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事。”路逢舟想說我是來追求簡殊然的,但是他想這樣的話說出來,有可能直接被打出去。 “路逢舟是吧,你找殊然到底有什麽事?他的胃不太好,不能陪你喝酒了,他也不會去酒吧了,你請回吧。”雲述已經站了起來,桃花眼不笑的時候,清冷極了。 這半個月簡殊然才過上正常日子,終於不是那個瘋瘋癲癲、色令智昏的樣子了。他作為舍友、同學、朋友,也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希望維持現狀,尤其簡殊然自己也表現出這個意願,以前過去了就算了。 路逢舟想起了上次見麵是他刻意把簡殊然灌醉了,扔在了酒吧。後來打電話老板跟他說是被一個斯斯文文,皮膚很白,長著一雙桃花眼的人領走了,他就知道是雲述。即使那個時候對簡殊然的室友沒什麽太深的印象,但是雲述的長相也是拔尖的。剛認識的時候又總是跟簡殊然在一起,所以路逢舟記得他。 現在雲述毫不掩飾的敵意完全有跡可循,自己確實是個混蛋,如果那天出了事,簡殊然被別人帶走了,他一定會先弄死自己。 “學長,我不會隨意讓他喝酒了,我……我是來道歉的?”路逢舟尷尬的解釋。 道歉?哪裏弄錯了嗎?雲述震驚不已,這不可能,高傲如路逢舟會道歉?他知道道歉兩個字怎麽寫嗎?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自小被寵大,眼高於頂,目中無人,能道歉?這該不是又是什麽整蠱的新招吧,兩個禮拜沒聯係,突然覺得生活中少了樂趣了? 雲述眼含警惕的站了起來,這些富家公子有太多惡劣的手段,不是普通人經受的起的,走到門邊,伸手關門:“道歉不敢想,路少爺以後見到殊然就當不認識吧。” 路逢舟雖然隻有十七歲,但是從小接受各種體能和防衛訓練,他的力量遠在雲述之上,他站在門口不動如山:“什麽不認識,不可能。學長我是誠心找他道歉的,你告訴我他在哪?” 雲述鬱悶,他竟然關不上門,這衿貴的公子哥勁道還挺大:“這麽多人看著,你不嫌丟人?” 現在是一天中宿舍人員最齊的時候,還有半個小時就熄燈了,大家都往來水房洗漱。這會兒樓道裏來來回回都是人,有的人已經開始好奇的往這邊張望了。 簡殊然追求路逢舟的事情早就傳遍了a大,而且路逢舟的樣貌很有辨識度。這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非常的引人注目。 “我無所謂,學長,你告訴我他在哪,我立刻就走。”顯然路逢舟的臉皮比一般人要厚。 “那你就站著吧。”顯然泥人也有三分火氣,雲述脾氣上來也不是好惹的,拿了洗漱用具繞開路逢舟直接去了水房。 路逢舟不費力的長臂一伸將雲述攔住。 “學長,能把簡殊然的電話給我嗎?” 雲述的桃花眼裏全是拒絕,幹脆的給了他兩個字:“不能!” 路逢舟無語,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了解簡殊然身邊的人,那些對於他來說並不重要。他不關心簡殊然的人際關係,親人朋友。他隻知道自己是簡殊然世界的中心就夠了。 他甚至有意的將簡殊然身邊的牽涉都剪斷,將他困在自己身邊。讓他隻圍著自己轉,不讓別的人事物占去簡殊然的心思。 可是簡殊然離開之後,他才知道,這些牽掛都是簡殊然活過的證明。沒了這些,他甚至都不知道去哪裏緬懷那個人。 “你別等了,殊然今天不回來。”說完雲述不客氣的推開擋在麵前的胳膊,去了水房。 不回來?今天是周六,簡殊然的人際關係單純,又不是好玩的性子,那就是回家了。八九不離十,一定是了。 “謝謝學長,我知道了。”路逢舟心中一喜,衝著雲述的背影連忙道謝,轉身風一樣的離開了。 雲述一陣愕然,知道什麽了?他說什麽了嗎?轉念一想,就是知道,那個姓路的也不可能認識簡殊然的家,所以沒什麽好擔心的。 下了樓,路逢舟風風火火的跑到停車場,竄上車。 一路疾馳,當車停在簡殊然家樓下的時候,路逢舟突然就不知道該如何了。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這會貿然去打擾肯定不好。