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國眾人抵達雨行城後聲勢浩大地清空了半座城。  鍾闌看著窗外,心不在焉。  那些灰袍人改變了劇情,直接把燕國君弄死了,那麽接下來的所有劇情都會脫離控製。而這剛上位的燕國新君在原文中筆墨寥寥。  “原著中說,這位燕國嫡長子很優秀,是個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優秀繼承者,然而隻要專斷自大的燕國君多活一天,他便要兢兢業業地多藏一天野心,裝出討好、崇拜的樣子來。”  原著中並未將他的生平寫全,他對於鍾闌而言,就是一座沉在水下的冰山。  “那本書中又是怎麽說朕的?”  鍾闌一個激靈,發現聞姚正抱著手臂坐在旁邊。  “暴戾、專斷,但堅韌智慧。”鍾闌說,“像一條毒蛇,伺機而動。”  聞姚抿緊嘴唇,坐到他身旁:“先生要是不喜,朕便改了。”  鍾闌抬手撫摸他的鬢角:“我又不是不喜歡你以前的樣子。”  “你又騙人。”  鍾闌:“……”  聞姚輕輕將頭放在鍾闌肩上,眼神平靜無瀾:“先生會一點一點喜歡上現在的我的。”  算了。  盛雲突然推門進來。  “陛下!燕國君想在談判前先與您小敘。說是私事。”  “私事?”聞姚眼神驟然凶狠。  “你去先和他談談。”鍾闌忽然開口,“我們需要多了解敵人。”  聞姚將拒絕咽了回去,他將鍾闌的表情收入眼底,神情晦暗,輕輕點頭。  燕國新君將這次會麵安排得異常隱秘。兩邊都派出了最精銳的高手護衛,將城中某處酒樓清場當做場地。  聞姚與燕國新君單獨會麵,鍾闌則自己提出在隔壁等,順道隱秘地聽兩人的對話。  鍾闌獨坐,手裏晃著杯子,然而卻滴酒不沾。  酒樓燭光溫暖明亮。燕國新君還安排了些歌姬與舞姬。重甲護衛在背後站著,這些舞姬在屋子另一端遙遙起舞。  隔壁毫無動靜。  忽地,門開了。鍾闌警覺,然而卻發現是個身著燕國官服的男人。  “你是誰?”那男人帶著敵意,“陛下與羅國君的會談即將開始,閑雜人等退出去。”  “羅國君應當同燕國說過了,我會在鄰間等他。”  “說過?本官乃此次掌事,怎麽沒聽說過?”  鍾闌身後的侍衛忽然拔刀:“你是想要挑茬?若不確信,那就去隔壁問問。”  “挑茬的莫不是你?”那男子的臉色也青了,他明顯緊張地看了眼鍾闌身後的侍衛,皺緊眉頭,“陛下下令,此次會談不可讓第三人知曉,又怎忍讓你呆在這間屋子。”  鍾闌皺起眉頭,隱約察覺不對。  隔壁屋子為兩國之君的秘密談話,官服男子萬萬不敢去打擾。  他從頭到腳打量了鍾闌,心裏的不安放了下去。  這青年人眉眼溫和無害,一身黑袍除了少許金線再無點綴,就連禁步與發簪都異常樸素,看不出出自哪家有名的工匠之手。若他真是跟著羅國君來的,怎會穿著如此“寒酸”?  眼珠子一轉,他立刻知曉了。  這人既然能進來,必定與羅國君有關係,可肯定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這種臉,大概就是個男寵之類的人物。  他可不能因此搞砸了會談,就算先將人趕出去,後麵再向羅國君道個歉便是,可不能讓新君的命令有差錯。  “來人!”  鍾闌的侍衛也怒了:“你是聽不懂人話是嗎?先去問問又如何?”  “會談已然開始,”那男子有些暴躁,“這點小事本官還弄不清嗎?”  他一揮手,一大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將鍾闌和他的侍衛團團圍住。鍾闌坐在原地,端著酒杯,半眯眼睛。  好脾氣可不是讓人騎到頭上的。  “拖出去!”  兩邊侍衛人數相差無比懸殊。鍾闌身旁的侍衛左支右絀,緊張地握著劍柄,艱難抵抗。  “住手。”  鍾闌將杯子放下,發出一聲清脆的磕碰聲。他簡單一揮手,自己的侍衛立刻退到後麵,不再迎戰。  