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頓時萎了,它本來也不敢吃人,跳下來也不過發泄一下不滿,沒想到竟然好死不死又碰到了這隻該死的黑貓。 它凶,秋洛比它更凶! 雄獅嗷得一聲連連後退,眾人震驚的目光裏,方才還威風凜凜的獅子,竟被一隻小貓嚇得掉頭就跑。 這一刻,迎接它的卻是從三個方向激射而來的麻醉針。 隨著獅子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一場鬧劇終於塵埃落定。 從獅子衝破玻璃牆撲入人群,到試圖攻擊林盡染,而後被秋洛莫名其妙嚇跑,最後被保鏢們放倒,這一切的發生說來冗長,實則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 有些坐得遠的賓客還沒回過神來,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就已經結束。 全場有片刻的靜默。 驚魂未定的人們不約而同朝場中央望去,保鏢們已經衝上來團團圍住了林盡染,將他和其他賓客們分隔開來,另一組人手來處理獅子。 場麵很快被控製下來,身處於漩渦中心險些喪命的林盡染,這時卻異常的平靜。 他慢慢挺直了僵硬的脊背,手指顫抖著撫上肩頭趴著的黑貓,呼吸放慢了,心反而跳動得格外劇烈。 他“視線”落在秋洛身上,掌心一手濕膩的冷汗,麵無表情的臉色透著病態的蒼白,黑沉的眼底,卻是難以掩飾的驚濤駭浪。 他無比的確信,方才的某一時刻,他真的看見了什麽。 “黑貓有靈”這道卦象居然是真的! 秋洛有些萎靡地趴在林盡染肩頭,整隻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勞狀態,掌心肉墊隱隱傳來一陣灼燙感,它低頭瞅了瞅,那顆黯淡的紅痣,此刻正鮮紅如血。 不遠處,秋凜護著“弟弟”站在人群之外,賈祝決縮在大哥懷裏瑟瑟發抖,雙手抱著腦袋,神色驚恐莫名,像是害怕極了。 “小洛,你怎麽了?”秋凜皺起眉頭,緊張地捏住了對方手腕,隻覺皮膚冰冷如霜,全然不像個活人。 賈祝決咬著牙不敢說話,剛才某個時刻,他差點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秋凜一根一根掰開“弟弟”緊握的手指,正想安撫對方,眼神忽的一凝,那裏原本該有的一顆紅痣,似乎消失了。 他記得小時候父母特地請了相師來看相,對方指著紅痣讚歎,說是氣運加身的命格。 秋凜向來對這些玄學敬而遠之,眼下卻總覺得著實有幾分古怪。 在保鏢們的護持下,林盡染抱著秋洛往外走,一路行來,賓客們無不對他肩頭的黑貓投以敬畏的眼神。 方才那驚人的一幕,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大廳裏的人們議論紛紛,尚未從震撼中回過神。 唯有篤信黑貓的梁複導演,那一刻的激動,簡直無法言喻,他甚至不顧保鏢的阻攔,跑到林盡染麵前,希望高價買下秋洛。 被林盡染毫不留情地拒絕。 ※※※ 好好的小年夜被一隻獅子毀於一旦,林家大部分人都人心惶惶,生怕遭到林盡染遷怒。 這個夜晚,不知道多少人夜不能寐。 臥房裏,林盡染坐在書桌後,沉默地聽著陳秘書匯報初步調查結果。 “……玻璃牆的門鎖生了鏽,但負責維護的工作員堅稱他有定時檢查。我會派人盡快查到真相的。” 林盡染低頭撫摸著秋洛的後頸毛,此刻的黑貓尤其溫順,睡得十分安穩。 男人發出一聲極輕的笑,意味深長道:“我不需要知道真相,我隻要這件事,得到我想要的結果。” 陳秘書一愣,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林總非但沒有生氣,卻仿佛顯得有些高興似的,若非親眼所見對方差點命喪獅口,他都要懷疑這一切是自家老板自導自演,借題發揮了。 待陳秘書離開,臥房裏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林盡染靜坐片刻,拉開手邊的抽屜,在其中摸索片刻,取出一隻紫檀木匣。 匣子打開,裏麵是一根占卜木簽,以及一條粗線紅繩,繩上係著一隻暗金色寶珠,光華流轉。 他又想起一禪道長占卜時,反複叮囑的話:“寶珠必須戴在有強大靈氣的黑貓身上,靈氣反哺才可使你複明,一旦戴上不可取下,機會隻有一次,切記。” 隔著無盡黑暗,林盡染“注視”著秋洛,一遍又一遍撫摸它,終於緩緩取出紅繩,係上黑貓的頸項。 宛如一場沒有退路的豪賭,賭注就是餘生全部的光明。 打上死結那一刻,林盡染仿佛被一支槍頂上咽喉,等待著一場末日的審判一隻貓給他的審判。 可是漫長的時間過去了,什麽都沒有發生。 林盡染低沉沉地苦笑一聲,嗓音嘶啞得像是被烈火灼燒過。 他在期待些什麽荒誕的事呢?不過是道士騙人的把戲罷了。 這一生,雙目失明,孤家寡人,大概就是他的命運。 林盡染沉默地抱著黑貓在床上躺下,窗外一輪圓月,孤高出塵,如水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緩緩流淌在地板上,一點點照亮了床單的一角。 秋洛從男人懷裏翻了個身,貓脖子上的寶珠徹底暴露在月光下。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寶珠的光芒越來越盛,將漆黑的臥房照得亮如白晝,那強烈的光線刺得林盡染的雙眼隱隱作痛。 隻短短一瞬,金光消失殆盡,周遭重新被黑暗籠罩。 