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像在照顧小孩子一樣,先把裏層被子的下方卷起來包裹住白糖的腳,再把礦泉水瓶放到腳心旁,等到裏層的被窩暖了,才拿出來放到第一二層被子之間。  期間白糖像傀儡一樣任由蔣雲書擺布,已經連動一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了。  蔣雲書替他換了新的降熱貼,又壓實了被子的四角,蹲在床邊,問:“會燙到嗎?”  白糖覺得自己的耳朵像糊上了一層膜,外界的聲音聽得都不真切,他像在同什麽作鬥爭似的掙了掙。  蔣雲書又問了一遍,這次,白糖聽清楚了。  生病會讓堅強的人變得脆弱,如同夜晚會讓人多愁善感一般。  在白糖暗無邊際的意識中,從來都很安靜蜷在最深處的他,突然很想哭。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句話,但若許久無人說起,那便是不敢奢望的。  不能哭,白糖這麽對自己說,於是他癟了癟嘴,忍住了。  蔣雲書沉默地望著白糖的眼淚從緊閉的眼角流下來,一滴又一滴,沾濕了睫毛,打濕了枕頭。  半晌,他用紙巾擦幹淨淚痕,關上門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 7:00,蔣雲書穿戴整齊地站在白糖床邊,電子體溫計上顯示著36.5度,退燒了。伸進被窩摸了摸白糖的腳,暖的,他換了新的熱水塞進去,又寫了張紙條壓在保溫杯底下,出門了。  臨近 10:00,白糖被熱得渾身是汗地醒了過來,他迷蒙地睜開眼睛,一時之間頭腦一片空白,直到房門被什麽東西鍥而不舍地撓了好久,他才回過神來地把自己撐起來。  他喉嚨發幹,看到床頭櫃放著一個保溫杯,可用了吃奶的勁都擰不開,反而弄得他手臂一陣酸軟,他有些委屈地把保溫杯放回去,側過身子,腳碰到了拖鞋,他站起來,頓時感覺被汗浸濕的睡衣黏膩地沾在身上。  鼻子依舊是塞住的,白糖看了眼牆上的鍾表,已經 10:24 分了,蔣雲蘇應該早已出了門,便想下樓喝杯水順便洗個澡,一低頭,卻看到一張放在床頭櫃的便利貼。  白糖拿起來一看,幾行漂亮的行書體躍然紙上:1、不要洗澡,用毛巾把汗擦幹淨,換套新的睡衣後再穿上毛衣和外套,新衣服擺在床上了。2、保溫杯裏的水是熱的,吹一吹再喝,不要燙到舌頭。3、電飯煲裏有南瓜粥,電磁爐裏有玉米,記得吃。4、吃完早餐後,飯桌上擺著感冒藥,吃兩顆。5、中午我喊了家政來煮飯,不要再出去吹風。6、怕吵醒你,我把黑糖關在門外了,狗糧已經喂過。  白糖有些怔愣,蔣雲蘇的字,好像不是這樣的,原來的有這麽好看嗎?發了會呆,他放下便利貼,視線一轉,果然看到幾遝衣服放在床上,新的睡衣,兩件毛衣,一件外套,一雙棉襪,一條毛巾,全都整整齊齊地擺著。  來不及思考,安靜的屋子又響起爪子撓門的聲音,白糖連忙打開門,黑糖一下子竄了進來,耷拉著耳朵,委屈地扒拉著他的褲腳,“嗷嗚” 了好幾聲,好似在控訴另一個主人的惡劣行徑,一副要為它做主的模樣。  白糖的腦海裏莫名地浮現了alpha麵無表情地提起黑糖的後頸,一把把狗 “啪嘰” 扔出門外,黑糖在空中迷茫地飛行了下,最後四 jio 著地的畫麵,竟有些想笑。第25章 “我很慶幸。”  一個星期後,林白晝總算是聯係他了,電話一接通,對方直接了斷地問:“還能怎麽證明。”  第二天,蔣雲書來到了林白晝的母校——華川大學,同時也是他要考的學校。  “你還要考研?考來這?” 林白晝欲言又止。  蔣雲書淡定道:“嗯。”  經過一係列消毒與操作,兩人推開解剖室的門,在相對濕度較高的環境中,一具屍體靜靜地躺在實驗台上。  不過,醫學生們不會稱之為屍體,因為在他們眼中,這些屍體都是沉默的導師,俗稱大體老師。  大體老師大多數來自於捐獻,在生前,他們來自於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工作,擁有著不同的生活,但最後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樣一種為醫學獻身的偉大方式。  “這是一位捐獻者嗎?” 蔣雲書問。  “對,” 林白晝說,“生前是一名護士。”  蔣雲書點了點頭,退後幾步,朝這名護士深深鞠了一個躬,接著才冷靜地帶上手套。  林白晝一臉複雜,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從頭到尾,他都在觀察蔣雲書的反應,從一開始消毒環節的熟練,到看見大體老師沒有任何害怕恐懼的表情,隻有肅穆與敬意,最後再到鞠躬,他特意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提醒,隻為了考驗蔣雲書。  