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爆發出與最初二人相擊時相似的巨大靈力衝擊,台下有些收到波及的弟子,甚至從中感悟到了無上劍意,就地開始修煉領悟。 溢散的靈力如退潮的海水,一切平息之後,陸識途穩穩站在原地,發絲緩緩落下。而另一邊的江自流再度退後一大截,堪堪站住了,胸腹間卻已經被外放的劍氣割出道道傷口,很是可怖。 江自流搖搖欲墜地再度舉劍,不肯認輸。 陸識途卻緩緩收劍回鞘,身上靈力爆發,裹挾著凝實的劍意,狂風巨浪一般襲向江自流。 那劍風太快又太勢不可擋,江自流閃避不及,也來不及出招,再度生生向後猛退幾步,跌下了比試台,重重摔在地上。 當比試中落於下風的弟子不主動認輸的時候,另一方若能將他打出台下,一息之間他沒能再回到台上,便算是輸贏已定。 陸識途緩緩走到台邊,靜靜看著台下的江自流。陸識途整個人在剛剛的打鬥中其實已經變得非常狼狽了,身上被劃出道道傷口,臉頰上也有細細的傷口流出血來。但他氣質如此沉靜,眼神幾乎有幾分漠然,明明沒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意味,莫名就讓人生出仰視的心。 江自流咬著牙要再次站起身來,而陸識途神色平淡地伸出手掌,做了一個向下按的動作。 江自流瞬間被無形的劍意死死壓製,整個人再次倒在地上。 一旁的太虛堂弟子高聲打破寂靜:“時辰已到,破山峰陸識途勝!” 隨著他這一聲,周圍的弟子才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了,頓時許多人都控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忍不住歡呼出聲! “陸師兄!陸師兄!” “陸師兄真的贏了!” 他這一回的臨陣突破,還是直接跨越了兩個境界的臨陣突破,無疑在他本就足夠傳奇的人生經曆上又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少人回憶起了陸識途此前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人生經曆:從小便是天賦卓絕的天之驕子,後來卻靈根被毀被打入深淵,又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最強的長老收為親傳弟子,還真的恢複了靈根。 如今添上的那一筆則是:恢複靈根之後奇跡般兩年之內境界便升至元嬰期,臨陣突破打敗了元嬰期弟子。 他的勝利實在太過耀眼,以至於根本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輸了的江自流。江自流就像一灘爛泥似的癱倒在地,身上滿是傷痕,狼狽不堪。由於他剛剛不顧自身情況拚命掙紮,這會他一絲半點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試圖發出微弱的口申口今聲,想讓大家注意到他,帶他下去治療。 但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此刻陸識途的勝利之中,沒有人分給輸家半點目光。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陸識途雲淡風輕地站在那裏,仿若毫無所覺似的享受著他拚盡全力才能賺來的關注與喝彩。 他實在是恨極了,終於能夠從喉嚨之中擠出微弱的嘶啞喊聲,引來了一邊太虛峰小道童的注意。他也知道,剛剛他已經過於勉強自己,很可能傷了筋骨經脈,若再不及時救治,往後他的修道天賦都會差上許多。 小道童仿佛才察覺到這裏有個人似的,震驚又嫌惡地向後退了半步,這才招呼人過來將他抬走。 他還能隱隱聽到有人在不情不願地說:“怎麽他就不能認輸啊?把自己弄成這樣,還得要人抬……我還想留下來多看看陸師兄呢!” “可不是嗎,真是晦氣,逞什麽強啊,自己不行就認輸不就好了,外門的廢物就是廢物,怎麽努力都比不上陸師兄的。” “是啊,陸師兄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吧……” 江自流氣的嘔血,終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圍觀的眾人之間,有個入門很久的弟子看著站在高台上的陸識途,露出了恍惚之色:“我好像想起來了很多年以前的那個晚上,大概有八年了吧……” 另一個弟子立刻明白他在說的是什麽,微一回想,也露出向往和讚同的神色:“你說的是陸師兄築基的那天晚上吧,真的是……現在和那時候,確實很像啊。” 