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答應了。  兩個小時後,正好是午夜。  江田村已經完全沉寂在了黑暗中,周圍靜悄悄的,隻剩下一點蛙聲和蟬聲。餘白揉了揉眼睛,坐起來。  他還沒完全清醒,下意識就想下床穿拖鞋,然後演個戲,迅速奔到江偏以床上。  但是他顯然忘了——  “行李箱!”  係統看餘白跟個瞎子一樣,直直的往打開放在地上的行李箱上撞去,他急忙開口提醒,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係統做了個祈禱的手勢閉上眼睛。  下一秒,昏暗寂靜的房間中響起了巨大的碰撞聲,餘白驚呼一聲,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少年捂著已經有點泛烏青的膝蓋,坐在地上齜牙咧嘴。  救命!  他不戴眼鏡出去,真的還能全須全尾的回來嗎?!  江偏以的房間就在隔壁。  從小時候開始,江偏以的靈感就很高,夜間總是能聽到一般人聽不到的動靜。  比如此刻,“奶奶”房間中就一刻不停的響著輕微腳步聲,但因為他將門反鎖了,隻會作惡卻格外愚笨的魑鬼沒辦法走出房門,就隻好在屋中不斷徘徊。  隔壁的低聲痛呼他自然也聽見了。  但江偏以沒管。  出於對林則微弱的好感,他更希望這個生活在蜜罐裏的大學生,能早日離開江田村,這裏惡劣的環境不是他能忍受得了的。  青年躺在硬板床上,閉著眼睛繼續休息。他聽到林則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似乎是去了院子裏,沒一會兒,壓水井邊傳來了一點清脆的水聲,他又踩著拖鞋往回走。  江偏以眉頭微皺,因為林則已經到他的房門口了,卻依舊沒停下。  “哢嗒。”  男人房間的門被推開,一個溫熱的、帶著清淡皂角味的少年身軀,拱了上來。  江偏以唰的睜開了漆黑的雙眸。  他剛想把林則叫醒,卻發現林則沾床就倒,又已經睡過去了。  後者似乎是睡慣了柔軟的席夢思,在農村的硬板床上睡得很不舒服,濕漉漉的手一把抱住了江偏以的腰,毛茸茸的腦袋往他腰背部蹭了蹭,活像隻被拋棄的、很沒有安全感的小奶狗,終於嗅到了主人的味道,安心下來了一般。  “喂。”  林則睡得很香,完全沒有反應:“……zzzz。”  江偏以歎了口氣,手都快觸及林則鎖著他腰的胳膊了,林則卻忽然動了動。  說了句夢話,“……媽,抱枕好硬。”  少年的額頭隔著薄薄的衣料貼在江偏以背上,江偏以甚至能感覺到,他開口說夢話時噴出的溫熱呼吸。  江偏以愣了會兒。  不知是不是這聲充滿依賴感的“媽”,勾起了他小時候的回憶,江偏以終究收回了手,默認讓林則睡在他床上。  兩人一夜好夢。  第二天清晨,餘白睡醒時,下意識的往旁邊摸了摸。  已經沒人了,甚至連餘溫都沒有。  江偏以應該早就起床了。  餘白有點鬱悶,因為昨晚演的戲太短了,他都沒盡興,還想著今天早上起來還能演一出“我怎麽會睡在這裏?”、“我不清白了!”的戲碼呢。  少年坐起來,放空了會兒睡迷糊的腦子,才算稍微清醒了點。  “江偏以呢?”  係統回答,“應該是去鎮上了吧。”  行。  不愧是行走在善惡邊緣的事業型對象。  餘白摸回自己的房間,剛戴上眼鏡準備洗漱時,安思博和蔣華拎著背包走了過來。  “我們一會兒去鎮上買點吃的吧?”  他們租的房子並不提供食物,一日三餐都要自己買,或者付夥食費。安思博就想早上去鎮上采購一點吃的,下午可以在村子裏找一個比較好的景,開始畫畫。  餘白自然沒有異議。  他們沿著昨天的小路出村時,發現了一件挺怪的事。  這村子看上去凋敝貧窮,但祠堂和土地廟卻修建的很好。  尤其是土地廟,長寬高都是一米多,麵朝行人的這一麵,中間是內嵌的一個空洞,裏麵放著一個青石雕刻的老人。  廟的主體是青石磚搭建起來的,磚石和磚石之間嚴絲合縫,沒有什麽泥土和雜草。用料看起來也挺新,應該是村民經常翻新的緣故。  “思博……我有點害怕……”  蔣華有點害怕的挽住了安思博的胳膊,安思博跟餘白一起看了過去。  說實話,這土地廟確實有點陰森。  它位置正處於一顆巨大的桑樹下,遮天蔽日的茂盛枝葉完全遮住了陽光,凹陷處裏的青石老者隻能隱隱約約看出大概的形狀,再加上它腳下的一層厚厚的紙灰,確實有一種詭異的不適感。  但安思博才不會在女朋友麵前露怯,失了麵子。  