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洛一聽這話,耳朵尖立刻動了動,眉宇展開又皺起:“可是我們又不熟,他怎麽會暗戀我?平日裏也沒見他來找我啊。” 小女傭賊兮兮湊過來:“少爺今天怎麽格外在意林先生?” 秋洛沉默,沒有說話。 或許隻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林盡染跟他夢裏的人影仿佛有幾分相似…… 兩人竊竊私語時,陳秘書得了消息,匆匆來到林盡染身側,附在他耳旁低聲匯報:“林總,我們暗中派進秋宅的人回報,沒有發現線索。說是從始至終都隻有一位洛少爺的痕跡。黑貓進去過他的房間,可出來的也隻有貓和二少。還需要繼續在這拖延時間派人查探嗎?” 林盡染蹙眉,隱隱覺得自己的猜測有某些地方出現了偏差:“我知道了。回去從長計議吧。” 蹲在角落的秋洛看著林盡染轉身離開,身體不由自主跟著前傾,一雙眼睛追著對方有些單薄的身影,好在小女傭一把拉住他,才沒有暴露偷聽的事。 “他這就走了啊……”秋洛歎口氣,悶悶不樂地捋著籬笆叢的樹枝,不知不覺薅禿了一根枝丫,“你瞧,他根本不是來找我的。” 直到林家一行人的車子徹底消失不見,秋洛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秋凜站在原地,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老管家像一道影子立在他身側,輕聲道:“大少爺,我觀林先生的神色不似作偽。那天晚上若非林先生救下小少爺,恐怕他作為流浪貓當時都要被捉去絕育了。” 秋凜捏了捏眉心:“他可不是什麽心地善良之輩,隻怕是因為有那道卦象。” 老管家道:“小少爺在林家過得很好,應該是得到了好生對待的,也許他並不像傳言那樣。難道您真的要和林氏撕破臉?這對雙方都沒有好處。老爺子知道也會生氣的。” 秋凜眉心鬱結:“我並不想和他作對,我可以以合作讓利的方式給他補償,但這個人從身體到心理都不正常,算了,反正小洛也想不起來。” 老管家歎了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麽。 ※※※ 入夜,微涼的月光浸透了窗前地板。 秋洛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腕間的福錢映著月色,不斷發出柔和的光芒,漸漸撫平他的眉宇,帶著他進入了夢鄉。 秋洛又做了那個夢,夢裏有一場盛大的鋼琴演奏,他坐在台上,而觀眾隻有一人。 旋轉的水晶燈,悠揚的音樂聲,他朝他的觀眾伸出手去,說,我能請你跳支舞嗎? …… 醒來時,秋洛滿頭大汗,怎麽也想不起夢到了什麽。 直到小女傭推著餐車和新的衣服,催促他起床:“小少爺,別忘了你答應過梅大師,今天作為特邀嘉賓出席他的鋼琴演奏會。時間不早啦,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 秋洛懶洋洋地打個哈欠:“知道了。” 他梳洗停當,驅車趕往市內最大的那間音樂館,整個藝術館前已是人山人海。 梅大師作為國際知名鋼琴家,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在這裏開演奏音樂會,門票在發售的當天就被搶購一空。 秋洛從後台朝觀眾席望去,演奏大廳足有三層,能容納三四千人,全場座無虛席。 梅大師演出完畢後,作為特邀嘉賓,他也有幸獨奏一曲。 “小秋。”從舞台上下來的梅大師一頭花白的發梳理得整整齊齊,身穿莊重的燕尾服,雙手保養得極好,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他拍了拍秋洛的肩頭:“緊張嗎?” 秋洛的目光從熱情的觀眾們身上收回,微笑道:“不會,我隻嫌觀眾不夠多。” 