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隱隱有了竊竊私語聲,玄清見人多了起來,隻能保持著自己淡然悲憫的神色踏著階梯,一步步登上樓頂。 無心就在他身側,他們後麵還跟著兩行僧人。 玄清麵目淡然,僧袍拂動,一步步往佛心台頂走上去,而他身後長長的一行人每到一層樓便停下四人,在樓中盤膝而坐,一直到最頂樓時,玄清身邊已經隻剩下無心一人了。 頂樓中心是一座突出的蓮台,玄清坐了上去,輕易便能將整個皇城收入眼底。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他雙手合十,微微抬頭望了眼漸起晨光的天邊,注滿佛意的沉靜聲音響起——“阿彌陀佛”。 悠揚的佛號一落,整個佛心台的和尚都跟著應和了一聲佛號,其下的小佛鍾也跟著響起一陣陣輕靈的佛音,遠處寺廟應聲傳來三聲古樸雄渾的佛鍾聲,隨即誦經的聲音從高台上傳來。 連綿不絕的佛音就猶如一道清新溪流,洗滌凡俗塵埃,滌蕩塵世心靈。 潛心佛經的人不由得仰頭怔怔望向台頂,隻覺得那裏端坐著的年輕僧人,俊美的眉目有著憐愛蒼生的悲憫,淺紅的袈裟映照著眉間的紅痣越發聖潔出塵,這佛音聽的人心底一陣陣動然。 而看熱鬧的人隻覺得今年講經的和尚異常年輕俊美,連帶著圍觀的少女都是往年的好幾倍。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齊聚過來,跟著眾僧雙手合十,默念菩薩保佑。 聽到這聽到響徹皇城的佛鍾聲時,其餘各人則是各有想法。 在遠處的驛站內,完顏半衾不自覺抬手摸了摸臉上的麵具。阿摩羅麵容無波的喝下一杯茶,手中跟著佛音轉動念珠。 月悄然則是站在窗前,望向遠處的佛心台頂,隔得有些遠了,她並不能看清那個人,但那麵容卻又仿佛近在眼前一般,她幾乎不用深想,眼前便能浮現出那人此時定是雙目微闔,無悲無喜的淡然模樣。 她撐著下巴搭在窗台邊發呆——他心中也隻有他的佛祖罷了。 東宮內,南書炎正燒掉手裏的信紙,回憶著得到的消息,他不由得唇角微勾,揮手讓身後跪著的人下去。南書炎望向遠處,黑眸中黑霧湧動,耳邊還隱隱有陣陣佛音,這一次,他定然要一擊即中。 宣王府內,南書宣正在臨摹,寫了一半遠處佛號傳來,他手一抖,到後麵,一幅字竟前半部分隱藏殺伐,後半部分清淨守心。他怔了怔,隨即有些無奈的丟了筆,負手走到窗邊,望向佛音傳來的方向。 而被眾人明裏暗裏注視著的玄清,此時已經漸入佳境,他端坐蓮台,手中佛珠轉動井然有序,明眸微閉,誦經聲隨著佛鍾響起,仿佛能音傳千裏。 玄清隻覺得幸好他提前跟係統兌換了“公屏小喇叭”,此時能不用絲毫內力,聲音便能穿透有力傳揚出去,不然這一天下來得嗓子啞的說不出話來。 當然,還能閉眼念經真好,這個地方又窄又高,人一低眼心都能跟著一抖! 他這邊拉開了萬壽節的序幕,百官朝臣們也換上最隆重的朝服,齊齊入宮為聖上祝壽。 大街上開始人來人往,處處都是歡聲笑語,小販雜耍攤前一時間熱鬧非凡。第74章 宮城門外, 南書炎和南書宣奉命來接獻禮的使團,北疆跟西夷使團正好在門口遇上。 完顏半衾華貴玄衣繡了紅紋,飄逸黑發束在腦後。月悄然一身異域風情的紅裙, 黑發交織成小辮,美麗而俏皮。阿摩羅藏紅僧衣飄揚,跟在她身後半步的位置,再後麵則是兩方人馬帶的賀禮。 前來接待兩人的南書炎和南書宣有些莫名, 這兩個使團怎麽感覺氣氛冷凝?不過兩相不和, 正是他們樂意見到的。 南書炎笑了笑, “完顏公主和月少主遠道而來, 請入宮吧。” 