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洛找來了棉拖鞋和新衣服,替他換掉那身被汗濕的、皺巴巴的睡衣。 林盡染配合他的動作沒有做聲,秋洛看著他常年少見陽光的臉色,在心裏暗暗歎口氣。 林盡染還在害怕,表麵上看著沉穩冷靜一切正常,神經卻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 害怕被拋棄,被扔回黑暗裏,害怕孤獨一人,就連睡在自己身旁時,都沒有安全感。 心中明明有太多的恐懼,卻從不說出口,無處排解。 秋洛懷裏抱著一窩貓咪,挨個擼過毛腦袋,出神地想,心病還須心藥醫。 ※※※ 從那天起,秋洛發現林盡染有意識或無意識的,要呆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最好一伸手就能撈到,至少也要在視線範圍內。 但凡幾分鍾看不見人,林盡染就會變得明顯焦躁,神經緊繃,倘若正好有個倒黴蛋在匯報工作,不是被他挑刺就是被陰沉沉看著,直叫下屬們有苦說不出。 書房的窗簾像往常那樣擋住了陽光,隻被風吹起一條窄窄的縫隙。 漏進來的一線日光蔓過木地板,在即將抵達書桌邊緣時,就延伸到了極限。 那張暗紅實木書桌,連帶坐在桌後的林盡染,長年累月的沉浸在晦暗的屋子裏,桌上台燈將他的影子孤零零映在牆壁上,時不時伴隨著他的手臂晃動一下。 因為一個虧損的項目,項目經理已經被林盡染冷著臉、毫不客氣地“教育”了半小時了。 他不耐煩地聽著屬下的報告,頻繁向書房門口投去視線。 經理不明所以地跟著回頭看,又戰戰兢兢地問:“林總,是在等什麽人?” 林盡染的手指快速摸索著手杖龍頭,皺眉道:“你說你的。” 秋洛說去溜貓,說好很快就回,已經十分鍾了,怎麽還沒回…… 林盡染也覺得自己太過反應過度,不斷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總不可能還把阿秋當做小黑貓,時時抱在懷裏。 可是心底那股不安總是揮之不去。 林盡染無意識地抓了抓椅子扶手,屬下的匯報根本聽不進去,思緒紛亂。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去找人的時候,書房的窗簾刷的一下被打開,明媚的陽光爭先恐後衝進來,塞滿了房間,林盡染不得不眯起眼,用手擋住,以抵禦光線突兀的刺激。 “林盡染!” 是秋洛喊他的聲音。 林盡染立刻起身,窗台突然冒出一顆毛茸茸的貓貓頭,他臉色微變,心裏倏然一沉,該不會又變成貓了吧? 還沒等他來到窗台邊,第二顆貓頭緊跟著冒出來,然後的第三顆,第四顆…… 窗台活像長了貓,黑不溜秋的,一下長了五隻,前爪費力扒住窗台邊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喵喵叫。 林盡染拄著手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窗台跟前,這裏是二樓,窗台外是裝飾性小陽台,樓下是精心設計過的小花園,種滿了薔薇和玫瑰,還有一座假山小魚池。 “林盡染,這裏!我在下麵!” 秋洛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他正踩著一架□□,貼著牆壁往上攀,伸著脖子仰頭笑吟吟看他。 林盡染一見他便鬆口氣,緊繃的神經也自然而然放鬆下來。 “你在那裏幹嘛?小心掉下去。” 秋洛吭哧吭哧攀上小陽台,右手伸到男人麵前,竟然遞來一支新鮮的玫瑰,花瓣還帶著晶瑩的露水,紅豔欲滴。 他琥珀色的雙眼熠熠生輝,笑容比天空的太陽還要明朗:“我來見我的朱麗葉。” 林盡染呆了呆,他平日裏麵對董事會那幫老狐狸,還有家裏如狼似虎的親戚,從來都隻有他說得對方啞口無言的份,這會他嘴張了又合,腦子仿佛卡了殼,竟遍尋不到一個詞,來形容眼下的心情。 他緩緩接過那支熱烈怒放的玫瑰,明明不過最普通一俗物,他卻覺得胸腔灼熱,心都要化開似的。 良久,他輕輕一笑,眼尾彎起柔和的弧度:“我很好奇,有什麽人是你哄不到的?” 天生點滿了甜言蜜語技能的秋洛,一本正經道:“誰我都哄不到,除了你。” 林盡染揚眉:“哦?” 秋洛賊兮兮地笑:“因為除了你我誰也不哄。” 林盡染被對方直白的糖衣炮彈轟得節節敗退,根本招架不住,他虛虛握拳輕咳一聲:“好了,快下去,上麵危險。” 在他身後,還等著訓話的部門經理,此刻已然完全陷入呆滯狀況,這個溫柔細語的林總是誰?他不認識! “等等。”秋洛指了指書房裏的書桌,“外麵太陽這麽好,你把桌子挪過來坐嘛,別老窩在裏頭,小心長黴。那位先生,麻煩幫忙挪挪桌子。我還要帶著這些小崽子散步呢。” 靠近窗台的地方實在太亮了,林盡染本能些抗拒陽光,但秋洛的要求他從不舍的拒絕,轉念一想,在窗邊不是正好可以看見下麵散步的秋洛嗎? 經理一個激靈回過神,動林總的書房布置?誰敢這麽大膽? 下一刻,他卻看見林盡染按下了桌上的按鈴,幾個傭人立刻進來,二話不說把書桌和椅子挪到了窗邊。 他本人靠著窗邊坐下,單手支著臉頰,淡淡吩咐:“繼續說下一個項目。” 經理咽了咽口水,偷偷瞄了林總一眼,卻見對方目光時不時落在樓下小花園裏,方才爬牆的青年,此刻正帶著五隻小黑貓,在花園裏散步。 秋洛穿著一身淡黃色的運動套裝,清爽明朗的色澤同和煦的陽光如出一轍。