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從最開始那些天他會跟著富叔打打太極,後來每一個林俞他們上早課的時間,院子裏的人練的就是基礎體能訓練。 還有一套類似以前大學軍訓學的軍體拳,但又不一樣。 林家人見怪不怪,畢竟誰都知道聞家軍戶出身。 聞舟堯從小跟在親生父親身邊,養成的習慣自然也和林家的孩子不同。 林柏從有時候見林俞整天整天關工作室,都特地攆他去跟著聞舟堯學。他倒是還真的瞎比劃了兩天,林柏從說他跟繡花枕頭一樣軟綿綿沒力氣。 林俞無力吐槽,他人都沒長開,能指望他多利索。 聞舟堯一開始也教得認真,板著一張十歲正太的臉,一招一式親自教,丁點水都不肯放。 後來還是晚上睡覺,聞舟堯無意中發現他身上好幾塊青紫。他皮膚真的嫩,那印兒一旦印上,一個星期都消不了。後來聞舟堯就直接讓他別學了。 林俞樂得輕鬆,他是真的對動拳頭沒什麽興趣。 但林俞也是真的沒料到,這平日裏練的,用在實際操作當中這麽管用。 聞舟堯喘著氣走到林俞麵前的時候,額頭也有細汗。 他背著夕陽的餘光,視線從林俞的頭發掃到腳,最後停留在他不怎麽敢動的手上。 “起得來嗎?”他問。 林俞:“不太行,哥,你拉我一把唄。” 林俞朝聞舟堯伸出那隻沒有受傷的手,還衝人笑了笑。 聞舟堯沒有拉他,他就,“快點啊,我快疼死啦……聞舟堯。” 他也會叫他聞舟堯,表示他要發脾氣了。 盛長街的那條路是用一塊一塊的青石板鋪就的,很寬。 聞舟堯背著林俞沿著牆邊走,脖子上挎著兩個人的書包。 林俞一條胳膊耷拉著,卻還在別人背上晃著腿。 “老實待著。”聞舟堯拍他。 林俞心情很愉快,他說:“我就是覺得高興。” 他也不需要人理解,這種下了學,遇到點麻煩,卻還能踩著餘暉跟這個人一起晃悠著踏上回家的路這種感受。 林俞:“都說了我可以自己走。” 聞舟堯:“你閉嘴。” “你又生氣了?”林俞歎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又生氣了,聞舟堯,你這狗脾氣倒是什麽時候養成的?我對你還不夠友好嗎?” 聞舟堯:“你下去。” “不,我現在又不想下了。”林俞勒住人脖子,逗人:“大哥,哥哥,哥,小哥哥,你笑一下唄。” 十來歲的聞舟堯在半年裏遇到了他生平最大的麻煩。 林俞是個行為及其幼稚難纏的小孩兒,爬床,每天跟狗一樣攆在他屁股後麵讓他喝藥,一日三頓,頓頓不落。 還是個話癆。 他可以在你閉嘴時一個人不停地說,直到你忍無可忍開口。 這樣的遊戲他總是樂此不疲。 前方林爍林皓領著一大群人衝出來的時候,林俞趴在聞舟堯的背上說:“哥,你看,這就是我這一生所求。你要多笑笑,要真的開心。” 聞舟堯也會不懂他,比如這種時候。 但他會覺得這一瞬間的小孩兒總像是隔得很遠,遠到所有人都無法觸及。 遠到他背著他,下意識再抓緊一點。第6章 林俞胳膊脫臼了,這事兒鬧得全家是人仰馬翻。 手藝人手藝人,最重要的是什麽,是手。 好在他的情況算不上嚴重,又是小孩兒,身體本身就在發育。隻要將養一段時間,不再二次受傷就不會留下什麽大問題。 這是林俞重生回來,林家第一次一大家子人全擠在大堂裏開家庭會議。 當家人雖然是林柏從,老太太這兩年除了偶爾和她那幾個老姐妹走動走動也很少外出,但林俞這一出事,老太太第一個把林柏從這個當爸的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大晚上的,院子裏燈火通明。 老太太坐著最上麵的一把梨花木椅上,轉頭又對著林長春說:“還有你!你也是這麽大年齡的人了,一天天活兒沒出多少,整天在外麵逗狗攆雞。林爍和林皓是你親兒子,在外麵惹是生非還不是怪你這當爸的沒有帶好頭,你看看現在,鬧成什麽樣子?” 林長春也沒比林柏從小兩歲。 林俞坐在旁邊的小椅子上,一邊吃著聞舟堯剝給他的橘子,一邊很有興趣地看著他們這麽大了還跟孫子一樣在老太太麵前被訓得抬不起頭。 他看戲看得樂嗬,聽見二叔說我錯了的時候差點被嘴裏的籽給嗆著。 “吐出來。”下巴伸來一隻手。 聞舟堯見他看戲沒反應,拍了拍他還帶了點肉的小下巴重複:“吐。” 林俞就把籽從嘴裏捋出來,一邊對著聞舟堯小聲說:“你第一次見奶奶生氣吧?” 