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市麵上流通的食鹽都是粗鹽，沒有陸絢自己在島上製得精細，如果不是夏奈爾這隻富有的小龍留給他一座金山，他原本是打算上岸賣鹽積累第一筆財富的。所以他帶走了幾百斤曬好的細鹽，它們經過淨化法陣的過濾，潔白如雪，其中暗暗流轉的光明之力，更是使得原本滿是好奇的諾爾都忍不住後退回避。 諾爾看著這些足以致他這種吸血鬼死命的食鹽，神情複雜地咽了咽唾沫道：“你不是魔族。” 沒有哪個魔族受得了光明之力，更別說將這種力量封存進食物，再吃下肚去，陸絢搬運這些鹽袋時，細鹽落在他的皮膚上，沒有任何痕跡。 “啊，被你發現了。”陸絢拉開兜帽，脫下黑色外袍，露出因為改變了發色而變得俊美冷酷的麵容，笑道：“你會討厭人類法師嗎？” 諾爾尷尬道：“那要看是誰，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伊撒，幫我解開偽裝吧。”陸絢話音落下，周身黑霧散去。 諾爾隻見麵前先出現了一雙白色長靴，再往上繁複的法師長袍明亮潔淨，下擺低垂，領口整齊服帖，而袖口和袍身上是一道道流淌著明光的印記，昭示著法袍主人的實力最少七級大魔法師，喊一聲大魔導也不為過。 至於青年的麵容，黑發變為淺色的金發後，他的眼眸也呈現出最初的湖藍，暗光下，他整個人高挑的身姿仿佛自帶聖光，聖潔得令人暈眩。 伊撒偏過頭，掩去眼中的癡迷。 吸血鬼諾爾則張大了口，震驚得險些尖叫道：“路……路西菲爾！” 陸絢點頭，“是我。” “我的天！真是你！你還活著！”諾爾不敢置信，他像是激動地伸出手，等待陸絢與他碰一碰拳，可是半晌，隻見陸絢遲疑道：“抱歉，我忘記了很多事情，你是要和我擊掌嗎？” “噢不是，沒有關係！”諾爾趕忙收回手，心情起起伏伏，使得他笑得有些勉強，幾乎快要落淚道：“我還以為你……以為你已經……” “你以為我死了？”陸絢覺得自己的預感果然不錯，他們是認識的，終於找到一個可以給他講清前因後果的人了，“你能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和我說說嗎？我們是朋友，對嗎？” 諾爾忙不迭點頭，“當然，我們當然是朋友！”他自己說完“朋友”二字，好像連帥氣的臉頰都紅透了，原本詭譎靈動的身姿也變得僵直，他清了清嗓子，高興道：“路……路西，我可不可以這樣叫你，你活著真是太好了，我沒想到……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因為陸絢魔族的偽裝與路西菲爾相貌神似，使得諾爾一直對他懷有好感，不想真的是故人。 “嗯。”陸絢很爽快地應了，他心想路西菲爾的人緣居然還挺好的，就是愛情上瞎了點。 諾爾見了他，先是興高采烈，可是緊接著神情變得擔憂道：“你複活以後，魔王陛下沒有去找你嗎？” 其實今天他說自己的主人是魔王，沒有撒謊，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不過三年前的魔王與如今大有不同……諾爾已經將沉默著守候在一旁的伊撒當做了陸絢的仆人。 陸絢臉色一僵，撒謊道：“還沒有。” 諾爾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三年前，我第一次在黛城見到你……” 三年前，身為人類法師的王妃與魔王一同來到暗世界，因為路途遙遠艱辛，王妃一路上都在生病，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實是懷孕了，魔王擔心他不適應暗世界的惡劣環境，就將他送往極具爭議的黛城休養。 彼時魔王表麵不認可黛城，但實際卻暗暗將黛城納入了監控範圍。 黛城以它中立的態度，容納了不少混居的異類。