兩人回了一禮,一起行進。 一行人越接近佛心台便越能聽清那直入人心的陣陣佛音, 月悄然不自覺駐足抬眼看了看高台之上。 另一邊的南書炎見狀眸光微閃, 笑道:“怎麽, 月少主認識我們南朝的玄清大師?” 月悄然回過神來也明白若是自己在這裏承認跟玄清時舊識, 隻怕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因此她眉眼微彎, 巧笑嫣然, “我自然認識玄清大師,可惜他不認識我。畢竟玄清大師美名傳揚誰會不知道呢?阿摩羅, 你說是不是?” 阿摩羅黑眸深邃, 聞言隱帶笑意, 他嗓音醇厚帶著幾分慵懶,但話語卻不乏認真,“玄清大師的佛名自然無人不曉,就連貧僧也不過是大師的手下敗將。” 他話音一落, 周圍的人包括南書炎都大吃了一驚。 南書宣雖然聽玄清提過跟阿摩羅的那場比試, 但也沒想到他竟然會輸得如此心服口服。 畢竟往年獻禮, 他們也有見過阿摩羅一次,那時候,這和尚肆意桀驁、不羈於形,哪兒有將他們任何人放在眼裏? 雖然也有聽說武林大會上玄清勝了阿摩羅,但聽說終究是聽說,這被當事人親口說出來,可又意義不同了。 南書炎看了眼高台之上,眸中隱晦一閃而過得冷厲。這人若不站在他這邊,定是留不得了。 南書宣很快反應過來,笑意盈盈的道:“玄清大師佛學修養自然是舉世無雙。時辰也不早了,諸位請吧。” 一行人進入宮內,兩邊偶有臣子打量著完顏半衾,他們是沒想到北疆使團竟然會是她親自前來。完顏半衾的聲名他們也聽過,畢竟雙方交戰多年在這個女將領的身上可吃過不少虧。一時間臉色並不好看,尤其是武將。 完顏半衾倒是絲毫不受影響,大步向前英姿颯爽。 眾人進入宮內獻禮,你來我往的祝壽事宜一直忙到傍晚,接下來便是萬壽節極其重要的一項,又聖皇率領百官前往宮城樓門,接受誦經祝福,隨即便是晚宴歌舞。 另一邊,高台之上,玄清念了一天的經,正想著“驚為天人”的任務,靜待時機。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聖上也帶著眾人浩浩蕩蕩來到了城樓上。他身後跟著一行皇子,南書炎和南書宣站在最前麵,由此可見兩人與其他人不同的地位。月悄然跟完顏半衾兩方使團也在兩側站立。 遠遠的便看見玄清如鬆竹般挺直的脊背,紅袈裟在朦朧暗色下猶如燃燒的火。 南書禦跟在南書宣身邊,見狀小小的鬆了口氣,他還真擔心玄清大師撐不住昏過去。 城樓下麵的百姓是以往萬壽節從未有過的多,陣陣誦經聲夾雜著佛鍾渾厚有力,連綿不絕。 看的南朝皇上龍顏大悅,笑道:“玄清大師當世高僧,當之無愧。老三,你的推薦不錯。” 南書宣得了誇讚,忙笑著行禮回道:“大師佛學絕世,也是父皇慧眼識人,兒臣不敢當。” 這次相國寺主持重病,玄清能成為萬壽節誦經主持也是南書宣推薦來的。 南書炎黑眸一閃而逝的黑沉。 誦經會此時已經接近尾聲,可這時,天色驟然黑了下來,烏黑的空中烏雲密布,時不時閃電雷聲轟鳴。 這是要下雷雨了? 一般這種重大場合,欽天監都觀看天象,預知天氣。 按理說,今日應該萬裏無雲才是,可這好好的天氣,突然雷雨大作,莫非是上天要提示什麽? 漸漸的,百姓一陣騷動,些微流言傳了過來。 眼見聖上臉色越來越難看,南書宣不由得握緊了拳,畢竟萬壽節事宜都是他安排的。南書炎麵上雖然不顯,眼底卻有些放鬆的快意。 高台之上,無心有些擔憂,他們此時身處高處,淋雨事小,可這雷電若是落到了他們身上…… 他不由得緊張上前兩步,悄聲在玄青耳邊道:“方丈師叔,這太危險了,我們要不要先下去,等這雷雨過去後再來……” 他話音未落,一道雷電劈到了一邊的木杆上,霎時間一片帶起火星和百姓的尖叫聲。 