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京這片土地,囚不住他。 林俞再次扯人衣服,見聞舟堯低頭才說:“你不用管其他的,林家有我。” 聞舟堯看著這團子:“什麽?” “我養你呀哥哥。” 林俞猝不及防就衝人彎眼甜笑,成功惹得這小大人一樣的聞舟堯怔愣住了,得到預想中的反應,林俞越發笑得過分。 也是這個時候,臉蛋猝不及防就被人掐住了。 “嘶,疼。”他連忙小聲求饒。 結果換來的是另一邊臉同樣遭殃。 林俞都能想象自己傻缺的模樣,自覺丟臉丟到姥姥家,下一秒,圓嘟嘟的臉被改用雙手捧著,還替他揉了揉。 身後是林柏從的聲音:“舟堯,怎麽了?” “沒事兒叔。”聞舟堯淡定道:“小俞說他臉被風吹紅了。” 林柏從:“嬌氣包。” 還被人抱著的林皓大聲喊:“嬌氣包!林俞是嬌氣包!” 林俞一口血,抬頭去看聞舟堯,第一次在他眼裏看見了絲絲笑意。 就好像是近二十年冰封歲月一朝劃破,讓他得以窺見那個成年男人少年時,還保留在骨子裏的那點年少心性。 跨過父母離世這道傷,開始鮮活起來。第4章 因為聞舟堯的到來,林柏從兩口子商量著給倆孩子單獨辟出一個小院來。房間緊挨著,院子裏放了兩口大水缸,還特地種上兩顆小樹苗,說是陪著他們長大。 搬進去的第一天,林俞躺在床上很久都沒有睡著。 然後又想到了隔壁的聞舟堯,凝神聽了聽,發現院子裏好像有說話聲。 說話聲?林俞瞬間翻身爬起來。 “這建京的天兒到了冬季就冰凍三尺,冷。” 林俞打開門就看見院子的邊角位置放著一火盆,富叔正拿著火鉗撥弄裏麵的炭火,旁邊蹲坐著的聞舟堯身上還披著富叔的軍綠色大棉襖,整張臉被火光鍍上一層暖黃色。 富師傅比林柏從幾兄弟的年紀都大,他身上總有些跟著老太爺那個年代流傳下來的舊習。比如說對老太太恭敬有加,覺得小輩都是金貴的主子,比如用不慣現代化供暖設備,到了冬天習慣用炭火取暖。 “富叔,你們幹什麽呐?”林俞問。 富叔抬頭一看,招手讓他過去,“你爸剛收了一批從南方運來的梨花木料,連夜收貨去了,你媽不放心也跟著。怕你們哥倆剛搬過來不習慣,我就過來看看。” 說著摟過湊上去的林俞問:“怎麽?還真不習慣啊?” “習慣。”林俞說,他那個房間也就是照著原來的格局搬過來的,其實沒什麽不同。 富叔拿著他的手往火盆湊近了一點,指著聞舟堯對他說:“你哥倒是真的睡不著,我過來的時候正擱屋裏坐著呢。” 林俞看向旁邊默不作聲的人。 “他睡不好。”林俞說。 聞舟堯的視線從火盆裏抬起來,看向他。 林俞:“我都知道,之前我們睡一起你一晚上都睡不了多久。” “隻是不困。”聞舟堯開了口。 林俞心說你騙鬼呢? 一睡著就做噩夢,驚醒,睜眼到天亮。 他大概也猜到一些原因,剛剛經過這麽大一場變故,現在又到了林家這麽多人口的一個大環境當中,換他他也有睡眠障礙。 富叔擔憂地看了一眼聞舟堯說:“一直睡不好?怎麽不說呢,這可不是小事兒啊,你這麽小身體可是會受不了的。” 聞舟堯:“沒事,可能過兩天就好了。” “富叔,有藥嗎?”林俞轉頭問。 富師傅沉吟了一會兒說:“這睡不好覺可不能亂吃藥,何況你大哥也小呢。不過之前你奶奶倒是找過一個治偏頭痛的中醫,醫術還不錯,明天我先去問問能不能開點藥調理調理。” 林俞要的就是這種方法,成年的聞舟堯眉宇間總有濃散不去的沉鬱,一看也不像是睡眠質量高的人。 如果原因是從這個時候就開始,林俞不相信一兩個月不行,兩年三年都調理不過來。 富叔見風大了,催促哥倆說:“好了,時間不早了,都快點去睡。” 林俞當即起身,蹬蹬蹬跟在聞舟堯的屁股後麵。 到了門口,聞舟堯停住回頭看著他。 林俞拍他:“走哇,你幹嘛?” “這是我房間。”聞舟堯說。 “我知道,我陪你睡。” 聞舟堯巍然不動,他說:“用不著。” 林俞哪管他那麽多,鑽過他旁邊的空隙就進去了,也不東張西望直衝著床過去。瞪了鞋子,上床,蓋被子,等聞舟堯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從善如流地躺下了。 被子是新的,有很好聞的味道。 林俞蓋住半張臉,看著床邊的聞舟堯說:“好了,我承認,是我搬了地方害怕。” 聞舟堯看了他半晌,像是信了,脫了鞋子沉默不語地上床躺下。 林俞自覺往裏邊挪了挪。 睡到半夜的時候林俞還是被一陣並不規律的呼吸吵醒了,他半爬起來去看旁邊的人。