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姚笑著替他掖好被角:“幼時母後給兒臣做的衣裳都是暗紅鎏金的。可後來,兒臣必須得學會韜光養晦、明哲保身,就連衣服都隻穿黑的、灰的,因為那樣楚楚可憐,能讓妖婦心裏滿足,就能少苛責我與母後些。可兒臣心裏最喜歡的還是暗紅鎏金。”  “殺了,殺了……殺朕。”  聞姚搖頭,像是在拒絕孩童無禮的要求:“兒臣怎會弑父呢?兒臣隻會讓您好好活著,看兒臣成為天下之主,然後,讓一切嚐過的苦難都回報到罪人頭上。”  “生不如死。”  ……  今夏,南穹君病重。  不受寵的嫡長子本被傳了死訊,卻再次出現在京城,插手了奪嫡之爭。  各國虎視眈眈,等待著政權更迭那一刻,然而後續再也沒有半點消息南穹君半死不活地吊著一口氣,各位皇子的爭鬥也再無下文。  入秋,南穹突然發動了針對鄰國的戰爭,出人意料地吞並了小國南齊。  諸國猛然驚醒:南穹君根本沒病重,這都是南穹自導自演的,就為了讓諸國放鬆警惕!  然而為時已晚,南穹以一己之力連吞周邊兩小國,竟讓各國不敢輕易攻擊試探。  深宮露重,垂簾之後,端坐著紅衣身影。昏黃炷影伴隨著呻|吟,編鍾肅穆之聲回蕩。  “孤已一年拒絕聽聞他的消息了。”  臣子跪在堂下,舉著一個卷軸:“這周的消息已來了。”  朦朧的身影隨意抬手揮了揮,然而指尖在半空中繃緊了,像是在壓抑某種欲望。  壓抑還是失敗了:“呈上來吧。”  綢卷鋪展,那道身影先是從容優雅,後來忽地直起脊背。  “李運柏麵容姣好,擅木雕,性柔和,然已失勢為閹人之身。”  “辛國君寵愛李運柏已月餘,今為其廢除太監淨身,宣稱有損民生,非天意所向……”  “李運柏居住雲宮數月,享皇子之俸祿。”  哢的一聲,桌上的毛筆被掰斷,木屑順著指縫而下。  “我的好陛下,您又找了一位與他相像的人?”第15章 化妝  時間荏苒,又是一年過去,天下局勢大變。  原本以辛國為首的同盟每兩年會在辛國邊陲的行宮聚首,今年南穹率先提出承辦聚會,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其他小國立刻變得微妙起來,都在盼著一場新貴挑戰舊權的大戲。  然而,鍾闌剛收到消息卻很高興:“去南穹!”  不久之後車隊啟程,經曆五日終於行入南穹境內。  天色已晚,眾人離城還遠,就近挑了一間客棧包場。  店家汗顏:“諸位貴人,實在抱歉。小的們已經努力清場了,可還有位高權重的大人不願離去。這,小的們實在也沒辦法呀。”  “我家公子無意與諸位爭執,不願離去實在因為腿腳不便。如今天色已晚,也請諸位海涵。公子出身京城徐氏,有家族信譽擔保,為人正直。我們住在二樓,今夜不會外出,也絕不會打擾各位。”  眾人回頭。一個仗劍的青衣少年立於樓梯口,清秀正直,正對著門外諸位作揖,看身段模樣也是個少年英才,能有這樣家仆,主人必然出身名門。  侍衛皺眉,神色不善,正打算回絕。  忽然,一個溫和悅耳的聲音輕輕道:“與人為善,就請他們留下吧。”  青衣少年表情微變,定睛一看。眾人簇擁之間,一個玄袍青年麵容如玉溫潤俊秀,臉帶淺笑。  他立刻作揖:“謝貴人。”  說完,他萬分急切地轉身,直接上樓了。  眾人上樓入住。車隊裏的大廚借用後廚準備膳食,鍾闌的晚餐送入房裏,而侍衛、太監們則圍坐在大堂裏吃晚飯。  他們下樓時發現最角落的一桌已經擺上了菜,剛才的青衣少年正在為徐公子布菜。  徐公子著紅衣,身形瘦削,在室內也戴著幕籬,寬大的白紗垂至腳踝遮掩身形,隻有臉龐的白紗被掀起一角以便進食,露出的下巴尖細且蒼白,與手一樣沒有血色。他夾菜的動作很慢,連筷子都很難控製。  諸位恍然。原來這公子是這麽個病秧子,怪不得無法離開。  他們放下警惕與好奇,自顧自開始吃飯,雖然不能喧嘩吵鬧,但也開始放鬆地交談。  “還有兩日才到南穹行宮,以往在自家開會可方便多了。”  “這兩年南穹攻城略地,吞並三國,一舉從小國成為一方霸主,想來也是不會再甘心當附庸的。”  “陛下仁德,誰人不知辛國可是當今獨一份的安居樂業之地?你也別漲他人誌氣。”  ……  徐公子拿筷子尖在空盤裏毫無目的地點著,似乎對菜色興致寥寥。  忽然,大家八卦的話題開始偏移。  “這李運柏倒是獨一份。”  “對啊,這次開會是正事,國君還一定要帶他出來,不僅如此竟然同乘!”  “當年國君寵愛公子姚倒是和如今很相像。