小黑貓崽子們亦步亦趨爬在他腳邊,排成一溜,小尾巴似的跟著,活像鴨媽媽帶著一群覓食的崽。 那種焦躁不安的心情不知不覺被撫平了,隻剩下恬靜和安寧,林盡染瞧著青年的身影,唇邊不由自主泛著淺淡的笑意。 經理在心裏暗罵,他怎麽就不知道這個時候再來呢? ※※※ 一連好幾天,秋洛仔細留心著林盡染的狀況,發現對方似乎有在看心理醫生的跡象,但沒有同自己說,不過好在他焦躁的次數越來越少,情況正在好轉,便暗地裏鬆了口氣。 倒是家裏的黑貓越來越多,陳秘書趕緊叫人把尋貓啟事撤回來了。 直到一天,秋洛發現書房裏多了隻金色的籠子,外麵用黑布蒙著,足有一人高,鑽一個人進去綽綽有餘。 秋洛吃了一驚,林盡染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焦慮症惡化了? 他猛然想起這部穿書文的劇情,最後的結局就是作為反派的林盡染,對男主秋二少求而不得,在各種刺激下越來越瘋狂,最後心理扭曲黑化,將男主囚禁起來關在金籠子裏,當他的金絲雀! 秋洛心中猛地一沉,怎麽會這樣? 穿書者都被打得魂飛魄散了,難道劇情還會往老路上拐不成? 林盡染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和自己一起行走在陽光下,有一個溫暖幸福健康的家庭。 他該怎麽拯救他? 就在秋洛站在籠子前焦灼沉思時,林盡染推開房門,拄著手杖走進屋內。 秋洛一回頭,正好看見他手裏握著一把鎖和鑰匙,幾根細細的鎖鏈悠悠晃蕩。 “林盡染……”秋洛眉宇憂愁,歎了口氣,“這籠子是你叫人打的?” 林盡染點點頭:“原來你在這裏,我正找你呢。你看這籠子如何?我命人打造的很結實,不會弄壞的,足夠生活很久。” 秋洛心情沉痛地望著他,良久,把心一橫,仿佛下了莫大的決心,在林盡染拿著鎖鏈即將開口時,伸手打斷了他。 “我知道了!” 林盡染一愣:“你知道什麽?” 秋洛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鎖,拔掉鑰匙,隨手丟出了窗外,帶著沉重卻堅定的腳步,勢要醫治好對付心病的決心,以及大無畏的勇氣,毅然決然走進了金籠子。 哢嚓一聲,關門,上鎖。 圍著他打轉的小貓咪們,也紛紛跟了進去,在籠子裏好奇地打滾。 林盡染一臉震驚地望著他:“你幹什麽?” 秋洛氣定神閑地站在籠子裏,隔著柵欄跟他對視:“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永遠不會丟下你的,暫時呆在裏麵,也沒關係。” 林盡染張大了嘴,渾身一震,幾乎無法言語,半晌,他歎息一聲:“我當然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秋洛後知後覺眨眨眼:“啊?” 林盡染抿了抿嘴,無可奈何拿他沒轍的樣子:“家裏的貓實在太多,滿地亂跑,這籠子是給這些貓的……你跑進去做什麽?” 秋洛:“……” 林盡染接著道:“那鑰匙隻有一把。”你還把它丟了…… 秋洛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雙手抓著籠子,可憐巴巴哀嚎:“快放我出去!!!” 林盡染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忍了又忍,最後實在憋不住,笑出了聲。 秋洛瞬間炸毛:“不許笑!” 林盡染眼含笑意:“誰讓你調皮。” 或許他該告訴秋洛,自己早已走出恐懼與陰霾,有他在身邊的每一天,生活都是鮮花與陽光。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熬夜越來越嚴重了 下章這個世界就要結束了第25章 結婚(世界一完) 收到消息的陳秘書一進書房, 就看見被關在籠子裏的秋洛,盤膝坐在地上,周身貓咪環繞, 正隔著籠子柵欄, 跟林盡染玩盲牌打發時間。 秋洛手裏握著一幅爛牌, 皺著眉頭冥思苦想, 時不時抬眼看看對麵的林盡染,自告奮勇:“你不是看不清嗎?不如我幫你看牌麵吧?” 林盡染曲著一條腿, 頗為閑適地坐在軟墊上,看看自己手裏一幅好牌,好整以暇微笑道:“盲牌有刻痕, 我能摸到。” 秋洛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推著腳邊的小黑貓,往牌堆裏湊, 給貓咪使眼色, 示意它摸幾張牌過來。 可惜小貓崽完全不能領會精神,歪著腦袋,繞了一圈, 又回來了。 秋洛嫌棄地嘖了一聲,林盡染假裝沒看見他的小動作, 笑而不語。 看見這一幕, 陳秘書腳步頓了頓,麵色古怪,富家少爺的愛好真是常人不能理解。 眼看這一把要輸,秋洛冷不丁瞧見陳秘書,立刻跟見了救星似的,牌一扔, 用期盼的眼神望著他:“鑰匙找到了嗎?” 陳秘書有些好笑,點點頭:“找到了,我這就替您開門。” 重獲自由的秋洛,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撲到林盡染身上抱住他:“裏麵真不是人呆的!” 林盡染一手摟住他的背,另一隻手依然握著牌:“誰讓你自己跑進去的,把牌打完。” 他馬上要贏了。 秋洛誇張地“哎呀”一聲:“你瞧瞧這些小貓,把我的牌都弄亂了,改天再打改天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