,你對他已經很重要很重要了……”  “他真的喜歡你的。”童童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要說這種話,“小皇帝,你為他什麽都願意做對不對?你別把我當你腦子裏的精神病啊,我不是啊!他信上不都給你坦白了嗎,沒有女兒,沒有別人,不是隻有你嗎?”  “我要他親口跟我說。”蕭玄謙聲音低幽地道。  “我說你……”童童乍一聽還以為他還是振作不起來,三個字脫口而出才反應過來這好像是同意了的意思,一時卡在這裏,不知道如何回複。  她這麽極力勸說對方,可得到蕭玄謙真正認同的回答時,卻又開始猶豫懷疑——他這個人,連三個月的分別都無比煎熬,能忍下來已經算是長足進步了。最初的三年離別,也幾乎掏空了他的克製和耐力……如今真的能為虛無縹緲、難以望見的再相見,而忍耐專一地完成任務嗎?  要是真能完成任務的話,小皇帝的甘願奉獻之情恐怕能把她的能量條頂到爆表……這麽久的時間幾乎已經相當於下一世了。  一位孤獨的君主……賢明克製、禮賢下士、守身如玉……就為了,下一世?  ————  20x2年,11月29日,當南自治區,河定縣。  謝玟請了一個長假,期間棋隊經紀人和他的老父親都打來過電話,一個溫言細語地商量,另一個則是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然而在他文雅禮貌、卻油鹽不進的態度中,全部隻能罷休。  他給謝璿發了個消息,讓妹妹好好哄哄老爸,然後就抬起頭,隔著一條黃線看向不遠處的考古工地現場。  河定縣接近沙漠邊緣,氣候極端。他來的時候根據莫泓維的指導買了很多裝備,但想要接近考古現場——那是不可能的。  莫泓維走過來給他遞了瓶水,然後抬手捏了一下對方脖子上掛的工牌,難以理解地道:“我說大佬,你一直升九段、年入百萬的世界冠軍,放著你的圍甲不打,跑這麽遠跟我挖土幹什麽?挖土就算了,你不是考古人員還進不去現場,隻能在旁邊打雜。”  不過他們也是缺人手,就算謝玟不來,也要聘請一些工人進當南自治區的,真正的考古隊隊員遇到這種大型挖掘現場,人手完全不夠。而且這地方又偏,很多老專家還沒趕到。  謝玟喝了口水,他伸手把防風沙的護目鏡拉下來,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對考古突然感興趣了。”  “嘖,當麵說謊都不帶臉紅的,感覺你怎麽性子都變了點兒。”莫泓維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他難得地得空休息,伸展了一下身體,跟謝玟一起靠在車邊,“這是一片墓葬群,目前挖的這個是王公貴族,這個葬式有點怪啊……”  “摸索出身份了嗎?”謝玟問。  “應該是一位公主吧。”莫泓維道,“裏麵成片的壁畫……噢,放心,這是可以說的內容,那個壁畫上畫了一些四海升平的圖案,陪葬品怎麽說呢,算不上多,但也絕對算不上少了。墓主人的生平,等我老師確認之後我再跟你說,這個朝代好像有點意思啊……”  他掏了一下手機,然後打開相冊,給謝玟看了一眼,上麵是一個照片,但不是碑文的原文,而是一些已經辨認記錄、甚至已經運走了的陪葬品,裏麵有一條金鞭。  謝玟盯著那張照片,心想這是湄兒的墓,他有一種奇妙的恍惚感,一邊譴責童童那種“穿史書也算穿書”的行為,一邊輕聲道:“怎麽全都葬在這兒了?”  “是啊!”莫泓維立刻附和,“這什麽挖掘條件啊,選這個破地方……有些文獻我沒法告訴你,但是,嘖,怎麽說呢,總之就是……這一家人好像都有點病,但居然還能有近百年的大治,隻不過傳了三代,後麵就把國號給改了……嘖,感覺會見證大發現。”  謝玟道:“我也想知道是什麽大發現。”  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不回來的話,那這裏是否也會在同一時間發生這種考古挖掘,他會不會成為考古發現其中的一環?可現如今,自己做的這些到底有什麽意義呢,隻是為了看一眼蕭玄謙死後的碑文、生平、陪葬品嗎?  