哦,後來國君還寵愛過一個聞公子,不過時間太短,倒是沒人記得,排不上號。”  筷子尖狠狠撞上盤子,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  大堂裏盤子碰撞聲此起彼伏,無人在意。青衣少年小心地湊到徐公子耳邊:“殿下,怎麽了?”  “盛雲,問後廚要一份生苦瓜來。”  “是。”  盛雲捧著苦瓜回來,膽顫心驚地看“徐公子”毫無波瀾地一邊聽八卦一邊把苦瓜往嘴裏送。  “你們聽說了麽?剛才陛下要人送熱水上去。”  “李運柏和陛下住相鄰的兩間,但這人啊,可一直待在陛下房裏。”  砰徐公子猛地拍桌起身。  大堂裏眾人霎時靜默,回頭看向角落那桌。  徐公子像是被桌腿絆了下似的身形兩晃。盛雲立刻過來撐住他。  大家以為是意外,毫無關心地重新開始吃飯。  盛雲一路假裝扶著徐公子上樓。樓梯口的另一邊是鍾闌的房間。兩旁站著四五名侍衛。  他們兩人正準備往走廊的另一邊回去,忽地聽到聲音從並不厚實的木門縫間傳了出來。  “陛下,我,我不行的。”  “陛下,放過運柏吧,我的臉太紅了。”  “啊,這裏不行!”  徐公子步伐驟停,死死佇立原地,扶助盛雲的手青筋迸出。  -  鍾闌大功告成,滿足地拍拍手:“就這樣吧。”  “陛下,這胭脂太紅了,男子怎能如此嬌柔?”李運柏扭扭捏捏,仿佛失去了理想,“太浮誇了。”  “男子化妝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你怎麽弄得和朕要把你怎麽了似的。”鍾闌將他推坐到銅鏡前。  他曾經在某個小世界做臥底任務時學了裝扮術,化妝自然不在話下。  李運柏看清鏡中人,忽然一振,然而目光又落到鏡中站在自己身後的鍾闌臉上,兩相對比垂下頭來。  “怎麽,不滿意?”鍾闌歎了口氣,叉腰,“剛才讓他們打了熱水上來。你不滿意就洗掉重來吧。”  “滿意的。隻是和陛下的容顏相比,我隻依賴脂粉而已。”  “別扭捏,你再這樣朕就把你零花錢停了。”  李運柏一個激靈,瘋狂搖頭:“不行!”  鍾闌一鼓作氣:“告訴朕,你要什麽?!”  “富得流油!”  “所以你的目標是什麽?”  李運柏眼中放出金錢的光芒,握拳:“嫁給最有錢最有勢的人!”  “有誌氣!”鍾闌拍拍李運柏的肩膀,“打起精神,我們得接著設計造型了。得在見到聞姚之前把你打扮得閉月羞花!”  忽然,樓下傳來通天的喧囂聲。不久,侍衛來拍門。  “陛下,樓下有人來鬧事,說這客棧歸他們了。”  鍾闌皺眉。雖然這一路他們為安全考慮不會大肆宣揚身份,但稍有眼界的人見了停在院子裏的那兩輛華麗馬車,都知道裏麵的人得罪不得。  他與李運柏一同下去,發現侍衛們正與另一股南穹人對峙。  對方趾高氣昂:“我們主子可是十皇子。就算天王老子到了南穹,見到我們主子都得看他麵子。要不是這地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們可看不上這客棧。你能給我們讓路可是榮幸。”  辛國侍衛笑了:“小小皇子而已,我等從辛國來,可是你家國君的上賓。”  “辛國,是那個龜縮懦弱的辛國嗎?是那個國君隻會賞花玩樂、婦人之仁的辛國嗎?是那個最近都不會打仗的辛國嗎?”  所有人的臉色刷地掛下,氣氛頓時緊張。  鍾闌與李運柏剛從二樓下來,眼睛微眯,目光落到了後麵那個紈絝似的少年臉上。  十皇子在原著裏戲份不少。他與南穹的其他皇子不同,從頭到尾都站隊聞姚,是個小跟屁蟲,也是唯一在聞姚上位後活下來的皇子。他頭腦無比簡單,脾氣暴躁,就是個用來出糗搞笑的紈絝形象。  即便知道十皇子將來是聞姚的跟班,鍾闌的臉色也擺了下來。  他之前忍讓著聞姚是為了舒舒服服地休息養老,但不意味著他的尊嚴能為這點事情讓步。  十皇子也注意到鍾闌的眼光,先是被美貌震驚得一愣,神思遐想,忽地他收回了那些神態,極具攻擊性地抬起下巴盯著鍾闌,像是在向他宣戰,想要征服對方。  鍾闌沉聲:“來人,把他押下。帶去行宮給南穹君看看自家皇子的教養。”  十皇子囂張邪笑:“你敢?現在南穹可不是那老東西……”  “咳咳,發生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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