而魔王的伴侶路西菲爾身為高階人類法師，更是為黛城帶來了榮光，整座城市靠著人魔通商逐漸繁榮，人魔通婚也成為新的風尚。 陸絢恍惚間，像是回憶起了那一段甜蜜的往事。 黛城的假太陽懸掛在中空炙烤著，夏日氣候炎炎，在一間擁有療養冷泉的小木屋外，他赤1裸著雙足，走在清涼幹爽的木廊上。 麵前是小半塊整整齊齊的菜窪，他手中端著一個白瓷碗，甜滋滋的野草莓滿滿當當，洗得幹幹淨淨，他的心情就如同窪地旁涓涓流淌的泉流，輕快又美妙。 那時的菜窪地中，有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正低頭耕種野莓籽，陸絢清楚地知道，那是魔王。 魔王的後背是那麽寬闊高大，動作雖然生疏遲緩，卻很認真。 魔王回過頭，渴望的、喜悅的、縱容的，一切充滿愛意的詞匯都可以用來形容望向他的眼神，接著，魔王向他伸過手來，用髒汙的衣角攏著一隻受傷的蝙蝠。 “…………” 魔王似乎說了什麽。 回憶中怎麽也看不清對方的臉…… 路西菲爾將蠢萌的小蝙蝠拎起來，好奇地打量。 接下來的午後時光，他們一起躲在樹蔭下，為小蝙蝠治傷。 可憐的還沒有拳頭大的小家夥，大概是被惡獸咬傷了腿，他將一塊衣角撕成幹淨的布條，遞給魔王，魔王笨拙地比劃著，終於將小家夥生生裹成了球。 小家夥一動也不敢動，早就被魔王身上強大的屬於上位者的威壓嚇懵了，如果能有表情的話，隻怕已經鼻涕眼淚齊飛。 看到小蝙蝠跟個粽子似的被綁成一團，獨獨支棱條小細腿，路西菲爾笑得東倒西歪，直到魔王這個始作俑者感到羞愧，主動將它交出來，由路西菲爾重新包紮。 回憶的下一個片段大雪紛飛，窗外寒冬凜冽，風聲呼嘯。 屋內溫暖的壁爐卻燒得正旺，鍋裏燉著濃湯，濕潤的蒸汽將玻璃氤氳起一層霧水。 他聽見窗沿傳來扣響聲，抹開水霧一看，小蝙蝠竟然冒著風雪而來，此刻就快要凍成冰棍！ 他趕忙把它捧進屋來，兌上一杯溫溫的水，將小蝙蝠放進杯中泡湯。 “吱……”小蝙蝠漂浮著打了個顫，終於醒過神。 “這麽大的雪，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他一邊詢問著，一邊用勺舀來一口熱牛奶，喂到小蝙蝠嘴邊。 “吱！”小蝙蝠吧唧吧唧喝完，揮舞起自己的爪子，乖巧地被陸絢擦幹，放到暖爐邊烤火。 穿過冰雪，它為他帶來了魔王的一片心意是一條長長的具有收納溢出魔法效果的素銀細手鏈，本該被仔細地包裹，搭配纏繞在皚皚雪下，最嬌嫩鮮豔的一朵野花。 隻可惜，在從撒加皇宮到黛城的快遞過程中，紙包被風撕裂，野花粉色的花瓣也都飛走了。 小蝙蝠獻寶般地將紙包送上，卻發現已經不是最初的模樣，它驚呆了，眼淚開始在紅彤彤的眼睛裏打轉…… “吱吱qaq！” “別哭，其實很好看。”路西菲爾失笑道：“他怎麽總是送我禮物。”他溫柔地接過，沒有戴上，而是收進圍裙口袋，隨後轉身進入廚房，取來了一盒尚且溫熱的點心，“等到雪停以後，把這個帶上。” 即使路西菲爾與魔王兩地分居了數月，滿滿的心意也不曾使他們分離。 雪未停下，轉瞬間，魔王軍隊臨城的號角就吹響在黃昏的黛城上空，路西菲爾走在兵荒馬亂的街心，望著城外烏壓壓的骷髏大軍，映照出黑紅色的烏雲，強大的黑暗魔法降下之前，幾乎所有的黑暗元素都會像旋風一般向陣心卷去。 狂風刮壞了城鎮磚紅色的屋瓦和一部分陳舊的灰色泥牆，摧得山間樹木攔腰折斷。 路西菲爾的小木屋曾經還沒有長到島嶼這麽大的夏萊曼，邁著沉重的步伐，馱著“家”，從山間爬起，身上的水紋陣法波動，使得幾方冷泉裹挾著泥漿，最終翻滾衝下山澗，亂石落落，毀於眨眼瞬間。 可是夏萊曼並沒有停止追隨路西菲爾的腳步，仰頭的尖嘯聲像是在呼喚和哀嚎。 黑暗與光明之間互生齟齬，因為魔王的震怒，他的存在使得黛城和他的朋友們即將麵臨災禍。 路西菲爾驅趕著一直試圖保護他的小蝙蝠，“快跑吧，你這樣……魔王會殺了你的。” “吱吱吱！”小蝙蝠流著眼淚，扒拉住他的手指，打死不鬆爪。 他歎息道：“以後有機會，替我給他帶句話。” “吱吱。” “我問心無愧，從不後悔。” 