聽到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發言,梅大師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年輕人就該有這股衝勁和自信,我相信你早晚都能站到更大的舞台。” “好了,小朋友,該你上場了。” 秋洛沒想到梅大師如此抬愛,把壓軸部分給了自己。但他僅僅隻是頓了頓,便立刻沉下心來,坦然自若地踏上了演奏舞台。 隨著他從容的腳步,追光燈追著他修長的身影,下方密密麻麻的觀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於他身上。 秋洛隻覺得渾身血液和神經都興奮起來,他微微一笑,朝台下輕一鞠躬,在黑色烤漆的鋼琴前坐下。 他十指掠過微涼的水晶琴鍵,翻開樂譜,正要按下第一個音階。 忽然,他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在觀眾席的第一排中央位置。 秋洛一愣,那不是林盡染嗎? 林盡染雙腿交疊端正靠在椅背裏,正遙遙看向舞台方向,然而雙目依然無神,落在虛空的某一點上。 若非秋洛知道對方看不見,他又下意識有種與之對視的錯覺。 林盡染在這裏做什麽?是特地來聽他演奏的嗎? 秋洛原本波瀾不驚的心情,終於在此刻泛起了漣漪,曾幾何時,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他做過無數次的夢境與眼前的景況重疊起來。 彼時他坐在台上,全身心為某人演奏一曲《戀慕》。 秋洛眼前仿佛閃現過無數碎片式的畫麵,耳邊嗡嗡作響,心跳如擂鼓,幾乎能聽見血液流動奔騰的聲音。 不等他從紛亂的思緒裏回身,他的雙手已然不聽使喚,自然而然彈奏起了那支《戀慕》。 輕快的旋律,悠揚的和聲,伴隨著涓涓如泉的琴音,回蕩在音樂大廳之中,整支曲調明媚而纏綿,一段又一段柔情繾綣在指尖綻放,訴說著曾經動人的時光,酸澀的初戀。 台下的觀眾們幾乎聽的入迷了,唯有一個人,坐在座椅裏渾身巨震,瞳孔緊縮。 林盡染一瞬間捏緊了手杖,臉色緊繃,幾乎要站起身,立刻奔赴舞台。 會是阿秋嗎? 可是自己為何看不見他呢? 他右手纏著一段紅繩,聚靈珠跟隨了他一段時間,他的眼睛已經隱約可以感受到光亮,然而大片的色塊依舊朦朧,什麽也看不清。 這支曲子隻有短短的三分鍾,轉眼就結束了。 鎂光燈亮起,聚焦在舞台中央的秋洛身上,全場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 秋洛怔怔望著台下的林盡染,一時卻忘了向觀眾謝幕。 直到燈光全部亮起,梅大師重新上台,賓客們紛紛起身,沿著觀眾通道,湧到台前想近距離見一見這位久負盛名的鋼琴家。 台上台下隔著圍欄,好幾千湧動的人潮幾乎把通道填得滿滿的,開始朝著出口移動。 林盡染身邊本來跟著陳秘書,這時他卻拄著手杖,不斷往舞台的方向走。 人潮如浪,連綿不斷與他擦身而過,被他分成兩股,又從他身後閉合。 周圍盡是嘈雜的人聲,林盡染宛如逆流中的一葉舟,艱難逆著人潮一步一步往前,往秋洛所在的方向跋涉。 台上的秋洛漸漸睜大的雙眼,像被某種看不見的磁場吸引著,不知不覺走向對方。 高聳的天花板上,鎂光燈在眼前晃著刺目的白光,他的血液仿佛也跟著林盡染逆流,耳邊聽不見什麽聲音,有劇烈的擂鼓聲衝擊著胸腔和喉嚨。 秋洛喉結動了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突然決了堤一樣湧上來,他大步走向他。 湧動的人潮中,他衝林盡染高高舉起一隻手,不斷揮舞,明知道對方是盲人,秋洛卻仿佛看見了林盡染眼神裏的光,在茫茫人海中,焦急地尋找著彼此的身影。 不知被誰撞了一下,林盡染的手杖不小心脫了手,他渾身沒了支點,四周都是湧來的人,他像海浪裏一塊礁石,倔強地停留在原地。 