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室寂靜。 沈抽出那封和離書, 翻來覆去看了三遍,除了沈威的親筆,顧長衣沒有給自己留隻言片語。 他掌心一捏, 和離書被內力震得四分五裂, 化成碎片。 不和離……顧長衣休想!自始至終, 他和顧長衣成親都不是因為沈威精心羅織的陰謀, 那他這場婚姻又怎麽能因為沈威寫的和離書結束? 不可能! 沈赤紅著眼, 從半開的窗戶飛出去,像千裏戈壁中奔跑的孤狼,黃沙掩埋了另一半的蹤跡和氣味, 隻能靠速度和決絕找回愛人。 暗衛冷汗都下來了, 夫人留下沈威親手寫的和離書,退回了貴妃給的翡翠鐲子,自古婚姻大事奉父母之命,夫人從這兒就一刀兩斷了! 他們第一時間追著那扇打開的窗戶出去, 四麵八方去找, 直直追了十裏地, 都沒看見顧長衣和殷雪臣的蹤影。 轉眼到了深夜,找了一天的沈折返瀛陽城, 萬一顧長衣還在城內, 隻是懲罰自己說謊,跟他開個玩笑呢? 他知道錯了, 他改, 他以後再也不說謊,顧長衣想知道什麽他知無不言。顧長衣也可以像自己一樣騙他,沈絕對不會生氣,隻要讓他呆在顧長衣身邊就行…… 隻要待在顧長衣身邊, 看著他,不原諒他也沒關係,他願意受所有苦難和折磨。 他能不能有這個機會…… 沈焦灼地回到瀛陽,在看見酒莊掌櫃搖頭的那一瞬,整個人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氣,變成了行屍走肉。 瀛陽就這麽大,更別提洪水剛過,老百姓大多麵黃肌瘦的,顧長衣和殷雪臣兩個人的容貌打眼,隻要有出現在路人眼裏一次,絕對忘不了。 那為什麽會找不到? 今天找不到,明天更不可能了…… 沈痛苦地閉了閉眼:“把府衙給我掘地三尺。” 暗衛不敢質疑,凡是一絲可能,他們主子都不會放過。 暗三道:“查清楚了,夫人消失之前,殷大人消失過一次,他跟侍衛交代了……” 沈眼神一厲:“什麽?” “殷大人說,瀛陽有貴人相助,迅速恢複,瀛水河防也已經主持修建當中,朝廷新派的地方官明日後抵達,他這個欽差可以卸任,為了不打擾城中百姓,他已經微服出行,沿道體察民情,若是沒有發現底下有陽奉陰違之舉,便打道回京。欽差大隊和新任官員交接完畢後,可以自行上路,在京中匯合。” 有顧長衣協助,物資充足,朝廷賑糧也到位了,殷雪臣幾天之內就大刀闊斧的把瀛陽的官府整頓了一遍,各方麵秩序井然,還組織修建河堤。因為河堤上已經堆積了足夠的石頭,接下來的工作變得簡單易行,殷雪臣和幾位師傅一起敲定圖紙之後,修堤工作便展開了。 瀛陽既受瀛水輸送的好處,也飽受洪水泛濫之苦,幾百年來,第一次修建石堤。百姓自發幫忙,祖祖輩輩生活在這的,這次修完一定能安頓上百年。 顧長衣做的許多事都是借著殷雪臣的名頭,因此在瀛陽百姓心中,欽差大人就是上天派來的好官清官,他們強烈請求殷雪臣多留一陣,若是欽差大人要走,他們全城百姓都要夾道相送。 殷雪臣悄悄地走,倒也找得到理由,順便用微服出巡震懾那些想趁機撈油水欺上瞞下之徒。 暗三小心翼翼地分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殷大人遲早要回京的,到時候夫人在哪一問便知。” 若是往常,夫人跟別的男人跑了,他們定要同情主子戴綠帽,這回他們隻覺得慶幸。 對方是夫人的堂舅,肯定會好好照顧懷孕的夫人吧? 沈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殷雪臣和顧長衣一塊跑,比顧長衣一個人消失要好多了。 起碼殷雪臣有職位在,不像顧長衣早已跟家中鬧翻,宛若無根浮萍似的,整個大梁想去哪紮根就去哪,隨心所欲。 可是殷雪臣回京至少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他去京城逮殷雪臣,再逼問出他顧長衣的下落,找到顧長衣,滿打滿算兩個月過去了。 兩個月! 沈如何能放心顧長衣一個人懷著孕在外麵漂泊兩個月? 這還隻是最順利的情況,要是顧長衣和殷雪臣分開,沒有告訴殷雪臣自己去哪……沈心髒發緊,如果顧長衣存心不讓他找到,那他這輩子真的錯過了。 顧長衣很了解他,他知道以什麽樣的語氣說“想吃酸菜麵”,會讓沈放棄盯梢,迫不及待去給他煮麵。 因為是酸菜麵,沈還沒坦白之前顧長衣就說想吃,因為顧長衣孕吐才想吃酸菜麵……沈拒絕不了。 沈頭疼地呼吸不過來,顧長衣聰明,知道用什麽方法懲罰他最殺人誅心。 顧長衣以男兒身懷孕,沈不敢想象他要吃多少苦。他找郎中問過,顧長衣這才剛剛有孕吐反應,一天天過去,隻會更加難受。 沈想讓明日樓的所有人停下所有事,全大梁一起找顧長衣,顧長衣在外麵一天,他一天睡不著覺。 