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西狄人。”  西狄國小力微,與好戰兵強的北戎不同,是個常年避戰的邊陲小國,然而盛產美人,王公貴族以豢養西狄女為樂。  那舞女扭著腰肢繞著人群遊走,為了別人丟來的那幾枚銅錢,不知為何發出了一聲驚叫聲。  “放開我。”  原來人群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正往她身上摸去,臉上掛著油膩的笑,嘴裏不知說了什麽,惹得周圍人哄堂大笑,  大家都對那神色驚恐的女郎視若無睹,誰不知道西狄女是幹什麽的,在這裏裝什麽清高。  殷譽北也不甚在意的收回視線,身旁的殷懷卻動了動。  “叮咚”是東西滾落在地上的聲音。  眾人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竟是不知從哪裏掉落了一地珍珠!  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騷動,原本還拉扯著舞女的人爭先恐後的趴在地上搶奪著珍珠,醜態百出。  殷懷抖了抖空掉的荷包,“沒想到這打鳥的石子還要這種用處。”  那石子看上去與珍珠無異,實則不過是普通的圓石罷了。  殷譽北視線在他臉上轉了幾圈,問:“為何幫她?”  殷懷了解他的身世,於是朝他眨眨眼,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什麽要去幫一個外族人?”  殷譽北不說話,殷懷權當他默認了。  “人心這個東西可不是簡單的靠外族本族來區分的,說起來大殷要害我的人可不少。”  殷譽北眼神一閃,盯著殷懷看,視線多了幾分若有所思的打量。  “何以見得?“  殷懷撇撇嘴,心不在焉地盯著手中的花燈,撥動著燈身,看著花燈不知疲倦的轉動著。  “我在的這個位置有太多人想拉我下來了,身邊的人心口不一,我瞧著都替他們累。”  “就連剛才起哄的那群人,平時背地裏不知道怎麽罵我,相反,那個西狄女與我無冤無仇,我為什麽不能幫她?”  那幾人明顯看中了她,說不定還會搶擄去,周圍人別說報官,可能都不會阻止,畢竟外族在這命比草賤。  “那你如何知曉那個西狄女是所謂的好人?”  “她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她是個好姐姐。”  他剛才就瞧見了賣藝的人中還有個和她模樣相差無幾的小女孩,但是小女孩衣著整潔幹淨,並沒有出來賣藝,一看便知道被照顧得很好。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誰願意流落異族討口謀生。”  西狄國窮兵弱,王君又好淫喜奢,鋪張浪費,稅賦夯雜,百姓苦不堪言,生活艱難,又因西狄美人出名,便有不少人賣了自己的女兒妻子,隻為了那幾兩銀子。  “庇護不了自己的臣民,這是一國之君的失責。”  殷懷微微垂下眼,撥動了白兔燈,“西狄王若是這樣繼續下去,離亡國也不遠了。”  眼前蒼白少年站在光影交錯處,四周燈火闌珊,映的他麵如桃紅。  殷譽北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殷懷又朝他笑了笑,他並不打算刻意在重蒼維持狗皇帝的人設。  因為他和重蒼之後還有合作要談,如果在他麵前一直是草包皇帝的模樣,想必自己的承諾也沒什麽說服力。  若是事成,自己也不算白當這個皇帝一場,也算是對自己的臣民有幾分貢獻,  正當他還欲再開口時,突然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平喜的呼喊聲。  “少爺!我可算找到你了!”  殷懷循聲望去,還想說平喜終於找來了,結果等他看到後麵跟著的來人後,神情便是一僵。  平喜依舊是那副大驚小怪的模樣,可站在他旁邊的人身著玄衣,麵帶鬼麵。  又是一個重蒼?!  重蒼看著麵前和他身量打扮差不多的人也是一愣,就連臉上都和他一樣戴著鬼麵具。  “這……”殷懷驚疑不定,驟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扭頭回望,問眼前的人,“你是誰?”  眼前這個人不是重蒼,那又是誰?  他穩了穩心神,仔細回想自己並沒有告知身份,也沒有說些什麽要緊事,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殷懷又盯了一旁的重蒼好幾眼,實在不怪他沒認出來。  那人和他穿著同色衣衫,戴著一模一樣的麵具,甚至連身形都差不多。  