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這才神色大變,顧不及其他,連忙起身跪著行禮。 “見過皇上。” 殷懷頷首,不急不緩的走進亭子,頭也不回道:“平身吧。” 原本的主位是由長善坐著,可殷懷來了,自然該由他坐著,長善便坐在他旁邊一角。 他的視線從眾人戰戰兢兢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最角落的殷譽北上,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 就算再怎麽不受待見,殷譽北明麵上也是個王爺,這些人也不敢過多怠慢,想必他應該是自己坐在那裏的。 就是奇怪他怎麽會出現這裏。 不過這群世家子女和殷譽北年歲倒是都相差無幾,玩到一起也無可厚非。 可殷譽北怎麽看都不像願意在這裏待著,按理說若是殷譽北不願意待,隨時走人,想必也沒人敢說什麽。 殷懷心中隱隱一動,目光瞥向長善。 長善笑著解釋,“回殿下的話,我們在玩猜謎投壺,若是誰猜輸了便要投壺,贏了的人會得彩頭。” 殷懷答:“既如此,那朕不給彩頭就說不過去了。” 他說著解開腰上的羊脂白玉佩,遞給平喜。 林錦之視線死死的黏在那塊從殷懷身上取下的玉佩,怎麽也舍不得移開。 殷朝雖說民風開放,但是亭中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到底還是顧及著體麵,紛紛以薄紗覆麵。 殷懷瞧中其中一個紅衣少女,透過薄紗依稀覺得有些麵熟,不免多看了幾眼。 “這位可是方太尉的女兒?” 周圍人聽到這一句話,心中都是一驚。 他們雖然沒見過天子聖顏,但是都對他的名聲耳熟能詳,乖僻狠戾,手段殘忍,以折磨人為樂,尤其是美人。 再加上那個皇上要強取方家女入宮為妃的傳聞,可方沉荷早已柳相定了親,這無異於強搶臣妻…… 殷懷察覺到一道冷冷淡淡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抬眼看去時卻什麽也沒發現,仿佛剛才的那一瞬隻是自己的錯覺。 方沉荷見殷懷盯著自己看,咬了咬下唇,顫顫巍巍的開了口:“……臣女見過殿下。” 殷懷放柔了語氣,笑得很是和藹,“你可是怕朕。” 可沒想到方沉荷抖得更厲害了,幾乎從牙縫裏抖出幾個字:“沒……沒有。” 殷懷有些愁人,按照方沉荷這說瞎話的火候,要是以後給柳澤戴綠帽被發現,該怎麽瞞下,以後家庭如何和諧。 投壺猜謎進行到一半,殷懷肚子裏本就沒多少墨水,聽著這群世家子女附庸風雅,吟詩作對,有些百無聊賴的撐著下頷。 最下方的殷譽北也顯得格格不入,想必大家都知道他為人陰鬱,冷冰冰的,也並沒有什麽人朝他搭話。 席間有一肥頭大耳的華袍少年站了起來,定睛一看,正是前不久當街攔住殷譽北羞辱的餘廣全。 隻見他臉色坨紅,顯然是喝醉了酒。 他先是賣關子給大家出了個謎,雖然是在誦詩,但是眼神卻滿含譏諷地盯著殷譽北。 眾人哄笑出聲,少數反應出來了是在意指誰,臉色微白,連忙止住笑意,再如何,就算隻是個掛名,但到底也是個王爺。 “譽王爺,今兒個陛下也在這裏,你也不出來猜謎,怎麽?未必是嫌殿下的禦賜之物不合你心意。” 等眾人笑完,餘廣全語氣惡劣的朝他說道。 這番話惡意滿滿,罪名可大了,眾人察覺到氣氛凝滯,都是麵色一變。 被人這麽當眾刁難,殷譽北眼皮子一抬,終於正眼望向他,冷銳的目光宛如利箭刺去,麵上籠罩了一層寒霜。 殷懷決定順著餘廣全的話下,於是假意沉吟後道:“譽王,當真如此嗎?” 殷譽北冷冷地吐出幾個字:“怎敢。” 殷懷撫掌:“既然如此,就讓朕開開眼。” 最後果然不出他所料,殷譽北並非不會,隻是不願,那小胖子恨不得絞盡腦汁,最後還被暗諷了一通,氣得臉都綠了。 而這些世家子女最會看臉色,在場除了殷懷,身份最尊貴的便是那小胖子和殷譽北,所以幾輪下來最後隻留了他二人。 “顧二,為何要攔我。”林錦之死死的盯著桌上的那塊玉佩,幾乎是咬牙低聲問了出來。 旁邊的俊朗少年緩緩搖頭:“錦之,如果我不攔你,你父親知曉了此事,絕沒你好受的。” 林錦之忿忿的甩開他的手,這才不甘的收回視線,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猜謎比試進行到最後一步,餘廣全被殷譽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狠狠的上下羞辱了一通。 “好啊譽王!你竟敢如此愚弄我!”餘廣全氣的麵色鐵青,朝殷懷告狀,“表哥,你來評評理。” 殷懷深吸了口氣,“願賭服輸,你這樣反而失了體麵。” 他說完又看向殷譽北,“從前倒不知譽王的嘴如此厲害。” 