可是他又怕大張旗鼓地找人,逼緊了顧長衣,讓他不敢住店落腳,日日奔波在途……萬一因為趕路太急出了什麽事……沈光是想一想就要窒息。 左右為難,進退維穀。 沈抄起桌上的長劍,牽著青霜馬出去。 “主子,已經後半夜了,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已經加派人手了。” “別太……”沈頓了一會兒才找回聲音,“別太宣揚,不要逼緊他。” 不能大張旗鼓,但也不能停下。 沈閉上眼睛就是顧長衣扶牆大吐的可憐樣,以及他哭紅的眼尾,像一根根細密的針,存存刺入他的骨髓,痛不欲生。 …… 天明了。 有人一夜沒合眼,瀛陽城幾乎被翻了一遍。 城外群山之中,兩個人騎著馬走在一條人煙絕跡的小道上。 回回到了絕境之處,殷雪臣總能找出一條路,顧長衣歎為觀止。 布酈族生活的地方名為白方丘。 顧長衣啞然:“我找過傳說,不是說白方丘在蜀中,族中人各個美貌,因而隱居。” 布酈族,更像他當時吐槽無稽之談的北昊離人井。 殷雪臣:“布酈族這麽多年真真假假當然會有傳聞,傳聞大多張冠李戴,當然,祖上也會故意放一些假消息,讓好奇的世人沿著錯誤的方向深究。白方丘,也叫殷丘,據說最初是因為殷丘有口井出了問題,但誰知道呢,畢竟過了幾百年,也可能隻是為了咱們異於常人的身體掩飾的借口。” 顧長衣“啊”了一聲,好奇道:“咱們的族人,好相處嗎?” 殷雪臣看了他一眼:“疼你娘的人多了,她太過天真,才會想跑出去看看。” 白方丘不在瀛陽,甚至和瀛陽有些遠,但是從白方丘的小路出來,第一個隱秘的出口就是瀛陽。殷雪娥和族中的一個男青年一起跑出來,後來走散了,全不知下落。 殷雪臣一成年,族長便將尋人的任務交給了他。 顧長衣打個商量:“能不能不說我懷孕的事?” 殷雪臣皺眉:“你” 顧長衣:“我隻想完成我娘的遺願,並不想在族內長住。等你出來,我跟你一起走。你放心,肯定保密,再不濟我還能裝姑娘呢。” 按照殷雪臣口中的族人的性格,他們當初沒看好殷雪娥,讓她早早逝世,自己作為殷雪娥的兒子,若是告訴他們自己懷孕,估摸就走不了了。 殷雪臣這才驚覺,自己可能找了個……小麻煩。 “你不在族內住,誰照顧你,誰給你接生?” 顧長衣:“我自己學一下就好了。” 殷雪臣那張高嶺之花的臉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不會還指望我照顧你吧?” 顧長衣笑眯眯道:“我怎麽會麻煩舅舅你呢。” 殷雪臣:你這一聲舅舅,就很居心不良。 “你是不麻煩我,你家那個大傻子可不一定。” 殷雪臣已經想到回京述職後,被沈逼問顧長衣下落的畫麵了。 顧長衣:“你就說我拜托你帶我走,一出瀛陽城我們就分道揚鑣了。” 殷雪臣:“他會信?況且,你打算去哪?” 顧長衣眼珠轉了轉:“去賺錢。” 他得趁著肚子還沒大起來之前,把錢賺夠了。 這也是他一定要離開沈的原因。 被騙氣憤是一回事。 自己還沒懷孕呢,沈就想方設法讓他去避暑山莊,不讓他搬磚,若是繼續留在他身邊,恐怕隻能被哄著當一隻一日三餐定時進補的金絲雀。 他才不幹。 他偏要讓沈看看,懷孕又如何,他自己一個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而且,他不離開沈永遠沒辦法發展出自己的事業,沈一定會暗中讓利,暗中牽線。他不希望自己的事業都依托在明日樓上。 叫囂了那麽久“養家”,結果特麽沈比他有錢比他聰明,該在家裏洗衣服的人是他! 哇,他不要麵子的嗎? …… 殷雪臣久久沉默,他跟顧長衣出來兩天,知道他有一些特殊的本領,比如隨時隨地摸出一個梨子啃。 但這不代表他能放心一個孕夫獨自在外生活。 原以為把顧長衣送回布酈族就行了,現在…… 殷雪臣想原地把顧長衣給沈送回去! 都上路了,他才說自己不想給待在布酈族! 顧長衣騎馬有點累了,申請道:“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殷雪臣:“這一早上你已經休息了三次。” 嘴上說著,殷雪臣還是勒住韁繩下馬,畢竟他沒懷孕,不知道顧長衣的身體狀況。 顧長衣從無涯境裏掏出一輛馬車,放在平穩處,熟門熟路地爬上去躺著,“舅舅,還能再躺一個人。” 殷雪臣無語:“我真懷疑你是怎麽在我之前趕到瀛陽的。” 他接到聖旨,快馬加鞭,一路都不敢休息,還比顧長衣慢了一步。 顧長衣雖然比他早出發,但據他自己說是沈命令他坐馬車過來的。 哦,對了,說起坐馬車,某人語氣略微炫耀和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