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逼人掉馬 路加的行動沒有被阻止。 他掀開了金鳥喙麵具,麵具之下是一張迥異於蘭斯的陌生麵孔。 翠綠色的眼睛沒錯但擁有聖力的人基本都與王室的風流債有關,擁有王室的綠色眼睛也很常見。 路加眸光微動,很快又燃起希望,伸手去摸“神使”的臉。 既然貝洛克可以通過易容術化妝成他,那麽蘭斯也有可能用易容術化妝成另一個陌生人。 “神使”微微俯下身,非常配合他的動作,任他在臉上按揉。 路加揉捏的仔細,根本沒有發現這個動作有多麽曖昧。他們距離太近,呼吸相聞,仿佛下一秒鼻梁就會碰到一起。 “殿下,您這麽做會讓我誤以為……您想吻我。” “神使”微笑著提醒。 路加恍然,燙到了一般縮回手,背在身後。 他撫摸了大概有半分鍾的時間,沒有尋找到任何破綻。 反倒被對方誤以為是在調情。 路加眼睛微眯,態度冷漠道:“那些為您歡呼的民眾真應該聽聽,他們的新教皇口中都是些什麽汙言穢語。” “神使”從容不迫地帶回麵具:“我對殿下一片澄澈心意,又怎麽會汙穢?” 這種張口就是情話、偏偏本人又一派純然的語言習慣,和蘭斯太像了。 “冕下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路加眯著眼睛道。 “殿下不妨一說。” “您和他一樣的厚顏無恥。”路加輕嗤,“身為光明神信徒,卻罔顧禁欲教條,行越軌之事。” “聽起來,他是為了與殿下行越軌之事,才罔顧禁欲教條。” “神使”語氣平淡道:“殿下喜歡他?” 路加雙眸圓瞪,仿佛被猝不及防戳破心事、又驚又怒又羞窘的貓,炸起了一腦袋的金毛。 “……你!” “如果不是,那就是我過度揣摩了。”“神使”淡淡道,“還請殿下看在我們以後要長期合作的份上,不要怪罪我的冒犯。” 如果剛才說那褻瀆之言的是其它人,路加早已大發雷霆,但偏偏是“神使”。 ……偏偏他還懷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希望“神使”就是蘭斯。 而且,神使的話也提醒了路加。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的權力地位都有賴於教皇,他們是長期合作關係,不能撕破臉麵至少是在加冕禮之前。 如果想擺脫被動的局麵,路加不能表露出明確的敵意。他要暗中挖掘神使的底細,探知他的能力、性格、欲望和弱點。 “我很寬容,但希望教皇冕下也管住您的嘴,少開不合時宜的玩笑。”路加警告道。 隨即他微微一笑,剛才銳利的目光瞬間消散,笑意如春暉般溫暖。 “為了恭賀您榮登教皇之位,今日有意在王宮與我共進午餐嗎?” “我的榮幸,殿下。”對方應允下來。 路加帶著他新任的教皇走進王宮。 他的親衛隊軍容整肅,兩人一組,兩小時一換,從宮殿門口一直排列到宴會廳,別說是刺客了,連一隻蚊蟲都飛不進。 宮殿的外圍,更有層層聖國鐵騎環繞。 這些軍事實力都在警告“神使”,即便教皇所具有的聖力再神秘再強大,如果他想吞並未來的國王,絕不會那麽輕易地討到好處。 宴會廳裏,教皇與即將加冕的國王各自入席。 他們分坐在長桌的兩端,中間隔著豐盛的菜肴和十把座椅的距離。 仆人們走路無聲,隻有輕輕的刀叉碰撞聲,室內落針可聞。 路加語風中攜帶著明槍暗箭,“神使”始終用一種溫和的態度接下那些槍箭,也並不回擊,給路加的感覺仿佛拳頭打在流水中一般無力。 平常那些與政客交鋒的話術都失了用途,“神使”仿佛完全不懂政治,關注點也總在細枝末節上,輕易就帶歪了話題。 路加說“陰雨連綿,南方洪澇,農民減產,我憂思難寐”,意在談判讓教廷減少苛捐雜稅,與國家共同施糧賑災; 這話由“神使”回應,關注點卻轉移到“少眠多思”上,列出了多種助眠養生的可行方法,臉上帶著不輸於商談國事的認真。 不知不覺地,路加就被轉移了話題。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不由歎服新教皇規避談判和婉言拒絕的技巧。 