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輕舟聞言大驚,忙問道:“是誰?”  “我怕露出馬腳,沒敢大肆追問。”圖大有道:“我聽到之後第一時間便想著回來告訴你。”  紀輕舟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看起來十分焦慮。  圖大有見狀忙問道:“你仔細想想,那晚到底有沒有旁人發覺?”  “我不知道。”紀輕舟道。  “你不知道?”圖大有著急道:“這麽大的事情,你若是早說你不知道,我尚可去盤查一二,也可絕了後患。如今事情都傳開了,隻怕……”  紀輕舟心亂如麻,強行讓自己理智一些,回想了一下當晚的情形。  當時的奉先閣內的確是沒有人的,他出來的時候也四下看過,沒看到有人在附近。即便是回來的路上,他也細心的避開了巡防的侍衛,唯一知道此事的人……難道是那個少女?  “你聽到的流言是怎麽說的?”紀輕舟問道。  “說宮宴那晚,一個內侍在奉先閣與人私通,別的便是些入不得耳的汙言穢語了……”圖大有道。  紀輕舟如今稍稍恢複了理智,覺察到了這個流言中的一個問題。  “流言中可有提到那位?”紀輕舟問道。  “哪位?”圖大有片刻後反應過來,忙道:“沒有,我從好幾個不同的內侍口中聽到過,沒有人提到過王爺……反倒他們猜測的都是……與宮裏的侍衛。”  紀輕舟聞言暗道,若是那少女傳出去的,不至於隻針對他而避開攝政王。而且紀輕舟憑借自己的直覺,總覺得那少女不像是會出賣他的人。不說別的,單說那晚少女嚇成了那樣,都沒隻顧著自己跑路,甚至還留在附近想要確認他的安危。  況且那少女十分懵懂,壓根不知道紀輕舟與攝政王發生了什麽,又怎麽會說出“私通”這樣的話來?  “輕舟,你倒是說句話啊。”圖大有著急道。  “此事你不要去追問,也不要去查探。”紀輕舟開口道:“全當你從未知道過。”  圖大有一怔,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你要做什麽?”  “是我大意了,以為隻要在王爺麵前表明了態度便可以蒙混過去,卻忘了……”紀輕舟歎了口氣道:“卻忘了此事還有個背後之人,那人既然在奉先閣下了藥,又怎會沒有後手。”  圖大有聞言麵色頓時變了,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緊張地吞了一下口水,問道:“那此事……可還有轉圜的餘地”  紀輕舟擰著眉頭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根本就毫無準備。  現在想來,若是按照原書的軌跡,攝政王在宮宴上察覺圖大有投毒一事,而後連夜處置了幾十個牽涉其中的宮人,事後定然沒有機會再去奉先閣。  紀輕舟提醒了圖大有,避免了宮宴上的事情,卻也帶來了奉先閣的變故。  其實這兩件事之間一直有一個微妙的聯係,隻是紀輕舟之前忽略了。  “那日指使你下毒之人,可是與邱家有關?”紀輕舟突然開口問道。  圖大有聞言愣了一下,開口道:“為什麽這麽問?”  紀輕舟看向圖大有,開口道:“如果我猜對了,你便點個頭。”  圖大有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  “既然指使你的人不是邱家的,那在奉先閣動手腳的,便極有可能是他們。”紀輕舟道。  “為什麽?你能不能說明白些?”圖大有一臉疑惑的問道。  “因為你背後的人是要那位的命,而在奉先閣中動手腳的人則是另有所圖。”紀輕舟隱約記得,那日攝政王見到那少女之時問過一句,說那少女是邱國舅的幼妹。  若動手腳的人不是邱家的人,那對方是如何得知那少女會去偷看攝政王呢?  所以紀輕舟斷定,背後之人要麽是邱家人,要麽便是和少女相熟之人……  隻是他想的再清楚也沒用,此事已經傳開了,哪怕流言沒涉及到攝政王,對方隻怕也不會坐視不理。而背後散播流言之人不管是何目的,顯然此舉已經將紀輕舟置於了風口浪尖上。  果然,當夜流言便傳到了攝政王府。  董棟朝李湛轉述這個流言的時候,李湛麵上沒什麽情緒,但一旁的董棟還是忍不住覺出了幾分寒意。  “流言可有指名道姓?”李湛問道。  “未曾……隻說是內侍與人……那個……並未提及王爺。”董棟道:“而且宮人們都在猜測,那內侍是與侍衛……”  李湛目光微微一凜,開口道:“知道了。”  “王爺……要不要屬下去……處理幹淨?”董棟開口詢問道。  李湛聞言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卻未答話。第9章   關於奉先閣的流言越傳越離譜,傳到最後比風月話本還露骨。  於是一場內廷的風波,很快波及到了前朝。次日早朝,言官們紛紛開始針對流言怒斥內侍司的奴才不知檢點,並陰陽怪氣地內涵禁軍統領禦下不嚴,畢竟傳出與內侍私通的是侍衛。  “王爺,恕臣鬥膽。”一個看起來一臉正氣的言官開口道:“陛下如今尚年幼,不知這內廷風氣關乎國本,若是任由內侍司這幫人繼續目無綱紀,隻怕早晚有一日這皇城裏將出大亂子。”  李湛抬眼看向那名言官,雖未曾開口,卻讓那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那言官一時也有些納悶,攝政王從前是個挺寬和的人,這次回京之後不知為何,似乎冷厲了許多。對方明明隻一個眼神看過來,都未表態呢,這言官便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內侍司這幫奴才早該管管了。”  “今日敢與侍衛私通,明日便是內外勾結。”  “那奉先閣本是供奉先帝牌位的地方,怎能容他們如此不知廉恥?”  “還指不定是與多少人私通呢?臣聽說牽連其中的並非隻有一個侍衛,也不知當晚巡職的有多少都參與了其中。”  “連聚眾淫/亂之事都能做出來,成何體統!”  李湛立在一旁,麵上陰雲密布。  知道內情的董棟立在一旁看著他家王爺,生怕對方聽了這些越傳越離譜的流言,一個怒氣上頭拔刀砍人。  好在未等李湛開口,一旁的禁軍統領顧一恒忍不住了。  “諸位言之鑿鑿說我禁軍中有兒郎與內侍私通,可有證據?”顧一恒怒道:“敢問各位,那在奉先閣中與人苟合的內侍是誰?與他私通的侍衛又是誰?各位若是能說出名姓來,顧某立刻請命前去拿人,若證據確鑿是我禁軍兒郎做出這等齷齪之事,顧某親自執刀手刃了這登徒子!”  言官們哪裏知道是誰犯了事,他們聽來的流言光是版本就有十數個,別說是當事人,哪怕是傳話的人他們也未必記得名字了。於是被顧一恒這麽一質問,當即有些啞口無言。  “查案拿人自有刑部吏部和慎刑司去辦,顧統領倒也不必急眼。”一人開口道。  “你們髒水都潑到顧某腦門子上了,顧某還不興質問幾句?”顧一恒到底是個武人,平日裏最討厭這幫言官嘰嘰歪歪,今日事情牽扯到了禁軍,且還是如此上不得台麵的事情,他哪裏肯吃啞巴虧,當場朝小皇帝和攝政王一跪,慷慨激昂的道:“臣懇請陛下和王爺還我禁軍一個清白。”  他說罷一個頭重重的磕下去,腦袋頓時破了皮,鮮血順著腦門流到臉上,看上去有些可怖。小皇帝李叢今年才虛五歲,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看著顧一恒臉上的血怔了一下,然後癟了癟嘴,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顧一恒:……  李湛:……  文武百官:……  一場鬧劇以小皇帝李叢的大哭收場。  下了早朝之後,李叢便抱著李湛不撒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李湛並不擅長哄孩子,抱著小皇帝哄了一會兒收效甚微。他想將小皇帝交給內侍,但小皇帝對禦前伺候的內侍頗為挑剔,從前能入他眼的便隻一個圖大有,偏偏圖大有這幾日掛了彩沒來禦前當值。  “不許哭了!”李湛將小皇帝往地上一放,板起了臉。  小皇帝怔了怔,竟真的止住了哭聲。  “今日給陛下選隨侍的時候,讓陛下親自挑選。”李湛朝董棟開口道。  董棟一怔,問道:“文試不以盧先生的話為準了?”  “陪陛下讀書而已,又不是挑狀元。”李湛有些不耐煩的道。他是真怕到時候又選出來一些入不了小皇帝眼的人,關鍵時刻連哄孩子都做不到,簡直毫無用處。  小皇帝哭了一場也累了,見李湛在批折子便湊了過去。  李湛轉頭見他一雙眼睛滴溜溜看著自己,眼眶還帶著紅意,看上去有些可憐巴巴的。  李湛心一軟,伸手將小皇帝抱到了自己腿上坐著。  小皇帝看了一眼麵前的折子,擰著眉頭苦思冥想了片刻,突然開口問道:“皇叔,私通是什麽意思?”  李湛聞言手上的朱筆一頓,神情十分複雜。  末了他深吸了口氣,朝董棟道:“給陛下挑隨侍的時候,找個懂分寸會說話的。”  小皇帝正是好奇的年紀,總會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總要找個能答上話,又不至於胡言亂語的內侍,否則教壞了孩子可怎麽辦?  董棟默默地將對陛下新隨侍的要求記在了心裏:陛下喜歡、懂分寸、會說話!  今日早朝上的事情,很快就在內侍司傳開了。  這些先前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內侍,萬萬想不到火會燒到自己頭上。  若是言官參奏得狠了,攝政王真動了整治內侍司的心思,他們少不了都要受到一些牽連。一時之間,內侍司人心惶惶,一邊祈禱言官們都閉嘴,一邊祈禱那個流言中的內侍感緊伏法,免得牽連他們。  圖大有雖然不當值,但宮裏的風吹草動卻瞞不過他。  他手下的內侍們下了朝之後便朝他轉述了今日早朝之上的情形。圖大有聞言一臉凝重,意識到這件事情現在變得越來越棘手了,若是不想個法子出來,隻怕誰也保不住紀輕舟。  一旦事情敗露,攝政王難道會為了一個毫無情分的紀輕舟,將文武百官的口誅筆伐盡數攬了去?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流言還沒有指名道姓,哪怕是攝政王,恐怕也尚不能確定那晚的人一定是紀輕舟。  “一定有辦法的。”圖大有道。  紀輕舟道:“我仔細想過了,這件事情根本就無解。背後散布流言之人,手裏究竟還掌握著什麽信息,咱們都不清楚……隻怕就連攝政王都拿他沒法子,咱們區區兩個內侍,怎麽可能扭轉局麵?”  “總要做點什麽吧?”圖大有道。  “你不要摻和進來。”紀輕舟道:“今日文試之後,我會去求見攝政王……”  圖大有道:“你瘋了?”  “與其被他們找出來羞/辱示眾,倒不如來點痛快的。“紀輕舟道。  圖大有聞言神色微動,開口:“我有法子,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要輕舉妄動。”  “你要做什麽?”紀輕舟問道:“事已至此,你為我冒險隻會讓自己也卷進來。”  圖大有突然輕笑一聲,抬手放在紀輕舟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而後轉身快步離開了。紀輕舟看著他的背影本想追出去,奈何圖大有動作太快,片刻間便沒了蹤影。  午後,到了文試的時間,紀輕舟便去了宮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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