隻要是醫學生,他們都會有著一個約定俗成、銘記於心的規矩,那便是在進行解剖或者是實驗之前,對大體老師表示感謝,雙手合十行閉目禮,又或者是鞠躬。  未等林白晝回過神來,就瞥見蔣雲書手上的手術刀泛著一絲冷光,他急忙說道:“這是學生們的大體老師,我們隻被允許解剖一個器官。”  這話,已經是默認蔣雲書會解剖了。  “沒關係,足夠了,” 蔣雲書輕輕摁了摁大體老師的肺部,上麵有一條很大的疤痕,“那我開始了,林醫生。”  林白晝還要嘴硬一下:“喂你不會就現在說出來,不要傷害大體老師啊!”  回應他的是蔣雲書果斷沒入大體老師肺部位置的手術刀。  林白晝戴著口罩站在一旁,隨著時間的流逝,表情是越發地震驚,瞳孔倒映出蔣雲書高度集中的神情,幹淨利落的刀口,準確的下刀位置,恰當的力度,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後者穩得不行的手,這絕對是短時間內無法練出的平穩,是需要通過日積月累、日複一日的練習與訓練的。  可他也明確托人查過蔣雲蘇的信息了,這家夥明明在出事之前一直都在做設計的工作啊!  蔣雲書麵色不變地觀察已經被解剖開的肺部,開口:“肺部位置有很大的三級切口,目測肺器官的年齡與患者年齡不符,與肺泡、氣管連接的毛細支氣管沒有完全恢複,我猜測這位大體老師在去世不久前做過肺移植,且肺部周圍有組織纖維化……”  蔣雲書皺著眉,“但我的專業並不是呼吸科,關於病因,不敢妄下定論。”  “…… 操。” 林白晝的專業也不在此,但蔣雲書的大部分描述完全正確!  實驗室裏安靜得像是被抽離了空氣,大體老師的皮膚呈暗灰色,靜靜地昭告著存在,蔣雲書手上還拿著手術刀,正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在當前環境下,林 ·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 白 · 從來不怕鬼 · 晝突然覺得,這實在是太詭異了點。  他後背發毛,臉色大變,連忙退後,指著蔣雲書:“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日!”  蔣雲書放下手術刀,金屬碰撞發出一聲輕響,他無奈道:“虧你還是醫生,竟然是個有神論者……” 說到一半,他默默地閉了嘴,自己目前的狀況好像沒有資格吐槽林白晝。  蔣雲書改了口:“我曾經也是個無神論者。”  “操,” 林白晝總覺得背後一陣陰風,他搓了搓手臂,“出、出去說!”  “大體老師還沒有……”  林白晝吼:“待會會有老師來!快走!”  “太大聲,” 蔣雲書說,“吵到大體老師了。”  來到有學生來往的路上,林白晝才鬆了一口氣,他看了好幾次左手邊那個挺拔的身影,才悶悶地、不情願地開了口:“…… 你的專業是什麽?”  “腫瘤外科,” 蔣雲書說,“你要是還不相信的話,可以找一下學校的腫瘤科教授,讓教授當麵提問。”  其實林白晝的潛意識裏已經相信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懟道:“我又不認識腫瘤科的老師!”  蔣雲書這麽說也有私心,作為一個成年人,他早就深知人際關係的重要性,剛好想通過這個機會認識一下這個大學的腫瘤專家,這樣對未來的求學和求職之路都有幫助,他說:“你可以聯係一下你的老師,讓你的老師……”  “閉嘴!” 林白晝忍無可忍,“誰會像你一樣隨便麻煩別人啊!”  “我可沒有麻煩你,” 蔣雲書淡定回擊,“你忘了都是你主動問我‘怎麽證明’的嗎?我隻是在回應你的需求。”  林白晝深吸幾口氣,走快了幾步,怕自己不離遠一點,會忍不住又把人揍一頓,想到這,他頓了頓,回頭,“所以,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打的不是原來那個蔣雲蘇?”  “嗯,” 蔣雲書站定,伸出手,“重新介紹下,我叫蔣雲書,書生意氣的書。”  林白晝一臉便秘的表情。  蔣雲書的手依舊停在那,沒有收回來。  當久到連經過的學生們都停留駐足投來探究的目光時,林白晝總算是歎了一口氣,握了上去,“林白晝,上次打你,很抱歉。”  兩人並排走去停車場,蔣雲書拉開車門,客氣道:“不知林醫生能否賞臉吃個飯,我還有事相求。”  “…… 你他媽正常點說話。” 林白晝拉開副駕駛坐了進去。  