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從接到唐白的委屈哭訴電話後,懷戈心裏一直縈繞不安。 他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直放心不下。 於是他幹脆地親自開車來接唐白。 隻是他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懷童。 也沒想過懷童會這麽避他不見,幾乎是認出他那輛車後,轉頭就想離開。 他下意識地不想讓懷童離開,甚至忘記了這是會傷害他弟弟的“壞種”,也忘記了是他讓懷童永遠不要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裏。 懷戈走得很急,似乎是怕錯過什麽。他三步兩步上前抓住懷童的手腕。 “懷童,你…” 他抓上來的那一刻,另一隻手就狠狠地拍掉了他的手。 路知雪擋在懷童麵前,冷冷地望著他。 “不準碰他。” 懷戈動作被打斷,恍然察覺自己過於激動。他收回手,才發現手心是濕的。 手也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懷童已經站不穩了,後背汗濕,整個人如同從水裏撈上來大口喘氣。黑蛇從口袋裏鑽出來,卷著懷童手,企圖喚回他的意識。 路知雪想去抱他,他也拒絕,隻自己踉蹌扶著樹站好。 懷童身體不停在抖,臉色蒼白,好像下一秒就會變透明,徹底消失。 路知雪不敢碰他,隻敢張開手虛虛護著,嘴裏著急地喚他。 “童童、童童,哥哥,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懷童眨了眨眼,眼神好不容易聚焦。 “路,知雪?” 路知雪很著急,他更想把懷童抱在懷裏安慰,可他不敢。 “是我,是我…” 懷戈緊緊抿唇,心裏的不安愈發濃重。他想問懷童怎麽了,但似乎有一股力量阻止他,讓他怎麽也說不出話。 “懷童,你…” 路知雪守著懷童,手指按了按助聽器,似乎按什麽開關,他死死地盯著懷戈,煙灰色的眼眸變得猩紅,牙齒咬得緊緊的,狠厲的目光像是要把懷戈刺穿。 他擋在懷童麵前,仿佛守護寶藏的惡龍,按著助聽器盯著懷戈一字一句道: “滾過來!” 聲音似乎淬了千年不化的寒冰。 一直隱匿在暗處保鏢邁步。 懷童搖頭,輕輕扯住他,用僅存的理智開口:“路知雪,不需要你管。” 力道不大,路知雪輕輕一扯就能甩開的力氣。但路知雪動作僵硬一瞬,就垂眸退回懷童身邊。 那群壯漢保鏢也退回暗處。 懷童很痛苦。 懷戈看著濕掉的掌心,心髒一陣陣收緊,呼吸也逐漸困難。 他好像做了錯事。 懷戈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秀,自律冷靜。他自認世界上少有,甚至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失控。 但是現在。 手為什麽抖,汗這麽多,是懷童的嗎?懷童在怕他…? 一想到這個可能,懷戈就覺得喘不過氣。 腦海裏的那一根線緊緊桎梏他,關於懷童的部分已經模糊,隻要他回憶,大腦就生疼。 但同時,大腦裏也有一個聲音在急切催促他——這次問清楚,一定要問清楚。不問清楚,他會後悔。 可是問什麽? 問懷童,一年前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麽。 懷戈背過顫抖的手,他嚐試地上前,“懷童,你能不能告訴我,一年前發生的事情……” “大哥!”唐白驚愕的聲音響起,打斷懷戈的話,“你怎麽來了?” 懷戈怎麽會突然來這裏? 他聲音響起的那一刻,懷戈的大腦像是得到救贖,瞬間變得清明。 懷戈怔怔地看向手心。 為什麽他會失控?懷童早就和他沒有關係了,在親子鑒定出來那天,在懷童陷害唐白那天。 他早就和懷童沒有關係了,唐白才是他親生弟弟。 懷戈深深看一眼懷童,才退開一步。 “抱歉,是我情緒過激了。”唐白看一眼懷戈,又看到懷童,心下大駭。他想起係統的囑咐,絕對不能讓懷戈和懷童單獨呆在一起!! 他著急上前,拉住懷戈的手,問:“大哥,你怎麽來了。” 唐白的聲音仿佛一記重錘,讓懷童陷入更深的夢魘。 眼前種種往事一點一點閃過。 唐白救了出車禍的懷母,他推掉學校比賽到醫院,卻隻能在門口站著等待。 