畢竟簡殊然是跟父母住在一起,這麽晚找人家裏人難免多想,會弄巧成拙,他還是等等吧。等到明天早上,他現在守在這裏就好。 簡殊然的家他自然是熟悉的,在簡殊然活著的時候他沒有正式登門拜訪過,更沒正式見過他的父母。那個時候是真的混。後來人不在了,他以高於市價五倍的價格買下了這套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裏麵所有的東西都不能動。 簡殊然的二叔,當時隻帶走了他大哥大嫂的幾張照片和衣服。其餘的都保持原樣,尤其簡殊然的臥室。他不許任人進入這裏,隻有他一遍又一遍的,想象著他的愛人在這裏是如何長大的。 從來一次,他想認真的對待簡殊然身邊所有的親朋好友,得到他們的認同和祝福。他想認真的參與簡殊然的人生,從他身邊的人知道他以前的事,毫無遺漏的。 上一世,簡殊然之所以會情緒崩潰,最後導致顱內出血合並內髒出血,不治身亡,是因為他父母的意外離世,給了他太大的刺激,家人對於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他們最後一次談話非常不愉快,吵的很厲害。他當時是氣昏頭了,簡殊然要離開他這件事,讓他無所適從,完全接受不了。 而簡殊然離世對他的打擊是毀滅性的,那種明明很寶貝卻留不住的感覺簡直是太糟糕了。 他打開車門下了車,站在樓下向上張望。想著自己的愛人就在這裏,他的心裏鼓蕩著溫暖的風。已經十四年了,他的心沒這麽鮮活過,那已經枯萎的荒原終於冒出了一點點嫩綠的小芽。 “少爺,太晚了,您不回去嗎?”司機終於忍不住下車來到自家少爺身邊提醒,並遞上外套,今天晚上輾轉了幾個地方,最後在這裏駐足,一個看起來比較老舊的小區,清冷而乏善可陳的地方。司機不明白好好的在會所享受不好嗎,幹嘛跑這裏來吹冷風。 三月底的景城夜裏還是挺冷的,但是少爺就那麽呆呆的站著,神情確是從未見過的柔和。 “你找個地方歇著去吧,今天我就在這裏,不去別的地方了。”路逢舟接過外套穿上,他現在還沒到能拿駕照的年齡,到哪裏都要帶著司機,不太方便。 “少爺,明天還有您的生日宴會,這麽晚不回去會不會耽誤正事?”司機是給路逢舟開了很多年車的老人了,所以敢這麽多話。他也不知道路逢舟這是鬧哪樣,這位少爺向來任意妄為。但是在這老舊的小區裏站一夜,司機是真沒經曆過。 “沒事,明天是晚宴,我下午再回去也來的及。你去吧,不用在這裏。”路逢舟語氣放冷,他隻想在這裏靜靜的等待,其實現在的等待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種煎熬,但是他沒有辦法。太晚了,他不想擾了簡殊然的好夢。 明天,明天就能見麵,一定會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一切都會好的。 如果,能早回來半年就好了,那樣一開始就換成他追著簡殊然跑,不讓他受半點委屈,不用承受自己犯渾之後的欺負,會被他一直寶貝著。 仔細回想這半年,對人冷嘲熱諷,尖酸刻薄這都是家常便飯,支使人大半夜的去給自己排隊買東西,當眾跟別人曖昧不清給他難堪,或是把他丟在一邊冷著,也任由身邊的朋友對他不尊重。 艸,不想還好,這一想,自己真不是個東西,心裏疼的要命,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夜風一吹,打了一個激靈。真是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怎麽就那麽混蛋呢! 路逢舟在心裏反複的催眠自己,沒事的,現在簡殊然還愛他愛的要命,能追回來的,一定能追回來的,一切都不晚。第10章 夢魘 簡殊然喘息著醒來,腦中一片昏沉,身上涼沁沁的全是汗。又做夢了,他夢見了那個地下室,肮髒不已的地方。純粹的黑暗和寂靜,蝕骨的疼痛和錐心的絕望,相伴相隨,絲線一樣將他裹緊,沉入深淵。窒息感一波又一波,沒有人來救他,沒有人…… 恐懼蔓延,他垂死掙紮…… 疲憊的睜開眼睛,眼裏渙散的光一點一點的匯聚到一起。躺了一陣子,他側頭看向隻拉了一半窗簾的窗戶,外麵天光大亮了。 