林白晝的腮幫子還塞著沒吞下去的雞肉,聽完蔣雲書所說的兩個世界後,臉上是一副被玩壞了的崩潰。  “先把東西咽下去。” 蔣雲書語氣淡漠。  林白晝總覺得有嫌棄的意味,但此刻的他來不及計較,“所以你之所以和我說是因為我的臉嗎?!”  蔣雲書搖搖頭,“不,是想利用…… 拜托你一件事。”  “喂,” 林白晝說,“突然才想起要討好我已經沒用了。”  蔣雲書把筷子放下,看著林白晝認真說道:“我想麻煩你和我的omega說,我已經永久失憶了。”  “你這是要我撒謊?” 林白晝聞言也嚴肅起來,“但是,為什麽不直接告訴你的omega事實?”  “我沒法直接和他說,” 蔣雲書道,“他對原主有很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就算和他說了,他也隻會覺得我在惡作劇,在用新的方式折磨他。雖然現在情況看起來好了點,但我更不能說了,就怕毀於一旦,給他造成更嚴重的傷害。”  林白晝若有所思,讚同道:“有道理。”  蔣雲書說:“總之,等他情況穩定之後,我會和他坦白的。”  “操,” 林白晝狠狠地嚼了嚼雞胸肉,“這麽一想,你也是蠻倒黴的,小可憐兒。  蔣雲書一愣,半晌搖搖頭笑了一聲,“不,相反,我覺得我很幸運。”  “啊?”  從側麵看,蔣雲書鋒利的下頜線條柔和下來,眉眼微微彎著,“我很慶幸,與其去到一個幸福的環境還不如來到這裏,因為能拯救白糖。同理,如果有兩個世界供我選擇,第一個世界我能救 10 人,第二個世界我能救 1 人,哪怕條件和處境苛刻十倍,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第26章 “他其實很怕痛的。”  白糖很開心地攪拌著雞蛋液,因為今天的他可以久違地吃一次蛋糕。  昨天蔣雲書見完林白晝後,去超市大購物了一番,幾乎是把家裏所有缺的少的都買了一遍,路過熟食區時,依稀記得廚房裏好像有個烤箱,想著白糖有空的時候或許可以做些甜點,便上網搜了下做蛋糕麵包慕斯需要的材料,全部扔進購物車裏。  晚上 8:49,白糖正一件件地把東西往外拿,見到一遝的杯裝蛋糕紙時,愣了下,問:“先生是想吃蛋糕了嗎?”  蔣雲蘇的口味很重,喜歡吃很鹹的飯菜,喜歡吃很甜的點心,曾經在淩晨 2 點踢醒睡在地上的白糖,隻因突然醒了之後想吃甜的。  於是白糖被勒令去做甜食,跟著沾了光,被允許吃一點。  “嗯?” 蔣雲書也站在一旁,把調料分門別類地放進櫃子裏,“也可以。”  第二天下午,白糖吸著鼻子擦完了家裏的所有櫃子,可能是體質太差,發燒雖然很快就好了,但感冒怎麽都沒能好完全,斷斷續續地擤了一個多星期的鼻涕,鼻翼都破了皮,紅紅的一片。  黑糖 “汪汪汪” 地在家裏跑酷,從這頭飛到那頭,那頭飛回這頭,經過時還偶爾調皮地咬一下主人的腳踝。  白糖笑著捏了捏黑糖軟趴趴的耳朵,對著黑糖拍了好幾張照片發給了周朝雨後,便挽起袖子開始興致勃勃地準備做蛋糕需要的材料,他圍上天藍色的圍裙,跟著料理書上的步驟,先把蛋清蛋黃分離,牛奶、玉米油和蛋黃攪拌均勻,過篩低筋麵粉,倒入拌成細膩的狀態後,糖加入蛋清中打發成奶油狀,每次取一小部分蛋白霜加入蛋黃糊裏混合均勻,直到完全融合,最後把液體倒進紙杯裏,放入烤箱,調到 175 度 20 分鍾。  搞定!白糖順手把料理台上的一根狗毛拈走,蹲下來高興地揉了黑糖的頭。  整個屋子逐漸被蛋糕的香味填滿,白糖湊得很近,一動不動地看著烤箱裏蛋糕蓬起來的變化,20 分鍾過去,清脆的一聲 “叮”,白糖雙手合十,右手戴上手套,拉開烤箱,一股熱氣撲來。  突然 “哢噠” 一聲。  正專心致誌給小蛋糕翻麵的白糖被嚇了一跳,托著烤盤的右手猛地一抖,手腕一歪,整個烤盤傾斜——  “哐當!” 十二個小蛋糕相繼跌落在地上,白糖躲閃不及,裸露的左手指尖直接觸碰上了 175 度高溫的烤盤。  “唔!” 白糖反射性地縮回手指悶哼,轉頭一看,才發現那根本不是蔣雲蘇打開門的聲音,而是黑糖在咬外套拉鏈,他撐著料理台穩住自己有些發軟的身體,後知後覺地背後出了一層冷汗,他打開水龍頭,抿著嘴唇用冷水衝洗自己的指尖。  黑糖毫無知覺犯了錯,用狗鼻子去拱香噴噴的蛋糕,嗷嗚一口咬下去,又被燙得狂吐舌頭。  白糖靜靜地看著地上散亂的、未完成的紙杯蛋糕,甚至有一個滾到了廚房的角落,半晌,他不顧火辣辣發著刺痛的指尖,從黑糖嘴裏搶下那個被吃了一半的蛋糕,說道:“不可以再吃了,還沒有熟透,會拉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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