他說完揚了揚下巴,“這個玉佩賞你了,可要好生收著。” 平喜得到指令後,便將盤子呈上前,上麵安安靜靜的躺著那塊剛才殷懷身上解下來的玉佩。 殷譽北接過玉佩,垂下的手微微合攏,掌心裏傳來溫熱,玉佩像是還帶著前主人的餘溫。 他垂下眼,臉上神情意味不明,“謝主隆恩。” 殷懷並沒有待多久,又說了幾句場麵話,便準備起身離開亭子,免得自己在這他們也玩得不自在。 走出後卻發現自己身邊跟著的少了一人。 “重蒼呢?” “好像還在寺裏,剛才我看見他在大殿那。”平喜連忙給他打著小報告。 回到寺廟果然看見了他的身影,隻見他立在寺廟後院的槐樹下,望著滿殿神佛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殷懷想趁著這個時候和重蒼說些話,於是身邊也沒讓人跟著,徑直走了過去。 “身為貼身侍衛,你怎麽能擅自離開我左右?” 聽到他的質問聲,重蒼回頭望來,微微一怔。 “……陛下。” 殷懷欣慰道:“這不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嘛。” 四周的灌木叢藤蔓花架實在茂盛,將二人身體掩在其中,同時也掩住了其他人。 灌木叢中狼狽的趴了一個人,看模樣十分年輕,不知道是哪家出來的公子哥。 隻見他正努力的掩住呼吸,目光癡癡的落在樹下的某個人影上。 莫雲度好半天才想起吸氣呼吸,今天他本來是被家裏人硬拖著來這裏拜佛,他趁天氣正好,就躺在佛寺後院中小憩一會。 結果哪裏想到被人的說話聲吵醒,一睜眼就看見了這麽一個絕色。 比他從小到大所見到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這讓他覺得自己以前逛窯子的時間都白白浪費了。 殷懷正準備開口說話,就看見重蒼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拔劍出鞘,指著灌木叢某處,沉聲斥道:“出來!” 殷懷好奇望去,便看見一個身著錦繡華服的公子哥,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雜草,十分滑稽的爬了出來。 “誤會啊誤會啊,我先來這裏的,就是想在這偷懶睡個覺。” 公子哥長的還算端正,就是眼神他不太喜歡,直愣愣的盯著他瞧,他都懷疑他都快對眼了。 “算了。”殷懷根本沒把他當一回事,一看他這樣便知道他不是刺客,哪有刺客這麽蠢且弱的,想必是今天跟著家眷來拜佛燒香的。 “我們走吧。” 他扯了扯重蒼的袖子,此時他被花香熏的有些頭暈腦脹,打了幾個噴嚏,實在不想在這裏多待。 重蒼見狀也沒有再多說什麽,收劍入鞘後,便和他一起往前的竹林走去, “重蒼,你跟在朕身邊多久了?” “……三個月。” “竟然已經這麽久了嗎?”殷懷一哂,“這三個月你待在朕的身邊,想必忍得很辛苦吧。” 重蒼瞳孔驟然一緊,語氣依舊平穩,“……屬下不知陛下何意。” “身為北戎皇子,敵國皇帝就在自己眼前,卻找不到機會下手,還要忍住殺意,伺候他打水洗腳,哎,這往外說去簡直是奇恥大辱……” 殷懷話音未落,眼前便有陰影籠罩下來,下一秒就隻覺背上一陣鈍痛,他被人按著抵在樹幹上,絲毫不能動彈。 “嘶—”他皺著眉痛呼了聲,手上力度稍微減弱,卻始終都沒放開他。 重蒼伸手按在他的脖頸上,感受著手下脆弱的脈搏起伏,神情緊繃。 殷懷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對上他的視線依舊不慌不忙,甚至還扯出一絲笑,像是頑劣的孩童做了什麽有趣的惡作劇。 “你生氣了?”第17章 17 其實殷懷直視著眼前人,心裏知道重蒼不會殺了自己,所以有恃無恐。 四個人裏麵目前隻有重蒼最好欺負,完全不能拿自己如何。 於是他決定柿子挑軟的捏,故意冷下臉,質問道:“你就是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的?” 此時此刻他的姿勢實在說不上好受,被人按著完全不能動彈的滋味實在讓人不自在,想要重蒼立刻放開自己。 “…….” 見沒有用,殷懷皺起了眉,決定使出殺手鐧。 “咳—” 殷懷仿佛喘不過氣似的急促的咳嗽了幾聲,重蒼見狀,微微一怔,手上動作一頓,終於放開了他。 殷懷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皺眉說:“你幹什麽這麽激動,朕話都還沒說完。” 重蒼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麽還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