但是那人的個子比重蒼似乎都還要高一些,可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  而他剛才在一個陌生人麵前喋喋不休半天,現在看來實在尷尬。  “抱歉,我認錯人了。”  不過尷尬後,就是惱怒,他忍了又忍,還是開口問道:“不過我認錯了你為何不說。”  殷譽北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悅,看著他因為惱羞成怒微微泛紅的臉頰,勾了勾唇,好在麵具遮擋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明明是自己先認錯人,結果反倒遷怒別人。  這才是他認識的小皇帝。  殷懷話說出口又後悔了,畢竟是自己先認錯人,於是想了想,又將手中的白兔燈遞了出去,  “算了,我方才唐突在先,這個就權當賠禮。”  這是打了巴掌又給個甜棗。  殷譽北微微垂眼,目光在他遞過來的燈上停了一瞬,最後緩緩上移,停在他伸出來的手上。  “等會。”殷懷想了想還是不對,又覺得後悔了,連忙縮回了手,把那盞金魚燈遞給了他,“你拿這個吧。”  他還是更喜歡白兔燈。  “……”  殷譽北望著眼前人,眸色深沉,最後還是伸手接過了金魚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殷懷總覺得那人接過花燈時,手指不經意觸碰到了自己的手心,他微微縮了縮,覺得有些發癢。  “……..”  殷懷覺得太過丟臉,遞完燈後就轉身離開。  隻留殷譽北站在原地,等到江伯尋到他時,就看到的這幅場景。  他低著頭,背脊筆直挺拔,站在那一動不動,隻專注的注視著手裏的花燈。  他微微垂下眼睫,目光柔和平靜,連原本周遭的冰冷戾氣都消散了幾分。  “王爺……?”江伯心中驚疑不定。  殷譽北這才抬眼,眼底的餘溫還來不及收回,“有什麽事?”  他自然而然的將花燈收了起來,麵上又恢複了常色。  “我們的人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和主子你猜的八九不離十。”  殷譽北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手撥了撥花燈玩。  江伯見狀又忍不住往他手上的花燈瞥去,心裏浮現出一個可能性。  “主子手裏的花燈莫不是誰家姑娘送的?”  殷譽北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為何這樣說?”  “主子你就不知道了吧,這上元節的風俗就是要是哪個未出閣的女子看中了良人,便會將手裏的花燈送給他,當然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殷譽北又掃了一眼手上的小玩意,唇角忍不住微微揚起,不過隻是短短一瞬,便又壓了下去。第15章 15  告別那人之後,殷懷三人走在街道上,已經沒了繼續逛的興致。  此刻上元燈會已經接近尾聲,天邊無數孔明燈緩緩升起,密密麻麻的點綴在夜幕之中,仿佛一顆顆閃爍著幽幽燭火的星星。  無數百姓駐足,觀看此刻難得一見的奇景,  殷懷將那些夯雜念頭拋之腦後,準備回宮前再去玩一會。  於是徑直往前走去,拋下一句,“走,我們也去放燈。”  水月居是個三層別致小樓,坐落在最繁華的地段,但是嫌少有人知道這個地方的幕後之人便是柳澤,被圍的密不透風,連隻蒼蠅都不能飛進來。  隱秘三樓廂房坐了一屋子人,都以靠在窗邊自飲自酌的青色人影馬首是瞻。  其中正在劃拳拚酒的正是朝堂上每每吵的水火不容互揭老底的王太尉和林尚書。  朝中黨派勢力涇渭分明,以方閣老為首,效忠皇上和太後。  至於那些武將,他們都是不屑於摻和這些爭權謀利的差事。  “柳相大人,太後娘娘如此關心你的親事……會不會有什麽貓膩在裏麵。”  窗前的青色人影轉過頭,正是柳澤。  如果有旁人在這肯定會大跌眼鏡,畢竟誰也不會想到光風霽月,被譽為清流砥柱的柳相大人竟然會和結黨營私扯上關係。  柳澤微微一笑:“她自然是怕的。”  “她怕我和方家聯手,更威脅她的地位。”  殷太後並不算多慮,方家身為三朝元老,忠心耿耿,方義德身為內閣首輔,桃李滿天下,全天下的文人都恨不得以他馬首是瞻。  “方家這步棋算是廢了。”英國公替他滿上了酒。  方義德是朝中難得的對太後忠心耿耿之人,任由他們如何暗示勸說,仍舊不為所動。  太後忌憚柳澤,連帶著看他身旁人不順眼,如果柳方二人成了親家,方太後勢必也會對方家多了猜忌。  柳澤笑了笑,抿了一口酒,沒有作聲。  “可惜了,方義德是個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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