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落,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 南書炎什麽時候被人這麽落過麵子?他神色變了變,連耳邊的琴音都聽煩了。 隻是想到聖上對玄清的另眼相待,也隻能先強壓怒火,他幹脆揮手讓彈琴的兩人都下去,似笑非笑道:“是我疏忽了,大師一心向佛,不為紅塵俗世所動,這些外物隻怕會擾了大師的清修。” 他說著抬手,身後的人立刻將一方錦盒恭敬呈到他的手上。 “我知大師喜愛鑽研佛經,這佛經孤本僅存此一部,我特意著人搜尋來贈予大師。“南書炎笑盈盈的讓人遞給他。 臥槽!這南書炎還是對他不夠了解,以他這人設的高潔秉性,今天安排的這一切簡直是在他這裏瘋狂掉好感! 玄清看著麵前的錦盒,眉目微微皺起,沉默半晌他終於歎了口氣,“阿彌陀佛,太子殿下有心了。隻是如此孤本,不僅是價值連城,更重要的是裏麵的佛學佛理,若是私人收藏,豈不是埋沒浪費了它的價值,還是供奉於相國寺藏經閣,以便更多僧眾研習。” 清淩淩的話語落下,空氣靜默的可怕。 這是徹底拒絕了?還拒絕的南書炎沒有反駁餘地。他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眾扇了耳光一般。 玄清見好就收,差不多該跑路了。他起身告辭,“太子殿下,貧僧還要準備萬壽節當日誦經事宜,不便久留,先告辭了。” 南書炎握緊了手中的杯子,連笑都做不出來,勉強讓人送客。 等人走後,一瞬間捏碎了手裏的酒杯,咬牙切齒,“油鹽不進!” 想到昨晚查到的消息,看來這和尚昨夜跟南書宣的會麵讓他倒向了他那一方。 他看了看一邊陰影裏的人,冷聲道:“跟著他,查查他們的關係。” …… 另一邊出了霧水閣,無心才鬆了口氣。雖然知道方丈師叔為人秉性,斷不可能接收這樣類似收買的舉動,可剛剛那一幕還是把他嚇得夠嗆。 現下得罪了太子殿下,他們會不會出不了京城呀? 無心在一邊滿麵愁容,欲言又止,玄清隻當沒看見。他自然有他的安排,雖說南書炎是太子,但從人品名聲到行事手段,他覺得南書宣會贏。 再說現在南書炎也不敢真的拿他怎麽樣,若是南書炎要對付他,除了陷害,玄清想不出別的法子,而這正好能幫他完成第二個任務——要得到南朝聖上的信任並被奉為國師,可不是講講經就行的。 但現在明麵上他還是兩不相幫,誰都不要再接觸了的好。因此,接下來幾天,玄清閉門不出,聲稱要為萬壽節當日設壇講經做準備。 期間,南書宣來過一兩次,他最近依舊很忙,似乎這次萬壽節也交給他主辦。 南書禦倒是逮到機會就來找他,隻不過被無影攔住了沒見到他。 轉眼,再過一日,便是萬壽節了,玄清去了按照他的要求搭建的高台查看了一番,順便跟相國寺和尚們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 一切準備妥當,隻等明日萬壽節了。 他回到林府時,天都快黑了,屋外的少年正在來回踱步,見著他急急奔了過來,“玄清大師!” 玄清開口道:“九殿下怎麽在這兒?“ 南書禦等了他這麽久,終於等到他了,一把扯著他的手腕就往外走,眉目間都是迫不及待的喜意,“大師你終於回來了,今晚是萬壽節焰火會開始的時間,我帶你去看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九殿下,等等……”玄清來不及反駁,已經被一陣風似的南書禦帶了出去。 屋內剛剛聽到聲響的無影走了出來,隨即皺眉跟了上去。 …… 萬壽節前夕,京都一片熱鬧非凡,眾人載歌載舞,觀看焰火雜耍,大街小巷人來人往。說好的要去看焰火會,可這人實在太多,擠著擠著,南書禦又走丟了。 玄清隨著人流推擠著移動,喚了幾聲也沒人回應他。 他歎了口氣,剛轉身,突然一張青麵獠牙的惡鬼麵具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玄清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如果不是人設不能崩,他大概此時已經驚叫出聲了。 他漆黑的眼眸沉靜的望著麵前作弄的人。 “真沒勁,這都嚇不到你!” 一陣清脆的笑聲響起,麵具被纖長白皙的手一把掀開,露出月悄然明媚的麵龐。第71章 見是熟悉的人, 玄清暗暗鬆了口氣。這麽久了,他早就練成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能力。即便內心慌的一批,麵上依舊穩如老狗。 似乎是沒想到的人, 所以他微微怔愣了會兒,才彎了彎唇,清冷的長眉染上幾分笑意。 “原來是月施主。” “大師你還記得我呀……”月悄然有些驚喜, 半是抱怨半是嬌俏的輕哼道,耳根倒是悄悄紅了。 不過玄清是半點不解風情,自然看不出她的羞澀,神色淡然道:“自然記得,隻是月施主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月悄然見他這副模樣暗暗歎了口氣, 隻覺得自己所有的神情都拋給瞎子看了。 她把玩著手裏的麵具,鼓了鼓臉頰, 理所當然的道:“我跟著西夷使團一起來的呀。” 玄清差點忘了萬壽節其他國家也會派遣使團來祝壽獻禮, 月悄然身為西夷月氏少族長,帶隊過來並不稀奇。 那麽北疆會派誰過來呢? 玄清微微出神,月悄然看了看他似乎心不在焉,有些不開心,她丟開手裏的麵具, “焰火大會就要開始了,你不去看麽?” 她說著幹脆扯了玄清的手臂往江邊擠去, 那裏視線最佳。 玄清回過神來, 想起南書禦還不知道去哪兒了, 不由得想要掙開, “月施主等等, 我還要去找人……” 月悄然聞言抓的更緊了, 不以為然的道:“你是指跟在你身邊那個少年?放心, 他身邊跟著很多暗中保護的人,不會出事的。再說,這個地方你也擠不出去……” 月悄然一邊說著,一邊帶著他靈巧的在人群中穿梭,她手指輕輕巧巧點在前麵人的腰上,對方便渾身一酸,給她讓出了路來。 玄清無奈,隻能被她一路帶著終於擠到了河邊。 這裏果然位置極佳,一條長河將兩岸一分為二,河麵上搖曳著無數造型各異的河燈。 古樸的石橋連接兩岸,不過為了安全,現在有士兵守在橋邊,所以河岸這邊人山人海,河對岸焰火已經放了起來。五顏六色的花朵一般在夜空中炸開,猶如流星一樣劃過天際,隨即倒映入水麵。水光映著燈光、火光,像是一片花海。 月悄然看的驚呼,“玄清大師快看!好漂亮呀!” 她說著回頭尋那人,隻見玄清正站在熱鬧的人群中,四周的人都是喜笑顏開,熱鬧至極,隻有他淡然靜謐,神情悠揚。 焰火之中,清俊的容顏都映照出了幾分熱烈,可那雙漆黑的眼依舊清淡恬然。 明明跟他隔得這麽近,卻仿佛那是觸碰不到的仙人。 他愛這世界萬物,卻又與萬物如此涇渭分明。 月悄然突兀的心裏一酸,剛剛還滿心的喜悅,此時卻隻怔怔失神的看著他。 她這一走神,身後推擠的人直接將她撞的身體一晃,就要摔進水裏去。 玄清剛剛還在想他可是見過世紀煙花齊放大場麵的人,這些煙花雖然美,就是人太多又擠又吵。 直到月悄然叫他,順著看過去就見她要被人推擠到河裏去了。 “月施主,小心……” 他說著僧袍一揮,輕巧的推開周圍的人幾步走過去,伸手拉住月悄然往回帶。 