病房裏歡笑不斷,其樂融融,他像一個被隔絕在外的陌生人,獨自局促、不安。 再之後,懷母認為他為了在宴會上讓唐白出醜,故意弄壞唐白的禮服。曾經疼愛他的母親不停流淚,質問他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貪婪惡毒,惹人討厭。 懷父覺得他突然變得乖順,是為了搶奪屬於唐白的家產。 懷戈也恨他,恨他鵲巢鳩占,讓他的弟弟在外麵受了十幾年的苦。 就連他換回去的親生父親,在他直播,接pk單,終於湊夠錢手術,進手術室的最後一刻也是在呢喃唐白的名字,讓他去求唐白,讓唐白來看他。 那位父親勞累了大半輩子的手粗糙,布滿繭子,裂口也很多,顫巍巍地,即使沒有力氣也要從蒼白的病床單裏伸出來,讓他去找唐白。 中年男人再窮也有骨氣,扛水泥、撿垃圾,也不輕易為窮彎腰。 但一輩子沒彎下的腰,為了唐白,在懷童麵前佝僂得像七旬老人。 “小白…唐白,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了。不知道他在那邊好不好,他們會對他們好嗎?小白這麽善良,在那裏會不會受欺負,懷童、童童,”他激動地抓著懷童的手,語氣哀求:“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他。順便讓他來看看我好不好,我這把老骨頭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我就想見見他…見見他…最後一麵,他是我的兒子啊…” 因為病重,他嘴巴已經合不攏了,說話也很費力氣,不停地流口水。一道一道皺紋很深,像黃土溝壑,飽經風霜的臉浮現痛苦。 唐白是他的兒子,那他呢? 懷童無比迷茫,手上的重量不斷加重,老人哀求的聲音不斷響起。 唐父病重手術至手術結束的修養期間,唐白一次沒有來探望過。 就連手術那天,懷童在唐父唐母的哀求下去找唐白,結果也是被關在別墅外站了一天。 最後隻有管家憐憫的一句。 “別來了。” 懷童那時候才明白,他以為的家,隻是他以為。他以為他們已經是一家人,他以為他們接納他了。 但那都是客氣,對待客人的客氣。 他是無關緊要,隻需要客氣對待,無需放在心上的客人。 如果不是客人,又怎麽會在他開心地拿出人生第一份工資時,驚喜地問他是不是唐白送來的。 如果不是無關緊要,怎麽會答應給他送資料,卻讓他等了幾個小時。 十二月的大雪天,他在校門口等了三個小時。等他找過去,卻發現答應幫他拿資料的唐母,在醫院陪唐白。 而唐白隻是傷到手指。 她在醫院對唐白噓寒問暖三個小時,懷童卻在大雪天裏,在外麵站了三個小時。 一年前,他把生活過得一塌糊塗,現在仍舊一塌糊塗,他多失敗。 懷童扶著樹,從絕望的窒息感脫離。他捂著臉,咳嗽兩聲,撩起劉海仰頭喘息。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拂在懷童烏發那細碎的汗珠,冷硬繃緊的下顎線。 他流了很多汗,好似剛剛從水裏被撈起來,大口喘氣,喉結滾動,豔色的唇張合,脆弱的羽睫顫動。 像在海裏窒息的美人魚。 比喻矛盾,卻無比貼切。 海裏有著尖利牙齒、咬合力極強,凶猛漂亮的神秘生物,在罕見、脆弱無比的戰損狀態,也活色生香。 心間一閃而過異樣卻又熟悉無比的悸動。唐白握緊拳,他低下頭,不願去看懷童,扯著懷戈的袖子,悶聲:“大哥,我們回去吧。” “我有點累了。” 懷戈聽出他的情緒不對勁,但是他還有問題要問懷童。他揉了揉唐白的頭,側身皺眉說:“懷童,我勸你不要在節目裏刻意針對小白。” “最對不起他的是你,如果不是你,他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也不用受這麽多的苦。” 懷戈長相很冷。眼尾狹長,劍眉入鬢,下顎冷硬。帥則帥,冷臉時也很容易嚇哭小孩。 但懷童小時候不怕懷戈,長大了同樣也不會怕。他聽了懷戈的話,忍不住笑出聲,笑著笑著又開始咳嗽。 像個瘋子。 他嫌棄扶著樹累,幹脆直接靠在樹上,懶洋洋地曲腿,抱著手仰頭,輕笑:“怕我針對他?” “懷戈,我什麽性子你是知道的。如果我針對他,他就不可能完好地出現在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