燕國士兵見狀,眼珠子落到鍾闌身上,凶狠地將人圍了起來。  所有士兵都異常憤怒地圍了上來。鍾闌淡淡地抬眼。  平靜、淡然得仿佛眼中沒有任何一物。  官服男子一噎,一種被無視的怒火從腳躥上頭頂,讓他驟然失去理智。他在眾多侍衛的包圍下大步走上前,伸手就要揪住鍾闌的領子。  “給臉不要臉?”  一聲脫臼的聲音異常響亮!  所有演過士兵瞳孔緊縮,隻見鍾闌的身形詭異一閃。黑袍翻飛,掌輕若無骨,在空中殘影都不曾留下。  男子的臉狠狠撞到地板上!  鍾闌的膝蓋骨頂在他背後的脊梁處,看似不著力,卻讓地上的人神色驚恐,動彈不得。  驟然寂靜無聲。  鍾闌慢慢抬起上半身,悠然:“我不想傷害任何人,隻想好好說話。”  “啊,瞧朕這記性。”一個陌生的男聲在門口響起。  一個麵容清秀、脊背挺直、身著華服的男子慢慢走到門口。  他的周圍簇擁著衣甲全然不同的侍衛,本人卻文縐縐的。  他輕笑著掩嘴:“張大人負責調度,朕卻忘了讓人提醒他,今日羅國君的帝師會在鄰間。如此一來,他衝撞了帝師,這可如何是好?”  他身旁候著的官員立刻接上:“陛下哪會犯錯,必定是那蠢東西自己沒聽清楚。就算沒聽聞消息,遇到這般矜貴的大人,都不知來詢問一番嗎?”  被鍾闌壓在地板上的男子臉色驟變:“陛,陛下,之前是您對我說,就算天塌下來都不能來打擾您與羅國君。這,我……”  “還敢頂罪!”  鍾闌皺眉,有些不適。燕國自家的事,他倒是沒興趣插手。  他壓著男子的腿稍稍鬆開,向後半退一步。那男子剛掙紮著想起身,忽然,燕國君身後一神情嚴肅的高大男子上前驟然一步。  “啊”  離得那麽近,鍾闌甚至能聽到他肋骨折斷、斷裂處插入肌肉的撕裂聲。縱然是他,眼神都變了。  那名高大的打手麵無表情,眼睛半闔,腳輕輕一碾,讓人疼得直接翻了白眼。  燕國新君有些無奈和愧疚:“帝師大人,冒犯了。朕實在愧疚難當,這就懲罰這沒眼力的奴才。”  “倒也不……”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如鳥在半空被射斷翅膀,聲音在空中無力湮滅,歸於沉寂。  因為這點事就將人殺了?  鍾闌抬眼,正對上燕國新君儒雅隨和的眼神。  那是一種很相似的感覺,一種隱藏在平靜之下的狠辣。  “呀,帝師大人不滿意?”  鍾闌恍然清醒,剛開口還未出聲。  那名打手一樣的男子聽見燕國新君的話,二話不說,上去狠狠一踢,動作輕鬆且果斷!  脖頸折斷,人頭在地上滾動。  地板上拖出一條血跡。人頭幾番滾動,落到鍾闌腳下。那人死不瞑目的表情正好落到鍾闌眼裏。  耳旁,那文質彬彬、儒雅隨和的聲音正萬分關切地詢問他。  “這下,帝師大人滿意了吧?”  -  聞姚出來時,鍾闌正在馬車上等著他,臉色青紫。  “怎麽了?”聞姚皺眉,連忙一把抓過他的手。  手涼得可怕。  鍾闌的臉色從未這麽差過。他曾見過無數死亡和鮮血,但一直沒有成為那汙血池中的一部分,他用了很久才習慣這個原始卻樸素正常的世界,也因此比誰都更向往和珍惜如今。  燕國新君讓他很不舒服。  他很久沒有那麽不舒服過了。  他聲音沙啞:“你在房間裏沒聽到?”  “那間屋子的牆壁是特製的,而且旁邊一直有樂師奏樂。燕國新君中途說手下鬧出了急事,因此出去了一趟,倒是也沒多說什麽。”  鍾闌將事情同他說了,聞姚的神色也變了。  “這場戲是他故意演給你看的。”  鍾闌點頭,嗯了聲:“但不知道為何光演給我一人看。”  “你很厭……”  鍾闌雙手捧住他的頭,將自己的額頭抵在聞姚的額頭上,不由分說,語氣強硬。  “聞姚,我很慶幸,你是這樣的人。”他說,“你要殺了那家夥,聽到了嗎?”  -  “大師,您說的沒錯,鍾闌的確很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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