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這感覺還不賴。 時故本也是隨口一問,聽到鬱詹說沒什麽,他也就沒再追究,低頭繼續忙碌。 然而看著時故,不知怎地,鬱詹就想要說些什麽。 他這麽想了,於是便也那麽做了。 “北方魔帝,是我爹。” 鬱詹聲音淡淡,語氣聽不出任何波瀾。 時故拿著筷子的手猛地一頓。 沒記錯的話,九晟天尊是鬱詹的外公。 而九晟天尊,殺了北方魔帝。 也就是說…… 時故呼吸一滯。 大概是他震驚而又無措的表情太過生動,完全不同於往日呆呆笨笨的模樣,鬱詹揚了揚下巴,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掐了一把。 “吃飯吧。” 說完,鬱詹率先轉過了頭,捏過時故的臉蛋的手無意識地敲擊起桌麵。 手感意外的不錯。 一頓飯,時故吃得心不在焉。 鬱詹將他的心不在焉盡收眼底,微垂的眼眸看不出情緒。 這樣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半炷香的時間才得到好轉,而餐桌上,眾人已經聊起了新的話題。 時故原本是沒太在意的,但聽著聽著,就逐漸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們講的居然是景安的故事。 故事的開端有些老套,就是一個小孩救了另一個小孩,並將他帶回了家。 救人的小孩名叫景秀,那時候他還沒有練那套邪門的功法,性格不算太歪,還知道幫助他人。 被救的小孩則是景安,在被救之際一眼萬年,從此死心塌地地愛上了這個在當時毛都沒長齊的小孩。 當然,光就長相而言,估摸著現在毛也沒齊。 眾所周知,妖族是由凶獸化形而成,與生俱來的領地意識注定了妖族的生活不會太過太平,而這,也為後來的故事奠定了根基。 十幾年後,蜘蛛族遭受了一次入侵。 身為族長,景秀的父母首當其衝,慘遭殺害,舉族上下更是死了個七七八八,好不淒慘。 景秀從此性情大變,沉默寡言。 有道是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 突然的某一天,景秀獲得了一門詭異的功法。 至此,景秀便成了變態中的變態。 為了修煉,他手段殘忍,性情扭曲,跟人沾邊的事情沒做過幾件,惡名倒是傳播了千裏遠。 漸漸地,景秀身邊的人都走了個幹淨,景安是唯一一個不離不棄的。 “隻可惜啊,再不離不棄,危難之際依舊一腳踹了出去。” 眾人一邊說著,一邊唏噓不已。 有人不禁搖了搖頭,道:“要我說啊,那是景安自己眼瞎,天涯何處無芳草,是吧?幹嘛就非得栽到那景秀一人身上。” “可不呢,是錦繡樓的姑娘不美,還是南闌院的少年不香?” 隔壁桌的也是一幫修士,約莫是一直都在偷聽,聞言立馬摻和進來,笑容蕩漾。 這話一說,滄雲宗眾弟子也樂了,調侃道:“哎哎哎,說啥呢,別帶壞別人啊!” “怎麽的?帶壞了你這朵純潔的小菊花?” 話音落下,客棧哄堂大笑。 一時間,整個大堂都被笑聲包裹環繞。 一直蒙頭吃飯的時故慢半拍地抬起了頭,看著笑容滿麵的眾人,心想,他們好像很開心。 盡管時故並不明白這番對話有哪裏值得開心。 人聲鼎沸,熱火朝天,時故默默看著眾人的笑顏。 他看到有人笑捧了腹,也看到有人笑彎了腰,笑容編織成了一副畫卷,將所有人籠罩在裏麵,唯有時故,坐在了畫卷之外。 他是與畫風格格不入的看客。 可是,偶爾的某個時候,即使是看客,也會對畫卷產生些許的豔羨。 不過,此時此刻,時故顯然羨慕的不是時候。 “你也想去?”一直默不出聲的鬱詹忽然開口。 “啊?”時故疑惑地抬起頭。 鬱詹麵無表情地同時故對視。 片刻後,鬱詹動了動,姿容隨意地單手斜靠在窗台之上,這個動作讓他看上去很有氣場,也讓時故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緊張。 