他推了推蔣華的肩膀,讓她快走,“沒事的,就是一個土地廟而已,都是村民搞得封建迷信活動,我們都是社會主義新青年,怎麽能相信這個。”  他們一邊說一邊走,話音不知怎麽,竟傳到對麵一個拎著竹籃要去拜土地的農婦耳中。  那婦人橫眉冷對,有些粗糙黝黑的臉上滿是敵意。  “我勸你們還是給土地爺爺上柱香賠罪,不然碰見了什麽髒東西,可別賴我們江田村風水不好!”  蔣華有點發毛,但她本質還是不信這些的。  “我們又沒說錯,這就是封建迷信活動!”  婦人冷笑了兩聲,也不理他們了,徑直去土地廟前的青石板上跪下,開始燒香燒紙。  餘白看了眼手機,催促著兩人快走,再晚要趕不上公交車了。  他們昨天來的時候打聽過,這裏的公交車一個小時一班呢,要是錯過了,就得再等一個小時!  安思博和蔣華也不願意等,三人加快腳步,終於在發車前上了車。  一路搖搖晃晃,等抵達鎮上時,已經是上午九點了。  江偏以穿著一身寬鬆的黑色長袖衫,坐在飯店二樓的窗戶邊。  他一隻手撐著下頜,另一隻手搭在桌上,食指和中指不斷敲擊著油膩膩的桌麵,準備盯下一個目標的日常行動路線——  二十年前收了錢財給他母親做b超的醫生,因為作惡太多,已經被魑鬼占據了身軀。  正等著,飯店樓梯口,兩個跟江偏以差不多大的黃毛勾肩搭背的走過來,“江哥,老大說讓你去一趟,陳狗子那傻逼又來找事。”  江偏以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耐。  說實話,他並不想跟這些混混有什麽瓜葛,但他需要避開警察解決遊蕩在鎮上的魑鬼。偽裝成混混,隻是為了能有合理的理由,長時間遊蕩在鎮子上尋找機會罷了。  “我現在有事。”  江偏以找了個借口推拒過去。  那兩人也沒有多想,“好吧,那我們就回去告訴老大了。”  江偏以注意到其中一個黃毛,眼睛總是不自覺的透過窗戶往下撇,他等兩人走後,側過頭斜睨過去。  那是昨晚滾到他床上的大學生,似乎是叫林則?  他正跟兩個同伴,在一個簡陋的麵攤子上吃麵。黑框眼鏡總是被糊上熱氣,白霧蒙蒙的,林則好像已經很習慣了,摘下眼鏡擦拭,露出那一雙黑葡萄似的水潤眼睛。  “林則,我忘帶錢了,一會兒你付一下吧。”安思博隨口道。  少年夾起煎蛋咬了一口,“好。”  吃完了早飯,他們又在附近逛了逛,買了一堆吃食和生活用品,當然,安思博沒帶錢,餘白也不可能讓蔣華付,所以全都自己付了。  少年麵上一副人傻錢多的樣子,實則小算盤打的飛起。  “統兒,你不是說江偏以就在附近嗎?我現在要掏錢了,這個角度在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係統:“在的,而且這個角度他正好可以看到你的側臉哦!”  餘白:好耶!老子側臉絕美子!  少年似乎並不將覺得自己在被占便宜,小鎮上的消費不高,這些東西加起來也不過幾百塊,這對於林則平時的零花錢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安思博是他最好的朋友,連暑假都願意叫他這個悶葫蘆出來玩,林則當然不會因為這幾百塊錢跟他產生芥蒂。  那掏錢的動作十分自然灑脫。  安思博拿林則買的東西,跑去討女朋友歡心的動作也一樣心安理得。  “嘖。”  江偏以坐在兩百多米外的窗邊,卻將三人盡收眼底,他發出一聲似嘲弄的笑,“蠢貨。”  大抵這天下的好人,總是看不穿壞人拙劣的戲碼。  九點多鍾,飯店裏空空蕩蕩的,沒什麽客人,隻有後廚幹雜活的員工正在忙碌。有些發福的飯店老板認識江偏以,他知道這位“江哥”是鎮上地頭蛇趙權的兄弟。  飯店老板就是個做小本生意的,哪敢得罪這尊大佛!  “李哥……”  一個店員走到李老板的身後,麵露難色,“這……十點多就開始有客人來了,要不你去問問?”  店員可是聽說,江偏以的手段比趙權有過之而無不及!起碼趙權也就把人打成過重傷,可這位“江哥”,傳聞可是殺過人的!  鎮上的客人們看見江偏以坐在這,誰還敢來吃飯?就是店員自己,幹起活來心裏都有些毛毛的。  李老板瞪了店員一眼。  不過他也不敢支使別人,誰知道這殺神會不會覺得派一個店員過去,不尊重他,就記恨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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