城樓上,南書禦急切的道:“父皇,這雷雨太大了,不如讓大師先避一避吧……” 聖上臉色已然不好看,聞言黑眸慍怒深沉沒有說話,周身氣壓之盛讓眾人都垂首不敢言。 南書炎淡淡的嗬斥道:“小九,祈福祝壽是何等大事,哪有行到中途停止的?” 這不是要折萬歲的壽麽? 南書禦急得不行,臉色都變白了,他向前兩步就想要反駁,南書宣連忙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南書禦看著他眉眼間都是急切,小聲道:“三哥,怎麽辦?大師他……” 南書宣手中用力,眉目冷沉搖了搖頭。 眾目睽睽之下,他現在也做不了什麽了,唯一的希望,也隻有在玄清大師身上。 另一邊,完顏半衾和月悄然自然不信這些的,臉色難看,管他什麽折不折壽,隻想讓玄清下來,阿摩羅顧全大局,攔住了她。 月悄然臉色鐵青,小聲罵道:“這狗屁的天氣,跟他有什麽關係?” …… 城樓上的一切,佛心台中央的兩人是不知道的。 閃電照亮了人臉,轟隆隆的雷聲聽的人心驚膽戰。 無心越發擔憂,隻是玄清依舊坐定在蓮台之中,他隻能急得在原地跺腳。 “方丈師叔,我們現在怎麽辦?” 玄清自然不會聽無心的勸說,他若是真的下去了,不說驚為天人的任務完不成,恐怕聖上事後還要找他算賬。 終於,玄清緩緩睜開了眼,他雙手合十,仰望天空。 “阿彌陀佛。” 他的念經聲更大了些,一時間,在場眾人隻覺得仿佛有佛音從天空中傳來,一聲一聲,甚至重過佛鍾,狠狠砸在了眾人心上。可這並不疼,隻有震撼,那佛音一下下深深的落入心中,落入空中,對上雷電響徹的聲音,仿佛在對抗一般。 一下下的佛聲響在耳邊,漸漸的竟然壓過了雷聲! 高台上,俊美的僧人眉目如墨暈染開來,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一般星光點點。 高台下麵的佛鍾在風吹過時響起渾厚的佛音,像是在迎合著他的誦經聲。 雷電避開,皓月當空。 驅散黑暗,帶來光明。 身在泥沼,仰望星空。 雲端築夢,驚豔眾人。 城樓之上的眾人遠看他更像是仙人下凡曆劫一般。 百姓也都看呆了,天空中的烏雲竟然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一般,有金色的光芒灑落下來——是月亮。 這月光讓人第一次覺得有些過分明亮而刺目,落在高台上,仿佛從玄清背後生出的一般,映照在他身上光芒萬丈,猶如從天上下來的神佛,金光披身。 誦經聲漸漸響徹,雷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隻有浩浩蕩蕩的佛音連綿不絕。 下麵的人都跟著念起一聲聲佛號,圍觀的百姓不自覺喃喃著—— “我滴個觀世音菩薩,今天這是見到真菩薩了呀!” “玄清大師是佛子轉世吧?連雷電都不敢與他相爭!” “有大師祝壽,陛下必將萬壽無疆!”…… 眾人的聲音傳入耳中,聖上不由得龍心大悅,哈哈笑道:“好,玄清大師乃真聖佛,當賞!” 一片歡呼聲響起。 南書宣不自覺鬆了口氣,一邊的南書禦喜不自勝,抓緊了他的手。南書炎倒是笑意不達眼底。 另一邊,月悄然他們也是稍稍放鬆了下來。 “方丈師叔,雷電停了!” 高台上,無心興奮不已,雙目放光的崇拜看著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