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彼此。”  “臭小子,先把那一頭解決了再聊。”  武哥率先衝向另一頭,那兩人已經是強弩之末,再不支援,又得新增傷患。  等到最後一頭野豬轟然倒地,太陽悄然爬上頭頂,眾人癱坐在地上,此刻誰也不想起身。  仰麵躺地的武哥胸口起伏:“嗬嗬嗬,總算是活下來了。”  陽光透過樹縫渲泄而下,一束光打在陸一鳴的臉上,他側了側頭:“走吧,這裏血腥味太重,不宜久留。”  這裏就他的體力消耗最少,他自覺背起那名不知是死是活的重傷人員,提著背簍率先下山。  等陸一鳴走了一段距離,這幾人才依次起身。  “這幾頭野豬怎麽辦?”  “你還有力氣?”  “沒有力氣也得有,一頭野豬三百到五百斤,這得吃幾個月才能吃完!”  “嘿嘿嘿,一頭好幾兩銀子呢!七頭就發財了!”  幾個人七嘴八舌,雖然他們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實在舍不得這些拚死才換來的野豬,瞧這皮這肉,準能賣個好價錢。  全員冒著星星眼看著武哥,他思考了一番,做下決定:“帶一頭吧,等會兒下去再喊一些人上來幫忙,現在先下去。”  當獵戶小隊還墜在後頭時,陸一鳴一路小跑下山找大夫,這人失血過多,再不醫治,恐無力回天。  一個黑影從金黃色的農田裏飛過,帶起一陣風,眼尖的人眯起眼,瞧了半天,朝裴星驚呼:“星哥兒!你當家的渾身是血,正往李大夫去,你趕緊去瞧瞧!”  裴星聽聞手一顫,鐮刀鋒利的刀刃劃破手背,鮮血直流。  他的腦袋嗡嗡的,隻聽見夫君渾身是血,瞬間紅了眼。  鐮刀被丟棄在一旁,他慘白著臉,咬著唇,直奔李大夫的住處。第8章   李大夫前腳剛出診回來,後腳就見兩個血人急急忙忙衝進自家大門。  “你這小子,長著一雙飛腿,喊都喊不住。”沒等陸一鳴回答,他大聲驚呼,“你慢點放,再這麽折騰,活得也變死的了。”  跑了一路,這人原本止住血的傷口再次崩裂,骨肉可見,李大夫皺著眉小心剝離緊貼著傷口的布料,對方慘白著臉,昏迷中無意識痛苦地悶哼。  李大夫一邊處理傷口一邊詢問緣由:“你們這是上哪裏了?怎麽傷這麽重?”  長時間的奔跑停下後,身體機能開始逐漸恢複,之前忽視的酸軟感席卷全身,陸一鳴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將來龍去脈說與李大夫聽。  聽完全過程,李大夫手一抖,默默把插錯的一根針拔下,臉色僵硬地總結:“這麽說你們僅憑五人殺了七頭野豬?”  “嗯。”  普通人遇上野豬,五個人都敵不過一頭,體格健壯經驗豐富的獵戶單獨行動,一旦遇上野豬,率先考慮的也是如何逃命而不是奮力一搏,可見野豬的凶悍程度。  結果這群漢子,五人硬戰七頭野豬,七頭野豬可不是什麽一加一等於二的事情,這是翻好幾倍的戰鬥力。  要不是現在無法空出手,他真想敲開對方的腦袋看看,到底是誰給了他們這麽大的勇氣。  暴力,實在是暴力,這群不要命的獵戶,怪不得娶不上媳婦兒。  “他怎麽樣?”  李大夫搖搖頭,沉聲道:“看今晚的造化了,能挺過半月後又是一條漢子,挺不過就……哎。”  剩下的話他沒說,不過意思非常明確。  對方收拾完工具,上上下下打量陸一鳴:“你觀你氣色尚佳,體態自如,你身上何處……”  哐當一聲重物落地翻到的聲音傳來,一個穿著粗布衣的人行色匆匆,毛手毛腳地踢翻了門旁的擔架,他小心扶正後,慌忙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眼睛正焦急地張望著某個身影。  兩人被這一聲響動吸引,一同轉過頭去,李大夫很快認出來人,一臉戲謔,視線在兩人間來來回回跳躍,準備看好戲。  陸一鳴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虛,原本不想讓對方知道這件事情的,結果人沒瞞住,倒是又惹哭了某隻兔子。  他幹笑了一聲,朝對方走去,自然地抬手摸了摸他柔順的腦袋,放輕聲音,生怕那滾燙的眼淚被他驚動。  “我沒……”  猝不及防,纖細的兔子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撲進他的懷裏,背後的雙手死命拽著他的外衫,耳朵貼著胸口反複確認心髒的跳動。  “事。”  汩汩湧出的濕潤滲透衣襟,淚水脫離人體後變得冰涼,貼近他胸膛的皮膚後再次變熱,他先是手足無措,後僵著手拍了拍對方發顫的後背,豈料兔子哭得更凶了。  真要命,這要咋整,他也想哭了。  “咳咳,星哥兒啊,差不多得了,考慮考慮我這個獨居老人的心情吧,要不你們回家再繼續?”  之前是擔憂害怕陸一鳴出事,他腦子一懵顧不得其他,現在發現李大夫目睹了全程,又龜縮起來不好意思了。  他像蝸牛一樣從陸一鳴的胸口慢慢離開,自以為別人注意不到地用陸一鳴的身體遮擋來人的視線。  陸一鳴挪步走回內堂拿上背簍,裴星亦步亦趨地跟著,說什麽也不讓人看見他那張大花臉。  瞧見兩人要離開,李大夫趕緊拉住他:“一鳴小子,麻煩你再跑一趟,通知大山的家人一句,哎,這糟的什麽孽喲。”  