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著長衫的男子一步步踏來,腳下的木質地板發出不大不小的踏聲,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人心上。  “我想但凡是有羞恥心的人,這時都不應該冥頑不靈地狡辯。”  “相較而言,還是左閣主更明理些,這樣,看在左閣主的麵子上,你將這傀儡歸還,並且公開道歉懺悔,我便不與你計較,這事兒就算是翻篇了。”  “孽徒,還不趕緊照做!”難不成還想連累他們問書閣都上了這位的黑名單,從此在江湖上除名嗎?  “小師妹,聽師父話,快把傀儡還給人家,傻愣著做什麽啊!”沒見人家已經動了真怒麽?可別拖累他們出不了今天這個門。  左秋棠死死地捏著傀儡,沒有看到女童的眼眨了一下,她恨死了,不管是曲漾還是師父左恒源、問書閣弟子都讓她恨得牙癢癢。  說了多少次,這就是宋九斐給她的謝禮,這些人為什麽不信?  為什麽她要為自己沒有偷過的東西公開道歉懺悔?自己這麽多年辛苦經營的名聲豈不是潰於一旦?  還有這些人,無事的時候一口一個“乖徒兒”“小師妹”,到了如今,怎麽就非要把她往絕路上逼?  “看來我的提議,左姑娘是不願接受了,”曲漾眉峰一挑,“那既然如此,便莫怪我扯了你最後一層遮羞布了。”  左秋棠警鈴大作,猛地向窗口一躍,而後便感覺到身後有陣狂風席卷而來,一手在她穴位上連點,封住了她的內力。  沒有內力,輕功無法維持,左秋棠直直從空中往下墜,眼看著愈來愈今的地麵,她臉色刷白。  下一刻,肩頭的衣料被人緊緊抓住,左秋棠被那人帶著飛往已經謝幕,正要散場的木偶戲班。  左秋棠瞳孔震顫,劇烈地掙紮起來。  “你放開我!”  左恒源等人隔著窗口往下看,不知道曲漾究竟要做什麽,他們要不要跟下去。  周邊搬了板凳過來的百姓已要散場,驀地看到這場麵,又紛紛坐了回來,嘁嘁喳喳地議論。  “誒?這兩個人是?”  “那女孩兒可真俊,就是有點兒眼熟……啊!這不是問書閣的那個左秋棠嘛!”  “是她啊,那她旁邊的男子呢?這人的臉我是半點都看不清。”  “可真玄乎,他們要做什麽?”  “諸位,”傀儡師低沉磁啞的聲線,依托內力傳入在每一個人的耳朵,“今日站在這裏,是要諸位做個見證。”  木偶戲班的班主揚手,示意幾名打雜先別動。  “想必已經有人猜到我手上這人是誰了,沒錯,她就是江湖上芳名遠揚的天才,問書閣左秋棠。”  “這……你們看那邊的茶樓,站在那兒的可不就是她師父左恒源?”  “竟然真的是左秋棠!”  “奇了怪了,這是要做什麽?”  “太過分了!居然敢封了左秋棠的穴道。”  台下有對覬覦青城的門派持敵視態度的青城人,也有一些前來遊覽曆練的外來武者,有左秋棠的愛慕者一見這場麵,怒火便忍不住,飛身上台要給曲漾好看。  這倒正和曲漾的意,他揮手召出一隻傀儡。  “砰!”  腳底還未落到台上,那名武者便被小小的傀儡擊飛出去。  一片嘩然中,曲漾淡聲道:“如諸位所見,在下是一名傀儡師。”  “我即將北上,想在青城尋個衣缽傳人,前兩日剛巧看上了個好苗子,我便將精心製作的傀儡贈予他。”  “他憑借傀儡殺了計鋒,而如今,傀儡卻到了左秋棠手裏……”  嘩聲更高,宋九斐殺了計鋒的事傳得滿城風雨,沒想到是因著這個緣故。  還有,傀儡為什麽到了左秋棠那兒?她做了什麽?  左秋棠憤怒的眼神幾欲噴火,卻一句話都無法說出——曲漾方才點了她的啞穴。  “就是這位舉世聞名的天才,將傀儡偷到了手中。”  曲漾語氣沉定,不容置喙。  而一石激起千層浪,圍觀的人群沸騰了,他們簡直不敢置信,左秋棠一直是以光風霽月的正派天才,怎麽會做出這種蠅營狗苟的事?  曲漾揚唇一笑:“無需質疑,左秋棠貼心得很,已將盜取傀儡時所用的物事隨身帶了過來。”  左秋棠的雙眼瞪大,將眼眶擠得嚴嚴實實,充斥著血絲。  手一招,有什麽東西飛入掌心,他將其覆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手臂離奇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曲漾輕笑道:“隱身衣價值連城,全江湖獨一份,沒想到竟是在你這兒。”  “還有這迷香,難怪能將傀儡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宋家盜出。”  “盜賊左秋棠,你就是用的這兩樣偷的這傀儡吧?”  “入什麽儒道名門,講什麽君子之道,我看你去當個賊匪剛剛好。”  左秋棠恨不能當場氣暈過去。第97章 傳家寶被盜的窮困傀儡師十四  薄霧後方是一雙充斥著冷意的雙眼,曲漾一眼能看出左秋棠心底在喊什麽冤,叫什麽屈。  我沒有偷,你憑什麽這樣對我?  