至少傳了三代……近百年大治……按照啟明六年的年份算起,蕭玄謙應該是好好當皇帝了才對。這應該是一件好事,但謝玟卻有一點走神,想著他把皇位傳給誰了?恒王世子,還是……他的孩子?  他……是有皇後了麽,這片墓葬群的中央,會是一個合葬墓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謝老師回的就是原本的家,不是平行時空。改變的是蕭玄謙這裏,he當然是徹底的he啦,佳期難得,好事多磨嘛~第57章 懲罰  河定縣的人們對考古隊有些排外。  當謝玟從車上拿出補充能量的食物,一邊翻看對方帶來的資料,一邊遞給灰頭土臉的莫泓維時,遠處的考古工地正在發生一起造成吵鬧的衝突。  莫泓維用牙齒撕開包裝,另一手提著一個沉重的測量儀器,砰地一下放到土地上。他抬起頭,看著坐在副駕駛的謝玟。不得不說,他這位好友的相貌生得太好了,從謝玟的賽事進行電視圍棋轉播的第一年,他就憑借一張臉吸引了很多“圈外人”,這些人大多數時候並不想看圍棋,隻是想看謝玟垂著眼睛、微蹙眉頭的樣子。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早幾年的時候,他身上常常縈繞著“花瓶”的傳言,但這傳言很快在好友的實力之下不攻自破。莫泓維每次讚歎他的俊美,都同樣再次感歎一下自己真是筆直筆直的鐵直男,絕對是一根硬邦邦的電線杆,所以才能抱以單純的欣賞之情。  哪怕是這個時候,謝玟在黃土風沙的籠罩下灰撲撲的,可他看起來太寧靜溫和了,像是落了點塵的美玉。  莫泓維道:“看吧看吧,這些都是已經記錄下來的內容了,天天在這裏打雜,就是為了第一手資料?可以看,但是不能拍照。”  謝玟道:“我知道。”  但莫泓維覺得他未必知道,因為對方的手指在抖,他親眼目睹。那隻一貫以來修長白皙、優雅執棋的手,在握著這張報告時,纖細的指骨緊張地顫抖——或許那不是緊張,而是一種混亂、無措。  莫泓維覺得自己有必要打斷他,於是猛地將那份資料奪了過來:“謝玟。”  他喚對方的全名,然後對上一雙烏黑的、濕潤的眼睛。莫泓維從來沒遇到過這麽糟糕的事,他眯起眼看著對方的臉,煩躁又莫名其妙,簡直想現在就點上一根煙:“你到底怎麽了?如果你不告訴我實話的話,我不會再讓你留在河定村……”  “我跟你們隊簽署了雇傭合同,你沒辦法趕走我。”謝玟的目光落在他手裏的資料上,眼睫垂落。  莫泓維扶著門抬腿跨上了車,他抬手翻到謝玟剛剛在看的部分,那是關於這片墓葬群中心的挖掘。因為工作展開得較慢,上麵隻有短短幾行字而已,不過是說確認了那是單人墓,並且有皇帝的規格而已,他們甚至連這個皇帝的名字還不清楚。  他發泄地吃掉補充體力的零食,有些懷疑謝玟的精神狀況,但他在不久前才跟謝玟一起去了一趟醫院……莫泓維沒有辦法,隻得將電話撥給自己的女朋友,然後簡單地說了幾句,就把電話交給謝玟,帶著資料下了車。  莫泓維的女友叫荊桂,他們三人在一個院兒裏長大,曾是小學、初中、高中同學,十幾年交情都說少了。後來莫泓維考古學直博,荊桂學的是人類學,他倆屬於同一個學界,但並不在同一個考古體係裏。  荊桂的聲音從另一端響起:“小謝哥,怎麽啦?我聽阿維說你心情不好?”  車門封閉,隻有他們兩人對話的聲音,在這位善解人意的發小麵前,謝玟終於緩解了一絲緊繃焦慮的情緒,他的手擋在副駕駛上,額頭抵住小臂,閉著眼道:“沒那麽不好,就一點。”  “阿維昨天給我打電話,說把你帶到當南自治區了,你跟他們挖土搬磚拋沙子幹嘛呀?怎麽了,失戀了?”  謝玟被末尾這幾個字戳中,他也很難理解自己的行為,嚐試著道:“失……不是,結束了一段……曖昧關係?我不知道怎麽說。”  “你長成這樣還有妹妹能甩了你啊?”荊桂誇張地大笑,又道,“哪個姐妹啊,唐僧是吧?你這條件、這性格、這張臉,那不是一個活脫脫性轉版女兒國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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