老實說,光從表麵上看,時故並不能從鬱詹現在的表情上看出多少情緒出來,可從直覺上來講,時故卻的的確確,感覺到了一絲不太好的氣息。 時故並不能理解鬱詹這番莫名其妙的情緒由來,於是他十分嚴謹地多問了一句:“去哪裏?” 鬱詹臉色又黑了一分。 微微眯眼,鬱詹看向時故的眼神帶上了審視。 有時候,他真的很懷疑,這隻小白羊是真的不懂,還是裝的不懂。 若是裝的,為什麽能夠裝的如此自如,而若是真的,又為什麽……總是在一些不合時宜的時候,做些不合時宜的動作。 輕浮。 鬱詹在心中冷漠評價。 “錦繡閣,南闌院。” 他冷冷地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眾人聊天中出現過的兩個地名。 時故想起來了。 他開始沉思。 直覺告訴他,這個問題他一定要好好回答。 於是他謹慎地思考了好一會,才試探性地問道:“我們可以……一起去?” 鬱詹:“……” 鬱詹的表情逐漸驚異。 許久許久以後,他從牙縫裏憋出來了兩個氣音。 “不了。” 時故茫然。 他回答錯了麽? 一頓飯吃完以後,眾人再次踏上了前進的道路。 這是最後一段路程,不出意外的話,再有一日的時間,他們就能到達青和宗山腳之下。 而在最後這一段路程之中,整整一路,鬱詹一個字都沒有再跟時故說。 然而,雖然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卻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時故的身上。 眉頭微皺,眼神古怪。 時故並不能看懂這樣的眼神,不過若是鬱詹的隨從範宏胤在此,想必會吐槽一句:跟看淫丨魔似的。 趕路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到達青和宗的時間是在酉時,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盡管當初袁長老的原話是將那五個青和宗弟子往他們山門一扔就是,但清原等人顯然是沒有這個膽量的,經過一番商議過後,眾人決定還是先找個客棧落腳,然後找人給青和宗通報一聲,明日一早再去山門拜訪。 袁恒聽說以後,終於屈尊從馬車裏鑽了出來。 說起來,袁恒這個人也是奇怪,你說他壞吧,他在素不相識的情況下救了一甘人等,你說他好吧,這個人異常的不好伺候。 吃飯要吃最好的,喝酒要喝最貴的,趕路要坐馬車,住店要住上房,有事沒事的,還喜歡衝著那些個滄雲宗弟子指手畫腳。 不僅如此,此人一天十二個時辰,十一個時辰都是醉醺醺的,甚至連飯菜都懶得出來吃,基本都是清原往馬車或者房間裏送。 同行以來,時故看到他現身甚至不超過三次。 看到他出來,眾人心中先是一緊。 原本袁恒跟他們同行,就隻是因為要將景安送到最近的除穢司,順道罷了。 而現下,青和宗已然到達,分道揚鑣便是早晚的事。 私心而言,滄雲宗眾弟子是不願他走的。 雖然說青和宗會撕破臉皮,對他們幾個普通弟子下手的可能性並不算太大,可涉及生死,誰都希望能夠多一層的保障,如果能有袁恒這麽個前輩大能坐鎮,無疑是會將他們的危險指數降到最低。 一眾緊張的注視之下,袁恒漫不經心地仰頭灌了口酒,才擺擺手道:“趕緊的,來個人,把那姓景的給我安頓進去。” 說罷,他邁著醉醺醺的步伐,徑直去了客棧的上房。 還同他們一起住客棧? 這就是不會走的意思了? 弟子們先是一愣,隨後,發出了愉快地歡呼。 大概是太過高興,一個弟子忽然揚起了手,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同其餘人挨個擊掌慶祝。 這個動作時故見過很多次,是男弟子們表達喜悅時常用的方式。 但像現在這樣,挨個同人擊掌的,時故還是頭一回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