起身將窗簾全部拉開,打開窗戶,讓清晨的冷空氣吹進來,他想清醒一下頭腦,也吹散身上濃重的不安。被綁架雖然是上輩子的事情,但是之於他的時間線才過去一個多月。 自從那件事之後,他現在懼怕黑暗,所以現在睡覺都要點一盞小夜燈。他網購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充電小夜燈,宿舍放一個,家裏放一個。 宿舍的床他安上了床帳,為了不打擾舍友們的作息。現在在家即使亮著夜燈,窗簾也要打開一半。 也不能在完全封閉的地方呆著,尤其是沒有窗戶的地方,會讓他很難受,感覺會被憋死。 這些都是心理因素,他知道,但是一時半刻找不到解決的方法,隻能將來有時間了有閑錢了,去看看心理醫生。 緩過勁來,簡殊然回到床上關了小夜燈。時間尚早,父母還沒醒,他想著先去跑步,然後買早點帶回來。 換了運動服,就輕手輕腳的下了樓。到了樓下,被晨風包圍,身上的抑鬱之氣漸散,他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一點。 伸開雙臂活動了一下,他打算按照每天既定的路線開始跑。 “簡殊然!”身後是顫抖的聲音,細聽之下還有細微的哽咽。 簡殊然渾身僵硬,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回頭看見路逢舟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臉色說不上是激動還是恐懼,臉上還有淡淡的黑眼圈。一向一絲不苟精致到頭發末梢的人,帶著三分淩亂,三分混沌,四分渴望。 路逢舟從看到他出現在樓道口的那一瞬間,就開始呼吸激蕩,巨大的喜悅如洪流一般將他淹沒。 那人還很年輕,挺拔的像是沾著晨露的向日葵。眉眼間沒有愁緒,沒有傷痕,是純粹的心性。淺淡的晨光,映在那人的眸子裏,襯出一汪清淩淩的水來。挺翹的鼻梁,弧度優雅美好。顏色如三月春桃的唇瓣,總是在引誘他想去親吻。 他幾乎克製不住那份悸動,像是個毛頭小子一樣,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 也許是夢魘太深,明明是年輕的樣子,簡殊然卻看到了十幾年後的場景。那個成熟優雅,衿貴傲氣,之於他像是毒、藥一樣的男人。 麻木的心一下子被利劍洞穿,疼痛來的突然而沉重,讓他淬不及防,一下子疼的彎了腰,簡殊然捂著胸口蹲了下去。 “怎麽了。”路逢舟原本激昂的心跳瞬間漏了好幾拍,嚇的他趕緊上前將人扶住,“哪裏不舒服?” 他急切的去抓簡殊然捂著胸口的手,想確認怎麽回事? 簡殊然喘息了幾個來回,壓下心髒的疼痛。驚疑不定的看著路逢舟,不對勁,上輩子到死路逢舟都沒對他露出過這種表情。摻雜關心、擔憂和心疼的表情。這是怎麽了? 難道是連鎖反應,俗套的劇情,一直跟在身後的跟屁蟲,終於想通了離開,然後才發現,那人才是真愛?太狗血了!不符合路逢舟的性格,再說他們之間哪裏來的真愛? “我沒事,你在這裏做什麽?” 疼痛慢慢緩解,這是心理因素,與生理機能無關。簡殊然站直身子,稍微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他想推開麵前的人,想趕緊離開,不想麵對這個人,他還沒做好心裏準備。緊攥著雙拳,指甲狠狠的戳著手心,用肉、體的疼痛來提醒自己穩住。 “你真的沒事嗎?你是不是心髒不舒服?用不用去醫院?”路逢舟記得他上輩子是沒有心髒方麵疾病的,簡殊然的身體一直不錯,偶爾會犯現在年輕人的通病,腸胃有些脆弱。 “真沒事。”簡殊然強調,然後毫不遲疑的抽回胳膊,一下沒抽動,又試了一下,還是沒抽動,他用眼神詢問路逢舟要幹什麽。 簡殊然是典型的鹿眼,眼睛大而眼線長,睫毛跟小扇子一樣,眼珠子還特別黑。每次看著簡殊然的眼睛,路逢舟心裏就癢癢。 “你來幹什麽?路過?”簡殊然緊繃著神經,提醒自己別泄露太多情緒。看著這麽年輕的路逢舟,滿滿的少年氣,他不習慣。這是他整個青春的所有念想,是他曾經愛過的人,是他曾經犯過的傻。 “我來找你。”路逢舟已經在用全身的意誌力在告誡自己別撲上去,又怎麽能輕易的讓他抽走胳膊。 “有事?” “我來道歉,我錯了,我不該讓你喝酒,不該欺負你,不該跟別人牽扯不清,以後都不會了,你別生氣。” 算了,崩人設就崩人設吧,又不混娛樂圈,還想溜粉是怎麽的。他是來追媳婦的,追他兩輩子的摯愛。這一次不容有失,必須盡快彌補以前犯的錯。 而且現在的在簡殊然麵前,根本繃不住,就想對他好。 路逢舟想象過簡殊然的反應,會欣喜,會羞澀,或者會埋怨,但是唯獨沒有這種仿佛是活見鬼一樣的反應。如果有麵鏡子,簡殊然就會發現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灰敗了下來,沒有哪怕一丁點的喜悅。 倉皇中帶著委屈、不甘和死寂。簡殊然用力將路逢舟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拔下來,他的手很涼,但是很堅定。哪怕把自己的血肉拔下來也要把那隻手弄離自己的身體。 那份堅決仿佛是在與路逢舟全然的割裂開來。 簡殊然心驚,這是哪裏出了問題,路逢舟驕傲了一輩子,何曾聽他道過歉?不過現在聽到了,就算是給上輩子一個了結吧,他們之間沒有以後了。 “嗯!”簡殊然抿了抿嘴唇,艱難的開口,“我知道了。” 不是,路逢舟懵了,這是知道什麽了?然後呢?難道不是應該親親抱抱舉高高,然後happy ending嗎!這是什麽反應,怎麽感覺簡殊然那麽勉強呢? “那個,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別生氣了,給我個機會。”不想那麽多,路逢舟壓下心裏奇怪的想法,先把人搞定再說。 簡殊然沒說話,他有點反應不多來,他們之間還有什麽機會嗎?早就沒有了呀。 “我們認認真真的交往,我會對你好的,隻對你好。”路逢舟這次要用一輩子的時間把他寵上天,讓他可以為所欲為。 簡殊然錯愕不已,果然是偏離了正軌,自己的行為與前世不一樣了,導致了路逢舟的行為也偏離了? 上輩子的遭遇不是夢,是發生過的真實,即使沒有感情,路逢舟也不能讓他去送死。這個人不愛他,還用盡了方法糟蹋他,想到以前的種種。心裏的惶然和委屈如破堤之水,洶湧又毀天滅地。他不會原諒,也不想原諒。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濃黑的眼眸中荒蕪一片:“我……我已經放棄了,你不必勉強自己,是我沒有自知之明,強扭的瓜不甜,是我高攀了,你適應兩天就好,習慣這東西過幾天就會換一種樣子。” “什麽放棄,你不能放棄,不是……什麽放棄不放的,我不許,我是真心的想跟你交往,以結婚為前提的那種交往,將來我們可以去國外領證。” 路逢舟將以後的打算都說了出來,他確實是這麽計劃的,等到簡殊然畢了業他們就先去國外登記。其實,華國在五年後就會通過最新的婚姻法案,允許同性結婚,但是現在他不能說。他就是先給簡殊然一個定心丸,等國內法案通過之後,在國內正式登記。這樣他們就是合法配偶,彼此的身份都有保障。 簡殊然目瞪口呆,結婚?跟路逢舟嗎?他曾經期盼了十幾年的事情就這麽突然砸了下來,心中沒有半分喜悅,簡殊然隻覺得荒謬,這人是被下降頭了吧,他現在真的清醒嗎? “你在開玩笑嗎?”這是新的欺負人的方式嗎,如果他答應了,現在會不會突然跑出一群人來,誇讚路大少魅力無邊,“你是不是跟趙臻他們約定了什麽?因為我昨天沒去你的生日宴,讓你丟麵子了?” “這跟趙臻有什麽關係?我跟他有什麽可約定的?你昨天沒來,我是覺得挺失望的,跟麵子無關。”隻是不被重視的感覺很不好,他一直是這個人最重要的,以前簡殊然總是把他放在第一位。 “我不接受,我們不合適,你回去吧。”簡殊然說完掉頭就走,他現在腦子混亂,心也混亂,不想看見這個人。他為自己徹頭徹尾的悲哀。 “什麽不接受,不合適。我們怎麽不合適了?”路逢舟心底一慌,上前強硬的拉住人,這是上輩子沒出現過的,他慌張不已,心裏鈍痛,原來被拒絕是這樣難受的嗎。 “你放手。”簡殊然繃不住了,他伸手推了路逢舟一下,沒推動,這次被拉住的手,說什麽都抽不出來。力量上,他一直都不是路逢舟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