聞舟堯顯然是夢魘,緊皺著眉,雙手緊緊拽著被麵,連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 林俞也不太清楚怎麽應付這種情況,隻能試圖把他叫醒。 “哥……哥,聞舟堯,你醒醒。”林俞晃了晃他的胳膊。 沒想到下一秒他就被大力掀了出去,他現在總共也沒有四十斤重,被這麽大力地一掀整個人朝後翻過去,腦袋咚一聲就撞上了木梁。 真是報應,林俞想,他剛踹人一腳就在他哥這兒挨了一大包。 林俞撞上木梁的悶響似乎終於讓聞舟堯醒過來了,他坐在床上,看了看剛側身還沒有翻爬起來的林俞像是沒有搞清狀況。 林俞腦袋有些疼,反手摸了摸,還真有點鼓。 林俞去看聞舟堯,問他:“幹什麽呀?還打我。” 他現在這奶團子一樣的體型,不用任何刻意的偽裝,就這樣摸著腦袋盯著人都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委屈,明明被波及受了傷,卻也忍著沒哭的樣子。 聞舟堯這才有了點反應,“過來。”他說。 林俞滾了回去,撞到聞舟堯胸前。 他問:“又做噩夢了吧?夢見什麽了?” 聞舟堯扯過被子蓋他身上,伸手在他的腦後摸了摸問:“這兒?” “嗯。”林俞聲音悶在他胸前的睡衣裏,說:“有點疼,你揉揉。” 聞舟堯就真的一下一下給他揉了起來。 林俞:“你還沒說你夢見什麽了呢。” “忘了。” “不可能。” “真忘了。” 小時候的聞舟堯就已經這樣難搞了,林俞想。 不過那些能在他夢裏揮散不去的,林俞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畢竟他自己也是深受夢魘纏繞的人。隻是說他的身體裏住著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不管他多努力去適應現在的自己,都改變不了那些刻在他腦子裏的記憶。 他沒有一日不是活在危機感當中的,隻是他比真的小孩子的聞舟堯更善於掩藏。 林俞也不強求了,他伸手把聞舟堯給他揉頭的手抓下來握住,然後躺回去說:“好吧,那你抓著我睡,我媽說我病了的那段時間總是在夢裏哭,然後她就這樣抓著我的手,然後喊我的名字,我就醒過來了。你害怕的話就叫我。” 聞舟堯嗯了聲,這次沒有掙脫。 這一夜再無什麽波瀾,一覺到天亮。 林俞醒來的時候聞舟堯已經沒有在床上了。 清早屋簷掛上一層霜寒,院子裏的兩口大缸裏也結上一層厚厚的冰。 林家的孩子都有早課,不管寒冬臘月還是炎熱酷暑,都得很早就起來跟著林柏從或者富叔學習雕刻的基本功。 林俞是因為剛大病初愈,林柏從倒是沒有急著讓他早起。 這天剛進飯廳,林俞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中藥味兒。 林俞到了廚房門口看見他媽楊懷玉,又見著小爐子上咕嘟咕嘟冒泡的陶瓷藥盅,問:“媽,給大哥的藥?” 說著就想湊過去看看。 “是啊,你富叔一早找人拿的。”楊懷玉說著回頭,一見他的動作嚇了一大跳,上來就一把抱起他說:“剛剛想幹什麽呢?!那多燙啊!” “媽。”林俞現在對家裏人小心過頭的態度都無奈了,說:“我知道燙,也沒想碰。” “以後離這些東西遠點。” 楊懷玉膽戰心驚地把他弄出廚房,支使他:“去,去前院找你爸去,我一大早就聽見林爍他們挨手心叫痛的聲音了,你今天不上早課就去看熱鬧。” 林俞隻得離開去往前院。 前院這會兒正熱鬧呢。 院子的草坪上聞舟堯跟著富叔在練太極,林俞站在門口看了會兒,發現聞舟堯打得還挺有模有樣。富叔看起來也很滿意,一套打完拍拍他的肩膀誇獎幾句。 院子的石階上站著林爍和林皓兩兄弟,大冷的天凍得鼻涕直往下流。還不敢擦,伸著被打紅的手可憐兮兮地看著背著手站在麵前的林柏從說:“大伯,我們再也不敢偷懶了!” 林柏從卻不放過,嚴厲道:“還有三板子,打完才算數。” 林俞就站在那兒,看了很久很久。 這個時候已經接近這一年的年關,林柏從接完手頭的這批單子也會歇下來等待來年繼續。林家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會有不少人來,相聚在一起,意味著新年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