聞舟堯嗯了聲,用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的小手帕順便擦了擦他的嘴。 “那你得好好看看。”林俞被擦得語調含糊。 老太太年輕時的威名那可是名揚四海,長得漂亮性子又潑辣,生意上的一把好手。家裏的男人是個一心埋頭的匠人,老太太一邊養育這麽多孩子一邊管理著生意上的事兒,可以說林柏從幾兄弟還未長成時,林家有過去的光景老太太功不可沒。 她這一輩子,至死操心的都是後輩的瑣事。 林俞仰頭和聞舟堯繼續說:“這挨訓都是輕的,可惜過年那會兒三叔跑生意沒在,你要是見過奶奶打三叔的樣子,就知道什麽才是真的生氣。” 三叔是幾兄弟中最不聽話,也挨打最多,讓老太太最操心那個。 他一生未婚,做古董生意,身邊混的也都是三教九流的人。 林俞跟這個常年在外的叔叔上輩子算不上多親近,但林俞記得,他是唯一一個在林俞跟家裏出櫃,告訴他隻要問心無愧就好的人。 林俞跟著蔣世澤離開建京的頭幾年還陸續收到過他寄來的信。 那個時候林俞唯一知道家裏的消息,就在這些隻言片語當中。 隻是後來,林家幾經變故人口凋零,三叔也沒了消息。 林俞最後一次收到他的信,信裏說,他遇到點麻煩,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再聯係了。 最後告訴他要好好的,就算走得再遠,也記得那一定是所有家人的期望。 當時,林家很多人都已經不在了。 林俞知道,三叔遇上的那場麻煩,也必不像他說的是小麻煩而已。 那麽多人,在眼前的不在眼前的,都一一從林俞腦子裏劃過。 最後全部都匯成了眼前這幅畫麵。 林俞就那樣坐著,腳都夠不著地。 一隻胳膊明明還吊在胸前,但能看出懶散和愜意來,惹得楊懷玉下午那陣驚心動魄的擔心都散去不少,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發笑著說:“寶寶,幹嘛呢?” “媽,我在思考人生。”林俞閉著眼睛說。 “這孩子。”楊懷玉哭笑不得,然後轉頭對著旁邊的聞舟堯說:“小堯你別太慣著他,回頭小小年紀養出一身懶病。” 林俞睜開一隻大眼睛,故意舉著那隻沒受傷的手示意聞舟堯替他擦一擦。 惹得楊懷玉直戳他腦門。 聞舟堯對楊懷玉說:“沒事兒林姨,這兩天是要小心一點。” 楊懷玉倒是沒法反駁了,點了點林俞說:“收斂一點懶貓,別仗著哥哥疼就給我順杆往上爬,小心被你看爸看見揍你。” 半年時間來,林俞跟著聞舟堯同吃同住。 聞舟堯在林家存在感不算高,主要是他話不多,又不會和林爍他們一起到處玩鬧。但因為林俞實在是太黏他哥了。 每天天不亮就總能聽見東邊的小院傳來他的聲音。 “哥!我昨天晚上穿的那雙襪子呢?” “哥!明天老師檢查,這道題我不會,你快來幫我看看!” “哥!”“哥!!” …… 這導致林家上到林老太太,下到五姨去年剛生下來的小弟弟,都知道林俞黏他哥黏得緊。這也導致聞舟堯總是處在事件中心,誰都會跟他說一句帶孩子辛苦了。 實際上真幸辛苦苦帶孩子的林俞:“……” 所以現在他胳膊一折,兩人這相處模式全家人見怪不怪了。 隔得不遠正罰站的林爍和林皓看著他幹瞪眼。 林俞看見了,笑問:“看什麽?羨慕啊?” “誰羨慕你?”林爍大翻白眼,“不就是一隻手脫臼,從回來到現在,你有一件事是自己做的?” “看不慣哦。”林俞眨了眨眼睛,“你來打我啊。” 林爍被氣得臉都紅了。 他非常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麽家裏所有的大人都說林俞病了一場,醒來又懂事又乖,家裏誰都寵著他。可這家夥現在分明變得非常討人厭,就算他這次幫了他們,他也一!丁!點!都不想跟他說謝謝! 林俞逗小孩兒成癮。 聞舟堯基本逗不動,這林爍和林皓還是很好逗的,尤其是林爍,動不動就炸毛。 至少這半年時間來,林俞現在看著他覺得也不那麽討人厭了。 聞舟堯看著臉紅脖子粗的林爍,開口說:“不想被罰得更嚴重,就少跟他說話。”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林俞。 林爍往旁邊一看,果然發現他老爹林長春正一臉不善地看著他,顯然是在老太太那兒被訓得狠了,想要在自己兒子這裏找回點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