幾年前那隻愛哭的小蝙蝠，在經曆過黑暗與光明最慘痛的爭鬥後，迅速成長，他沒有繼續跟隨在魔王麾下成為十三追隨者之一，卻留在了魔王妃“生前”最喜歡的地方，一直保護著這座城鎮，不管城民們是哪一個族類。 陸絢眼中漫過一線水光，不禁道：“我剛才想起一點點往事，你好像變了很多。” 當時的諾爾化形一點也不熟練，隻會跟在路西菲爾屁股後麵嗷嗷哭的膽小少年，哪像如今，帥氣健碩，雖然身為黑暗種族，笑起來卻陽光溫暖。 “因為年輕嘛。”諾爾露出齒間吸血鬼典型的細細虎牙，他已經成年了。 作者有話要說：給大家一個麽麽噠！第31章 奪王位 黛城的實際管理者皆出自吸血族, 他們了解魔族，也了解人類，是黛城雙方溝通的天然橋梁。 伊撒藏在袖中的指尖一顫, 他望著遠處的黛城天光乍現，那是城鎮的人工白晝將至，滲透至被沙蚯蚓咀嚼過的土地, 昏黑最終被照亮。 為了引出沙蚯蚓，諾爾獨自前往深淵巢穴, 就在怪物們都在忙著築巢時, 他“嗷”地大喊了一聲, 餘音不絕，“下麵的老夥計，你們好嗎？” 幾頭負責保衛巢穴的沙蚯蚓齊齊仰頭尖嘯, 眨眼間便衝出洞穴，黝黑粗1硬的表皮摩擦過深淵的邊緣, 可怖地向著諾爾張開血盆大口。 而此時, 負責接應的陸絢和伊撒一同將食鹽投入它們的口中。 吃什麽都無所畏懼的沙蚯蚓在片刻的咀嚼後, 忽然翻滾起來，保護巢穴的本能使得它們瘋狂脫離家園，其中一隻巨型沙蚯蚓甚至還未來得及爬出洞口, 腦袋就被純度極高且含有光明之力的食鹽吞噬融化了。 沙地上一灘灘黑水臭氣熏天。 遠方黑壓壓的蝙蝠救援部隊降臨時, 諾爾已經把成功殺死變異大型沙蚯蚓的訊息傳入了黛城。 趕來的吸血鬼放逐者們披著黑衣, 前往清理沙蚯蚓被腐蝕後還在不斷抽搐的屍體。 幾頭巨大的守衛蚯蚓死去後, 巢穴中其他體型較小的就不足為慮，眼看入城有望，陸絢卻忽然發現了伊撒的不對勁，他趕忙問道：“你的手怎麽了？” 伊撒一直藏於袖中的左手因為接觸了食鹽, 幾乎脫了一層皮，燒灼出鮮紅的水泡，他低著頭，讓兜帽完全遮蓋住他蒼白的麵容，波瀾不驚道：“小傷。” 光明之力是魔族的天敵，陸絢十分懊惱，“抱歉，我不該讓你碰這些的。” 是他考慮不周，他原以為伊撒幫他做一些力所能及事無關緊要，卻沒想到，他的懶惰會讓伊撒受傷，而伊撒什麽都悶在心裏，使得他忽視了對方的感受，既然同行相伴，彼此相處就該留有分寸。 陸絢道：“進城後我幫你擦點藥。” 伊撒剛想說什麽，就見諾爾湊上前來，安慰陸絢，“魔族的再生能力很強，或者等到今晚，他就已經完全康複啦！” 伊撒平白失去了心上人幫忙擦藥的機會：“……” 他在心裏狠狠給諾爾記了一筆。 “諾爾大人，已經可以入城了！”其中一名吸血鬼放逐者高聲稟報。 竟然是一名女孩的聲音！諾爾一怔，震驚走過去拉下她的黑色兜帽，裏麵是一張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俏麗小臉。 諾爾驚了，“怎麽是你？” 其它的幾名放逐者隨即發出嘻嘻笑聲，紛紛脫帽，露出四張幾乎一模一樣難以分辨的容顏，“諾爾大人，日安！” 諾爾頓時表情扭曲，“怎麽是你們！你們就是家裏的老家夥派來給我的救兵？” “哎呀，族裏為了應付墓地裏流竄的變異鬣狗，已經沒有多餘的人手啦！”小女孩嘟著嘴道，她的紅眼珠滴溜溜轉，落在陸絢身上，驚喜道：“麗娜快看！是活的光明法師！” “艾莉快看，活的！” “莉茲快看！活的！” “哇！” 陸絢一腦門黑線，“四胞胎？” “他和我們說話了！他的血好喝嗎？”吸血鬼女孩們似乎難得外出，高興地繞著陸絢嘰裏咕嚕打轉，並不知道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多麽可怕的光明法師。 伊撒不高興地捏緊手指。 陸絢想了想，溫柔回應道：“應該不好喝吧，光明法師的血，辣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