大山?李大山?  之前對方的頭發一直遮擋著麵部,他沒注意,原來是他啊。  他悄悄往後麵看了一眼,果然身後的小兔子總算肯露出腦袋,驚訝:“大山哥受傷了?”  叫得還挺熟練。  “對,野豬襲擊的,貫穿傷。”  一聽這麽嚴重,裴星有些擔憂,宋大娘欺辱他時,大山哥出手幫過他,他不希望這樣的好人就這樣死於一場意外。  “能治好嗎?”  “看情況。”  裴星越過李大夫的側身朝榻上望去,一隻大手驀地捂上了他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不明所以地回望陸一鳴。  “傷口醜陋,會長針眼。”  旁觀的李大夫順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笑著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現在的小夫夫喲,傷風敗俗啊傷風敗俗。”  他們一出門,正巧遇到馬不停蹄趕來的李大海,涼帽和汗巾都沒摘就急急忙忙過來,陸一鳴猜測他應該是收到武哥他們的信兒了。  “兄弟,謝了!回頭請你喝酒!”  李大海一陣風從兩人身邊跑過,邊跑邊朝陸一鳴致謝。  “李伯,我哥怎麽樣?”  李大夫挪了挪嘴示意:“躺在那呢。”  待夫夫倆消失在拐角,李大海一臉擔憂又嫌棄地對某個佯裝昏睡的人開口:“別裝了,他已經走了。”  李大山睜開緊閉的眼睛,哪裏有半分剛醒的姿態,他慘白著臉扯了一個苦笑:“你來了。”  “我不來你還能咋滴?讓人家小兩口照顧你嗎?你想的美。”李大海瞥了一眼李大夫,到嘴的刀片寄語戛然而止。  李大夫笑嗬嗬表示自己去給患者煎藥,將空間留給兄弟倆,他老頭也算見多識廣,什麽事看不出端倪?  房內隻剩下兩個人,李大海毫不客氣開始數落病患。  “你說說你,一聽到人家當家的平安回來了,就想不開跑去那勞子小陰山找刺激,看看,看看,對方轉眼成了你救命恩人。”  “以前就說過你,那是我兄弟,就算你喜歡那個誰,你這做得也不地道,我在他眼前都臊得慌,自家哥哥喜歡兄弟的夫郎,這說出去像話嗎?”  “假如人家哥兒也喜歡你,你讓人家哥兒怎麽辦?別人怎麽看他?跟著你一起受全村的非議?還是害死他?”  “更別說,我看那哥兒喜歡的是他家夫君,你啊,要是為了他好,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剛你也見著小兩口了吧?恩愛吧?心裏滋味如何?”  李大海補了最後一刀,李大山原本蒼白的臉蒙了一層霜,他別過頭去,眼神渙散地盯著牆壁,真的是有苦難言。  心髒酸澀,但也不得不接受現實。  他第一次遇見星哥兒是對方被宋大娘刁難,他看不過去,順手幫了忙,那時隻知道這是陸一鳴家新嫁進來的媳婦兒。  他第二次遇見星哥兒是對方在田裏揮汗如雨,但也會笑著和人打招呼,那時的笑顏,他至今難以忘記。  他第三次遇見星哥兒是在河邊,他一個人邊洗衣服邊無聲落淚,還默默給自己打氣,他見著了,開始替對方憤怒,痛恨陸一鳴的漠視。  後來,第四次第五次……他一直保持著距離,不敢上前,隻是時不時關注這人的身影,直至情根深種。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察覺到自己心思又如何,就能忘記了嗎?  李大海瞧自己兄長灰敗的神情,隻得歎一口氣,有些事情還是得他自己想通才行。  ******  陸一鳴在捂住裴星眼睛的時候,通過小苗的提示發現李大海已經醒了。  至於為什麽阻止裴星上前,他認為這是作為哥哥應該把關的,對方明顯是在博取同情,想試探小家夥的反應。  這怎麽行,這麽有心機的男的不能要,不然小家夥以後肯定被吃得死死的,一點自由都沒有。  不能讓小裴星誤入歧途,這是兄長該做的。  陸一鳴猶猶豫豫問:“你和大山?”  問完又覺得理直氣壯,身為哥哥,怎麽就不能了解弟弟的感情狀況了,扭扭捏捏做什麽。  “村裏有不少好人,大山哥、大海哥、樹哥兒、張嬸他們時常替我解圍,都是好人,我希望所有的好人都能平平安安。”  瞧對方的語氣和態度好像對李大山不是那方麵的喜歡,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鬆了一口氣。  他的手腕突然一緊,他下意識想掙脫,抬到一半鬆了力道,低頭一看,一隻骨架分明的手生拽著他。  “怎麽突然跑起來了?”  一出拐角,裴星偷偷四下觀望,發現沒人,拉著陸一鳴就往家裏跑。  “我要看看你有沒有騙我!身上是不是有傷!你身上這麽多血,我都看不見傷口在哪,是不是很疼?”  “小陰山這麽凶險的地方,你怎麽可能平安無事,每次父親從山裏回來,都騙阿爹說沒事,其實身上的傷口都糜爛了!”  “每次他都背著阿爹偷偷讓大哥或者二哥幫他刮下傷口處的腐肉,我都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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