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聽霍無咎的聲音從唇縫中緩緩擠出來。 “幾月不見,倒是愈發會自作主張了。”他說。 魏楷正對著自家將軍冰刀子一般的眼神,心下大致有了數。 自己又沒做錯事,能讓將軍這麽痛恨,肯定是那靖王背地裏不幹人事,照死了折磨自家將軍! 魏楷一咬牙,妥協了。 “那……那不留全屍也可,千刀萬剮,屬下最為擅長,將軍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真·鋼鐵直男魏楷發出了疑惑的聲音:將軍咋越來越生氣了?第41章 臥房中隻剩下江隨舟和那老大夫兩人。 “先生請說。”房門掩上,江隨舟開口道。 便見那老大夫跪在他床前,道:“若小人沒有診錯,王爺如今的病症,是下毒引起的。” 江隨舟沉默片刻,點頭道:“先生醫術高明,本王前些日子,確實遭人下了毒。隻是不知,先生可有醫治的方子?” 老大夫沉吟半晌,道:“王爺雖中毒,這毒卻奇怪得很,浮於表麵,亂王爺脈象,卻並未傷及您的身體。這段時間,隻需稍加調理,靜等藥效退去便可。隻是……” 他頓了頓,抬頭看向江隨舟。 “王爺自幼便有體弱之症吧?”他道。 江隨舟點頭:“的確。” 老大夫皺眉,若有所思道:“王爺這弱症,雖看似自胎裏帶出,實則……卻有幾分像是藥物所致。” 江隨舟一愣。 “你是說……?” 便見那老大夫點了點頭。 “具體如何,還需小人替王爺配幾味藥,用藥之後,才可知王爺體弱之症的症結在何處。”他道。 江隨舟一時說不出話。 他實在沒想到,原主所謂的先天體弱,也是被人動的手腳。不過細想便知,原主的母親當時得先帝盛寵,風光無兩,想來樹大招風,受人嫉妒,也是理所應當的。 那麽,既然不是先天的,他的弱症豈不是有法可醫? 江隨舟可不想一輩子都這般弱不禁風,走兩步都要咳嗽。 他一時間有些驚喜,片刻之後才找回了自己的嗓音,問道:“先生既這麽說,可是有法治好本王的病?” 卻見那老大夫搖了搖頭,道:“小人隻有三成把握。” 這對江隨舟來說,就是有希望了。 他絲毫不以為忤,道:“三成也可。今日之後,先生便安心在靖王府住下,隻管為本王醫病。有什麽缺的,隻管開口。” 那老大夫伏地謝恩。 便聽江隨舟頓了頓,又問道:“先生可還有其他擅長的?” 老大夫一愣,不解問道:“王爺所說的是……?” 江隨舟清了清嗓子,神情冷漠,語氣也平靜無波。 “本王房中有個殘廢,您也看見了。”他淡淡道。 老大夫低著頭應聲。 便聽江隨舟皺起眉,接著道:“這人殘廢便罷了,這些時日每逢陰天下雨,便要腿疼,一折騰便是半夜,屬實煩人。先生幫本王看看他的腿,若有法子緩解一二,也省得打擾本王休息。” 跪在地上的老大夫明顯愣了愣。 江隨舟隻當他是因為自己要讓他醫治戰俘而驚訝,沉吟片刻,緩聲道:“隻管去治。本王愛清靜,你若能將他這毛病醫好了,賞賜少不了你的。” 說完,他垂眼看向那老大夫。 便見老大夫跪伏在地,叩首道:“小人但憑王爺吩咐。” —— 問診之後,讓給這位大夫安排落腳的院落,是這段時間以來的頭一次。 知道這大夫有幾分本事,孟潛山自然將他們二人奉為上賓。待問診完畢,江隨舟讓他去安排時,孟潛山極其大方地將二人請進了一間寬敞的院落,還分來了幾個伺候的侍女。 這一看,便是要以上賓的身份禮待二人了。 安排好了院子,孟潛山還不忘著人將他們二人的日常生活所需一應備好,直折騰到天色將晚,才笑眯眯地告辭了。 老大夫領著他的徒弟進了房。 房門關上,魏楷轉過身來,便匆匆問起老大夫和江隨舟房裏的情況。 老大夫在桌邊坐下,徑自給自己斟了一盞茶,將方才與江隨舟交談的內容一一告訴了魏楷。 “那靖王真是被人下藥了?”魏楷不由得問道。 老大夫點頭。 “打從他生下來,便有人給他下了藥。要麽怎麽會有孩子一直嬌養著,好端端從娘胎裏出來,就落下這樣不明不白的病症的?”他捋著胡須道。 “隻是……他這次被下藥,有點蹊蹺。” “怎麽說?”魏楷忙問。 