眼前模模糊糊的,光與影交織,他朦朧地看見一條高舉的影子,不斷晃動。 是你嗎?阿秋? 林盡染踉蹌往前走了一步,緊跟著一個更大的浪頭湧來,他幾乎要跌倒。 一雙手恰到好處地伸過來,穩穩扶住了他的手臂。 兩隻手腕登時碰在一起,淡金色的靈珠,古銅色的福錢彼此碰出清脆的聲響,無形的光芒若有若無地流轉。 腦海仿佛某種枷鎖打碎了,於是無數光影的碎片噴薄而出。 秋洛直覺得心口灼熱的要跳出胸腔,脫口而出:“林盡染!我在這裏!” 林盡染緊緊抓住他的手,尾指在輕微顫抖,喧囂包圍著他們,他的心在這一刻卻前所未有的安寧。 “我看見你了。”林盡染嗓音嘶啞如砂,摸索著青年的麵容,從眉峰,鼻梁,到嘴唇,視野裏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那樣鮮活,那樣明朗。 久違的光線幾乎刺痛了他的眼眶,依然舍不得眨眼。 “我看見你了。”他重複著說了一遍,輕輕摟住青年的腰身,消瘦的臉頰摩挲著他,歎息著,“我的貓不見了,我該怎麽找到他?” 秋洛閉著眼,睫毛輕顫,用力擁抱他,世界像在旋轉,周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淺淺地微笑:“隻要你呼喚它,就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第23章 同居 曲終人散, 演奏會結束後的音樂大廳重歸寧靜。 秋落帶著林盡染從出口離開,為他開門上車。 陳秘書撿到那根丟失的手杖,回到車上時一眼看見後座上竟然坐著秋家小少爺, 震驚之後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二話沒說, 替老板升起了車座中間的隔音擋板。 喧鬧的街道上人來人往, 淡金色的日光透過車窗斜斜打在秋洛側臉上,連細小的絨毛都被映照得纖毫畢現。 林盡染專注地端詳他, 指尖在他臉頰上流連,最後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 “誒!”秋洛臉頰被捏變了形,扯著一邊嘴角含糊地抱怨, “你怎麽老喜歡掐我!都說不是做夢了!” 林盡染不做聲, 眼神沉沉把他看著。 重逢時的驚喜和激動逐漸退潮,連日來, 為他的消失憂心惶恐、寢食難安, 在這一刻悉數湧上心頭,化作一腔怨氣,像高壓下沸騰的水, 被他的修養和身份強壓著,才沒有發作出小兒女的矯情脾氣。 林盡染沉默片刻, 冷笑:“我倒是希望這是一場夢。我抱著奄奄一息的貓, 我差點以為你” 話到這裏他突然住了嘴,閉口不言。 話語裏的絕望感卻順著冰涼的體溫傳遞過來,秋洛嘴唇動了動,摟住他的肩,把臉埋在對方頸窩:“林盡染,我好想你……” 林盡染用力箍住他的腰, 沙啞著嗓音問:“為什麽把我一個人丟下,也不來找我?我還以為你被秋凜關起來了。” 秋洛將元塵道人交給他法陣的事,以及回到身體後的所有情況,一一詳細向他道來。 “我本來給你留了提示的字條,沒想到被大哥收走了……”秋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伸手揉揉對方頭頂,“都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他看著林盡染斂目不語的樣子,以為他還在生氣,朝他靠近了些,臉頰挨過去貼著他的脖子緩緩磨蹭。 又拉著他的手指捏住自己另一邊臉頰,做出重大犧牲:“給你掐,使勁掐,我不嗶嗶。” 林盡染一時無語。 換做別人,敢讓堂堂林氏家主受這種怨氣,早就被丟到西伯利亞挖礦去了。 可秋二少不光屁事沒有,還坐著他的車,抱著他的人,貼貼蹭蹭活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