林盡染脊背僵直,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原本黯淡無神的瞳孔放大又猛地收縮,指尖輕微顫抖,呼吸幾乎被忘卻,心髒跟著凝滯,又開始瘋狂跳動。 砰、砰、砰 他懷裏有個安靜沉睡的青年,俊朗的臉孔,細碎的黑發,側臉的輪廓被月光勾勒出立體的棱角。 青年靜靜躺在那裏,整個人宛如一個發光體,清晰地倒映在林盡染瞳孔之中。第8章 貓跑了 靜謐的夜浸在皎潔的月光裏,四下裏靜得針落可聞。 這一刻,自己的喘息和心跳聲是如此清晰,仿佛憑空在耳邊放大了數倍。 整整半分鍾時間,林盡染一動不動,哪怕雙眼幹澀得發疼也不敢眨上一眨,生怕驚走了眼前這一場幻夢。 數不清多少個晝夜,他從夢中醒來,眼前的世界依然一片漆黑,他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隻是黎明尚未到來。 夜裏他甚至不敢入睡,仿佛一旦入睡,他就會困入一個黑匣子,永遠都看不見第二天的朝陽。 他越來越不敢出門,脾氣越來越陰鬱,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圈,他在泥沼中下沉,再也踏不出去。 隻有像他一樣失去光明的人,才能明白色彩是多麽珍貴的東西。 青年不知夢見了什麽,輕輕嘟囔了一聲,將林盡染從失神裏驚醒。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試探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青年的發絲,指腹傳來順滑微涼的觸感。 指尖緩緩下移,輕輕落在對方臉頰上,膚色是健康的暖白,溫暖柔軟得讓人流連忘返。 青年眉目極為英俊,鼻梁高挺,紅潤的薄唇微微翕張,修長的頸項下一對凹陷的鎖骨。 這張臉有幾分熟悉,仿佛自己曾經見過。 林盡染近乎貪婪地注視著唯一可以看見的人。 青年長期保持健身的流暢身材,以全無保留的姿態暴露在男人眼中,小腹被薄薄的肌肉覆蓋,兩條人魚清晰分明。 睡夢中的秋洛翻個身側臥,兩隻手一把摟住了林盡染的腰。 林盡染脊背僵硬地被青年摟在懷裏,他很想他醒來,又害怕對方醒來。 兩種衝突的欲望在他腦海裏瘋狂交戰,最後,他終於忍不住捧起秋洛的臉頰,想要以最親近的方式真正感受對方的存在。 溫熱的呼吸在越來越近的縫隙裏交織,一個輕如羽毛的吻落下來,落在一個毛茸茸的…… 毛茸茸的? 林盡染眼角突地一跳,愕然發現青年消失了,他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他雙手捧著的是一顆貓貓頭,小黑貓已經被他弄醒了,一臉震驚地瞪圓了眼,兩隻毛茸茸的前爪抵住男人近在咫尺的臉。 “喵喵喵?”他的未婚夫是個欲求不滿到連貓咪都不放過的變態嗎? 想不到你是這樣的林盡染! 貓咪身上的男人同樣是一臉震驚,他抓著小黑貓反複摸,再三確認那確確實實還是一隻貓,青年的影子也徹底不見。 難道方才那真的隻是一場幻夢?還是上天給他希望又拿走的玩笑? 林盡染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精神氣都隨著皮囊幹癟下去,胸腔劇烈起伏一下,猛地開始咳嗽起來。 秋洛見他咳得厲害,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似的,有些擔心地鑽到對方懷裏,直起身,毛爪在他胸口輕輕撫順。 這家夥該不會晚上沒按時吃藥吧? 小黑貓一溜煙跑到書桌旁,果然發現了傭人端來的托盤,裏麵的膠囊和藥碗動都沒動,中藥都涼了。 它兩隻前爪捧起膠囊,像人類那樣直立著跑回床邊,把藥丸塞進男人手裏。 “咪。”藥不能停! 萬一林盡染病死了,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它怎麽辦! 林盡染咳了很久,平複下來時,臉頰還泛著一抹病態的潮紅,他用手指撥弄著掌心的藥丸,想著黑貓連日來一係列舉動,陷入沉思。 這隻貓……也許剛才他看見的青年並不是幻覺。 林盡染順著秋洛扯他褲腳的力道,來到桌邊,端起冷掉的藥碗一飲而盡,重新抱著黑貓躺回床上,兩隻眼直勾勾“注視”著秋洛,希望他能趕緊變回人。 可是半個小時過去,小黑貓趴在他懷裏昏昏欲睡,一點動靜都沒有。 “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林盡染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心想著方才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英俊青年,要是能再看一眼就好了。 哪怕是隻能看見他一個人呢? 正當秋洛要再次會周公時,它突然淩空被人抱起,一條伸縮繩套了上來,緊跟著,小黑貓一臉懵逼地被林盡染帶到了樓下的小花園。 林盡染謝絕了傭人扶持的手,隻柱了一根導盲手杖,牽著秋洛在小花園走來走去。 美曰其名,溜貓散步。 小黑貓實在太黑了,閉上眼時,完全和夜色融為一體,隻剩脖子上一顆金珠在月光下微微發亮,乍看還以為林盡染牽著隻燈泡在漫步。 它睜眼時更恐怖了,一隻燈泡變作三個,都飄在空中。路過的傭人都嚇跑了好幾個。也不知明天莊園裏又要傳出什麽鬧鬼的風言風語。 秋洛打著哈欠,撥弄著脖子上多出來的紅繩金珠,動也不想動,大晚上的,擱這曬月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