老大夫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魏楷讓他這高深莫測的模樣惹得著急,怒道:“李長寧,有話直說!” 這名為李長寧的大夫聞言嘖了一聲,道:“我不是猜測不出?誰知道是誰給他下的這麽個不痛不癢的毒?” 魏楷聞言,也說不出話來。 便聽李長寧道:“不過……似乎卻又這般巧。”“什麽?”魏楷不解。 “靖王沒生重病,卻因此求醫。咱們原本尋將軍無門,卻能借這個機會接近將軍。”李長寧緩緩道。“方才,靖王還專門提起,說將軍總是腿傷發作,讓我這兩日給將軍看看腿。你說,怎麽就這般巧,轉來轉去,全往對將軍好的事兒上靠了?” 魏楷聞言,陷入了沉思。 “確實太巧了點……”他道。“而且剛才,將軍也有點奇怪。” “怎麽?”李長寧問道。 便見魏楷看向他,滿臉疑惑。 “剛才,我跟將軍說靖王對咱們有恩,回頭留他個全屍,將軍便有些不悅。”他說。“我又說要將他千刀萬剮,將軍的眼神似乎更嚇人了。” 說到這兒,魏楷頓了頓,嘶了一聲。 “然後……將軍還問我,你究竟能不能治好王爺的病。” 他看向李長寧。 “你說,將軍到底是想幹什麽啊?” 李長寧麵露嫌棄。 “你跟了將軍多少年,問我做什麽?”他道。“我今日才見他第一麵,你指望我能猜透他的心思?” 魏楷皺眉搖了搖頭。 “要我猜,那就是將軍要治好他,再親手折騰死他。”他道。“回頭再將他的屍首砍下來,掛到他們南景的城牆上去。” “但是……” 他話鋒一轉。 “我怎麽覺得,又不太像呢。” —— 安隱堂中,一片沉沉的夜色。 江隨舟隻覺心情不錯,不少值得高興的事,都冒出了端倪。 原本來了個醫術極佳、甚至有望治好霍無咎雙腿的大夫,便已經很值得高興了,剛才徐渡又給他傳來了消息,說後主上了鉤。 那日刑部官員回到宮中,第一時間便將在靖王府聽到的消息匯報給了後主。想必後主知道這件事後,也頗為興奮,沒幾天便委派這名官員,帶兵要去查封長樂坊的那處宅院了。 長樂坊正中,坐北朝南,他交給後主的信息已經足夠詳細了。 徐渡安排了人在長樂坊監視,這幾日,已經有幾個刑部的線人在那裏踩點。想必等他們完全確定了目標,便是那處宅院真正的主人落網的時候了。 江隨舟隻覺神清氣爽。 他去了一趟書房,回來便迎麵看見霍無咎坐在他的榻邊上低頭看書。 想到如今府中來的這個頗為靠譜的大夫,江隨舟坐在床邊,目光不由得落在霍無咎的身上。 也不知那大夫醫術如何,說不定能讓霍無咎的腿提前好了呢?隻要能將他的經脈修複如初,那麽無論靖王府還是南景,就都關不住他了。 若真如此,要不了三年,南景就要完蛋了。什麽後主,什麽龐紹,哪個都無法再如現在這般耀武揚威了。 江隨舟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大快人心的感覺。 不過,他轉念一想,到了那會兒,他也沒機會再像現在這般,和霍無咎朝夕相處了。 他雖從一開始就懼怕霍無咎,不過霍無咎其人,實在是一個很不錯的好人。這段時日下來,他們二人交流雖不多,但卻頗能和平共處,甚至到了現在,隻一個眼神,他就能大致猜出霍無咎在想什麽。 這麽想著,江隨舟心裏一時竟有些空落落的。 畢竟對他來說,來到這個時代這麽長時間,除了他的下屬,還真是隻有霍無咎,是同他關係最為密切的人。 不過,金籠畢竟無法永遠關住鷹隼,霍無咎本來也不屬於這個地方…… 江隨舟一時出神,並沒注意到,那個被他注視著的人,早感受到了他視線,一雙沉黑的眼睛,徑直迎上了他的目光。 忽然的對視,嚇得江隨舟一哆嗦。 便見霍無咎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從手中的書冊上抬起眼,正靜靜看著他。 江隨舟感覺到了短暫的尷尬。 不過立刻,他便鎮定下來,淡淡看向霍無咎,道:“今日來的那個大夫,明天會給你看看腿傷。” 霍無咎一時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