而原主一家也並沒有對你有一絲一毫的得罪,甚至善待有加,你憑什麽殺了宋家滿門呢?  曲漾不是沒有給過左秋棠機會,隻是當他在滅殺計鋒後闔眸小憩時,將左秋棠的殺意與動作盡皆感知到的那一刻,就已經給左秋棠判了死刑。  不要狡辯,有的人即便是給她兩輩子機會,仍然是個偷心不改的賊。  一字一句,都在將左秋棠往恥辱柱上狠狠釘死。  台下烏泱泱的圍觀群眾本就對要占領青城的問書閣不滿,此時見左秋棠這個渾身上下充滿儒道正派氣息的天才居然下作地偷盜,唾沫星子都快把她淹沒。  “唉,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還不就是因為貪婪,這表麵越是正道,實際上嘛……”  “到了她這種程度,也隻有那種在宋九斐手裏都能把一流高手殺死的傀儡,才能夠惹得她暴露出本性了。”  “其實……我覺得也沒必要這樣說人家吧,還是個小姑娘呢,很多強者都為了更進一步不擇手段,怎麽單單對她這麽苛刻?”  “誒,你這樣為她辯護,估計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沒少幹吧?”  “她左秋棠因著儒道名門的正派身份得了多少人的擁戴,占了多少好處,這反噬的惡果她不吞誰吞?真不知道方才說話的人是誰,否則我非要戳穿你又當又立的皮!”  群情激憤,可也有人仍持觀望乃至懷疑的態度。  單憑隱身衣和迷香,外加台上人未經實證的話語,很難說左秋棠是不是被冤枉的。  這時,一人遠遠地施展輕功,從遠方的茶樓窗口飛出,掠過眾人的頭頂,落在了戲台上。  一群人看清那張麵孔:“君子竹左恒源?”  “誒嘿,正主師父來了!”  “他是想給那臉都看不清的人一個教訓,為左秋棠撐腰嗎?”  “有得好戲看了!”  豈料,左恒源到了台上,竟是看也未看自己原先最為得意的弟子一眼,他徑自走至曲漾跟前,平時笑顏和善的臉麵沉如水。  底下有人心頭暗笑,也對,神秘人此舉是下了問書閣麵子,左恒源直接擒了他便是。史書都是勝利者書寫的,更何況這區區的一樁偷盜事呢?隻要日後沒人再敢提起,自然會被抹平。  誰知,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底下的人瞠目結舌,顛覆了原來的想法。  左恒源朝曲漾低頭抱拳,姿態放得很低:“是在下教徒無方,給曲兄添麻煩了,這孽徒但憑曲兄處置。”  議論紛紛的人群忽然沒了聲。  什麽?  居然不是來為左秋棠撐腰,懲治這信口造謠的不知名武者的?  左恒源那可是收養了左秋棠的義父,視左秋棠為得意門生的師父啊!連他都點頭認錯,那肯定錯不了了——左秋棠真的偷盜人家東西了!  知名儒士的一錘定音,讓圍在台下伸著脖子望的群眾一陣靜默,靜默過後,沸騰的人聲險些將這條街道炸掉。  左秋棠眼裏淚光閃動,怒火噴湧,張口卻連一個音都無法發出。  她心裏恨極,頭部被怒火仇恨占據,野火四下燒灼。  與此同時,一股寒意也順著腳底迅速漫上來,延伸至她緊握女童傀儡的右手。  她沒做過的事,憑什麽要用來汙蔑她!  左秋棠隻覺台下群眾鄙夷嘲諷的視線簡直要在她身上戳出個洞來,忍無可忍地偏過頭,抑製不住的憤恨與絕望泄堤奔湧。  從今往後,她將不再是那個儒道名門出身的少女天才,而是一個被重重唾棄的盜賊,本該一帆風順,順遂無瀾的江湖路也將坍塌成深淵。  幽暗的情緒堆疊到某個臨界點,左秋棠忽覺手指動了動。  不,不是手指動了,而是手上的傀儡動了。  一道天真稚嫩的童音傳來:“你想擺脫現狀,從這裏逃出去嗎?”  童聲清脆悅耳,響徹在腦海,說到最末聲調低了下來,頗有點蠱惑的意思:“那麽接下來聽我的話。”  麵對左恒源,曲漾神情淡淡道:“看在左閣主麵子上,我不會與她過多計較,隻將事情鋪開在眾人眼前,順便將傀儡收回。”  長睫一掀,目光在師徒兩人中間走了個來回。  意思很明確:交易不做了,兩隻傀儡我都要收回。  可那手段變幻莫測的傀儡是問書閣更上一層的希望啊!就這樣被泯滅了?  左恒源不顧周圍人群異樣的眼神,氣得快發抖,他嘴裏發苦:“曲兄,這是孽徒一人的主意,與問書閣絕無幹係……”  “如此品行低劣的人,不配擁有這隻傀儡,做曲兄的衣缽傳人,也不配在問書閣中繼續停留,我左恒源今日……”  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這位名儒咬牙艱難開口。  左秋棠似乎是意識到他隨後要說出的話,兩行清淚順著臉頰兩側滑落。  有些事一旦開了個頭,接下來要順理成章地容易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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