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我給你配一樣的藥?” 時故點點頭。 黑暗中,景安對上了時故的視線。 良久,景安笑了笑。 他身上還帶著傷,笑起來有種蒼白的病態:“小長老,你知不知道,我是妖族。” 當然知道。 時故並不是太明白景安為何會這樣問,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景安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遇到這麽單純的人了。 難怪滄雲宗的弟子會在背後非議,這樣的人,著實不適合做個長老。 算了。 這小長老挺可愛的,幫他一回,也算是自己臨死前最後做次善事。 搖了搖頭,景安溫聲道:“你有帶藥過來嗎?” 這就是會配的意思了。 時故眼睛一亮。 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手帕,時故小心翼翼地將其遞到景安手裏,看得出來他很珍惜這藥,連帶著遞藥的動作都充滿了不舍,一邊遞,一邊還抿了抿嘴,像是受了什麽委屈。 景安被他這個樣子逗得笑出了聲。 展開手帕,裏麵是兩片小小的藥片。 “這藥……” 一開始,景安還沒太在意,他雖嘴上謙虛,但於醫術這一領域卻也算是胸有成竹,這世上能讓他配不出的藥還真沒幾個。 然而剛一拿到藥片,他就有些驚異了。 看著景安的反應,時故下意識捏住了衣角。 “時公子,可否借在下靈力一用?” 景安忽然道。 “一點就可,我周身靈力被完全封鎖,無法用神識細查這藥物的成分。” 聞言,時故立刻給他輸送了靈力。 “時公子,你可真是……” 景安失笑,時故疑惑地看著他。 景安卻沒再答話,認真地用神識探查起藥片的組成。 片刻後,他眉頭皺起。 “能配嗎?”時故忍不住道。 “時公子,恕在下多嘴,這藥,你是從何而來?” 時故一頓。 “吱呀”一聲輕聲,卻是屋外的一陣微風,吹閉了敞開的窗戶。 屋內瞬間一片漆黑。 而在窗戶關上前的一瞬間,景安分明看見了時故臉上一閃而過的滯澀。 幾乎是立刻,他就意識到了自己多嘴,正要找補之際,時故卻開口了。 聲音很低,有些僵硬,細聽之下還有一絲冰冷:“偷的。” 景安一愣。 識趣地不再多問,景安將話題再次引了回去:“此藥著實奇妙,非常抱歉,我配不出與它一模一樣的。” 盡管已經有所準備,當親耳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時故還是僵了僵。 但下一刻,景安卻語調一轉:“但若隻是煉出與其功效類似的藥丸,卻是可以一試。” 景安說著,忍不住多看了時故一眼。 這藥乃是精神類藥物,極為罕見,這個人族長老是如何得來的?又為什麽會需要這種藥? 莫非是走火入魔? 景安看看時故,又覺得不像。 時故並沒有注意到景安的打量,聽到能配的回答,他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需要什麽材料嗎?”時故問道。 “具體材料我需要再研究研究才能告訴你,屆時我會寫個藥方,你直接來拿就好。” “謝謝你。” 了卻了一樁心事,時故有些開心,誠懇地看著景安:“你是個好人。” 好人嗎? 景安笑了笑,並沒有就這個問題多說什麽,而是聲音溫和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為妖你為人,時公子以後還是要警惕些才是。” 他眼神帶著真誠,時故知道,他是真心為自己著想。 於是他也認真地看著景安,道:“我會的。”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會讓他們殺你。” 景安失笑。 沒弄錯的話,這位長老在滄雲宗自身都是泥菩薩過江,卻還想著去保全別人。 搖搖頭,景安並沒有將時故的話放在心上。 早在景秀棄他而去的時候,死不死的,他就已經無所謂了。 更何況—— “我助紂為虐,被殺也是應該。”他聲音沒什麽波瀾。 時故微微偏頭,目光中帶著不解。 有一瞬間,景安竟有一種被完全看透的感覺。 不過時故並沒有多說,站起身,笨拙地行了個謝禮。 這禮節是他觀察滄雲宗弟子時學會的,時故從來沒有做過,但他做得很認真。 景安又笑了。 這一晚上,他都不記得自己笑了有多少回。 “話說回來,若是在下不願相助,公子打算如何?” 難得起了點玩笑心思,景安笑著問道。 時故愣了愣。 景安一看就知道,這孩子恐怕壓根就沒想過有這樣的可能性,於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怎麽會有這麽單純的人。 揮了揮手,景安沒再為難時故,將他放了回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離開之後,時故在他屋前停留了片刻。 他好像是在發呆,久久平視著前方,眼神卻沒什麽焦距。 [想要的東西,要自己爭取] 前幾日餐桌之上,鬱詹的話還曆曆在目。 “想要的東西……要自己爭取……” 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鬱詹的話,時故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緩緩做了個張握的動作。 “不願相助,就抓起來……” 他喃喃,若有似無的灰悄無聲息地染上他的雙眼。 “抓起來……就相助了……” 俊秀的年輕人嘟囔著,滿意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好巧不巧的,一陣夜風忽然襲來。 雖已進入了夏季,夜間的風力卻依舊不容小覷,時故被風一吹,猛地一頓,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眼神瞬間恢複清明。 他剛剛都在想些什麽? 冷汗如泉水般湧了出來,時故痛苦地捂住額頭,努力平緩情緒。 為什麽……僅僅是一句話,就讓他控製不住。 他的病情……加重了? 時故瞳孔驟縮。第二十三章 夜闌人靜, 時故站在床前,久久佇立。 今天,是離開蜘蛛客棧的第四天。 也是景安承諾給時故配藥的第三天。 時故已經整整三天沒有睡覺了。 病情的惡化像是一把高懸的尖刀, 垂在時故的頭頂之上, 時故害怕一閉上眼, 耳邊就會想起那些噩夢般的聲音, 更怕再睜開眼, 自己又會變成一個瘋子。 瘋狂,暴躁, 沒有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