餐後甜點送了上來。 一式兩份的莓果紅絲絨蛋糕,一份放在路加麵前,另一份端送給“神使”。 路加用切下一塊放入口中品嚐,掀起眼皮,隱蔽地觀察“神使”的表情。 莓果蛋糕本該是酸甜的,而“神使”那一份在路加的特別授意之下,專門做成了鹹澀辛辣的口味。 它外表與普通蛋糕沒有差別,味道卻絕對讓普通人無法下咽除非那個人沒有味覺。 蘭斯就沒有味覺。 如果“神使”也如他一般,對味道毫無所覺,能麵不改色地吃掉那塊蛋糕的話…… 長桌的對麵,“神使”吃掉了一塊蛋糕。 在路加的注目下,他表情微變,偏過頭,在餐巾裏吐出了那一口蛋糕,又飲下了兩口葡萄酒,試圖壓製那股辛辣味。 他嚐出來了。 他不是蘭斯。 路加舉著叉子的手腕緩緩垂下,心髒被失望淹沒。 滿滿一桌菜肴都失去了顏色與滋味,餐桌對麵那個人也變得陌生起來。 在接下來的談話中,他強打起興致,那些應付的話語從他口中流出,未即心底。一場飯局敷衍下來,隻覺疲憊。 “我願意免除南方今年的供神稅。”“神使”最後說。 總算有了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不過在這之前,我想與殿下一同探視南方的水患情況。稅收茲事體大,唯有我親眼所見,才能定奪。” “我也正有此意。”路加禮貌道。 “神使”注視著他,眼神微暗。 曾經在他懷中永遠鮮活快樂的少年,在失望之後變得灰暗下去。 對麵那個與他把酒言歡的人不再是他的殿下,而是書卷裏白紙黑字上一個泯然於曆史中的君王名字。 ……他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殿下。 宴罷離席,路加起身正欲相送,臉頰邊忽然撫上了一隻手。 “神使”低頭俯視他,大拇指在他唇角輕一撥弄,在路加反應過來之前,鬆開了手。 “殿下嘴邊有麵包屑。”他解釋道。 路加心髒一跳。 蘭斯也喜歡同他玩這些似是而非的遊戲……剛剛在他唇邊輕掃的速度力度,和蘭斯一模一樣。 “哪裏有什麽麵包屑。”路加習慣性地嘲諷道,“不會是冕下剛才偷偷放上去的吧?” “有這個可能性,殿下。”對方微笑道。 就連回答也巧合地相同。 在路加完全失望之時,“神使”又拋出了一粒魚餌,釣著他的心。 已經打算調頭逃離的魚,又咬住了釣鉤上甜蜜的餌。 次日,路加挑選了寥寥幾名侍衛,裝扮成普通貴族,與“神使”共同前往五十裏之外的鄂多河周邊探查水患。 臨行之前,他親口吩咐了安其羅幾句話。 “什麽?這太危險了……”安其羅訝然,“就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 路加在餘光中瞥到了正騎行而來的“神使”,對安其羅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安其羅滿臉不讚同地離開了。 “冕下。”路加微微揚起下頜,笑意盈然。 像隻在打壞主意的小狐狸。 “神使”藏在麵具後的眉眼彎了彎,對那個“壞主意”欣然以赴。 他登上了路加的馬車。 聖都細雨連綿,出城後越向鄂多河行駛,雨便越急。 路加心裏本來還盤旋著那個計劃,後來心情逐漸被雨水卷去,變得越來越沉重。 他回憶著聖國曆史上雨季帶來的水患,思索著該如何處理,心裏擬定了一份方案。 過了一會兒,他鼻尖輕嗅,視線從窗外的雨轉過來,才發現一杯奶茶遞到了他麵前。 “殿下。”“神使”將那杯奶茶又向路加這邊推了一點。 路加回過神來,端起茶杯:“冕下服侍人的功夫倒是很熟練。” “曾經有一位我心甘情願服侍的人。”神使意味深長地說,“不過他並不領我的情。” 路加喝奶茶的動作停了下來,嗅著那熟悉的奶香,隻覺如鯁在喉。 馬車停了下來。 “前方就是鄂多河了。”侍衛道,“雨勢很急,水流洶湧,大人還是不要……” 路加推開了車門,直接走進了雨幕裏。 羊皮傘在他身後貼心地撐開,“神使”步下馬車,與他同撐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