月悄然心中的驚慌還沒出現,就已經落入了堅實的懷抱,帶著淺淡的檀香。 她突然想到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當初他們一起掉進河裏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護著她的。 兩人還沒站穩,“砰砰”聲突然炸開,更大的煙花綻放,人群像是瘋了一樣往前湧去。 這下,玄清腳下不穩,兩人齊齊被推著倒向河麵。 玄清:……嗎的,看個煙花還要濕身?這麽有失風度的事情怎麽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一瞬間磅礴的內力漾開,硬生生將兩人跟水麵隔開,玄清腳尖輕點水麵借力。 就在他即將帶著月悄然回到岸邊時,一道人影踏著水麵過來一手一個握住他們肩膀,隨即又踩著河麵,帶著兩人飛身到了一邊的橋上。 剛落地,這人便直接鬆開了月悄然,扶著玄清站好,“你沒事吧?” 玄清望著麵前黑發高束,半枚麵具覆麵的高挑女人,不由得搖了搖頭,笑道:“完顏施主,你也來了。” 剛剛接觸的那一瞬間,玄清就認出了她來,因此不得不卸去力道,任由對方帶著往反方向飛去,以免兩相衝撞,三個人都落水了。 此時完顏半衾見他站穩了,才鬆開手負手而立,她嗓音微暗啞,自然而然的解釋道:“南朝聖上壽辰,浮生忙於政務,所以,隻能我帶隊前來了。” 玄清了然的點了點頭。 完顏半衾跟月悄然一樣,兩人一到京城便去尋了玄清的落腳之處。見他被南書禦帶去焰火大會,便一路跟了來。 另一邊,月悄然剛剛被鬆開手後沒站穩踉蹌了兩下,此時站穩後看到這兩人月下相望,一合掌一負手,莫名的和諧。還有仿佛認識的模樣,讓她一時間心頭火大。 “喂,你幹嘛推我?害我差點摔倒了!”月悄然上前攔在玄清身前,不善的打量著麵前的女人。 完顏半衾冷淡道:“我剛剛可是救了你。” 月悄然翻了個白眼,“誰要你救?大師可比你厲害多了!” 完顏半衾周身氣息更冷了。 玄清有些不明白兩人之間怎麽莫名這麽濃厚的火藥味,他隻能開口介紹道:“這位是西夷月氏少族長月悄然,這位是北疆四公主完顏半衾,兩位施主……” 完顏半衾打斷他,看著月悄然唇角微勾,笑意不明,“據說此次西夷王派隊是帶著聯姻目的來的,月少主可是看上了哪位皇子了?” 月悄然聞言喉頭一梗,條件反射看了眼玄清。 玄清臉上神色倒是一點波動都沒有,不過她自己卻胸口發悶,向來隻有她惡搞別人的份,怎麽現在處處三言兩語被這個女人堵一頭。 “關你屁事!" 她連禮儀都不顧,粗鄙話語都出口了,想來是被氣得不輕,冷笑道:“自己還戴著個麵具,怎麽?是見不得人麽?” 完顏半衾因為用了玄清的藥,臉上的疤痕淡了很多,日常若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大出來,但她還是習慣戴著麵具。此時她握緊了拳,望向月悄然的眼神帶著冰冷的殺意。 月悄然絲毫不懼,眼角眉梢都是冷嘲。 玄清有些無奈,這猶如刀劍般淩冽的空氣,再繼續下去,真怕兩個人打起來。 他突然咳了兩聲,麵色也蒼白了起來,隻能從袖中拿出帕子按住唇邊的血跡。 有點絕世高手那味兒了,凶狠的打完一架然後虛弱的咳血喘三喘。 “大師!”兩人不再針鋒相對,一時間轉向他緊張的不行。 玄清:……用內力的後遺症來的真是時候! 這時,守住橋頭的士兵也趕了過來,“你們是什麽人?不能擅自過河,把他們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