八年之前,陸識途還是太虛劍派裏年輕一輩的第一人,所有人眼裏有實無名的掌門首徒。 他天資卓絕,剛一出生便直接被掌門收在門下親自教導,六歲便引氣入體,是當世繼太清長老容予之後的第一天才。宗門的所有資源都向他傾斜,所有人都用敬仰的眼神看著他,他幾乎是宗門裏一盞象征著完美和顯赫的指路明燈。 他十歲那年,隱隱有了要築基的跡象。築基的成功與否直接決定了一位弟子能否在修仙一路上走下去,可以說是最凶險的第一道門檻。陸識途的築基可是件全宗門的大事,他快要築基的那幾天,宗門上下都無比緊張,靈草丹藥流水一樣往他的住處送過去,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陸識途是在將要入夜之時築基的。那時天光本已經黯淡下來,半明不暗的夜色籠罩了整個太虛山,三三兩兩的疏星閃耀著。眾多弟子自發聚集在守中峰半山腰的廣場上,翹首以盼。 下一刻,陸識途所在的閣樓之上,突然爆發出一陣耀眼的金光。而後,屬於築基期的強盛氣息,緩緩自那裏發散開來。 圍觀的弟子們全都激動萬分,與有榮焉,在廣場上歡呼雀躍。而恰在此時,天象驟變!一縷陽光竟破開無邊黑暗,自雲層之中灑向守中峰,直直照射著峰頂陸識途的住處。 陸識途就站在最高的閣樓之上,築基成功的那一瞬間,他仰起頭,抬起手,掬了一捧日光。 他渾身都籠罩在耀眼的光下,仿佛能與天道溝通似的,那樣平靜坦然而無畏。他那時沐浴在光下的側臉,深深印在了許多弟子的腦海之中。 也是那一夜過後,太虛劍派的所有人都深信不疑,陸識途,一定是天命之子。 此時此刻,在走了那樣多的彎路之後,陸識途再次站上了頂峰,仍舊是那一副坦然無畏的模樣,仿佛昨日榮光再現。 容予在半空中看著這一切,竟然絲毫沒有意外的感覺,仿佛他早已知道事情一定會變成這樣。但他仍舊無比激動,甚至有些鼻酸。 容百川也無比激動,向容予屢屢道賀,神色終於真正放鬆下來。他讚道:“你這徒弟也是很聰明了,我看他似乎一上來就在拿話激他的對手,才讓他的對手一開始就情緒激動,毫不珍惜靈力,亂打一氣。就算他不突破,我看他也未必會敗。” 容百川那些絮絮叨叨的讚美之詞,容予聽在耳裏,卻有些走神。此時,他恍惚中似乎有種放下了什麽的感覺,仿佛一身輕鬆,將要乘風歸去了似的。他凝神一想,想起來了當初立下的血誓。大約是血誓已解,所以他才會感到輕鬆。 容予不再多想,惦記著小徒弟身上受的傷,第一時間自長老坐席落到明鏡台上。 容予走向剛剛獲得勝利的小徒弟,像以前一般,下意識要給他一個擁抱,慶祝他的勝利。 然而剛剛奪了魁還一臉沉穩的陸識途,麵對容予的擁抱,突然臉色微變,向後退了一步,沒讓容予碰到他半分。 他對容予,竟像是避如蛇蠍。 作者有話要說:小陸的前世今生(也沒有)第48章 容予隻見麵前的小徒弟渾身一僵,便瞬間避開了自己,甚至連自己的一片衣角都沒碰到。 仿佛他突然生出了什麽潔癖,又仿佛自己身上連一片衣角都是洪水猛獸,會與他產生什麽一觸即發的化學反應。 容予心裏的喜悅和激動瞬間有些凝固,下意識停下了腳步,手也收了回來。他看到陸識途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仿佛突然覺得很渴似的,然後有些痛苦地蹙起了眉。 容予回過神來,立刻將自己要給他的療傷仙露遞過去。兩人指尖相擦的瞬間,陸識途又顫抖一下,幾乎把那瓶子甩到一邊。 容予收回了手,詫異地打量陸識途。在門派大比之前,陸識途雖然已經天天閉門不出,但至少來的一路上,他並沒有對旁人的觸碰這般……敏感? 難道說剛剛的比試之中,他哪裏受了傷?打了個架,打成社恐了? 但緊接著,太虛堂主事來找陸識途,要帶他去走下一個步驟。 陸識途不同他對視,將那小瓶子握在手心裏,隻低聲道:“多謝師尊。”而後便轉身隨主事離去了。 而掌門也在這時候對容予傳音道:“師弟,不若先回來,我有件事要同你講。” 容予抬起頭,目力穿透結界,果然看見掌門正坐在浮島上遙遙看著自己,似乎正在微笑。容予這才想起,剛剛門派大比進行到一半之時,突然有小道童來找掌門,似乎是有什麽比較急的消息。 好的吧,上官狗蛋。 容予回到自己的浮島之上,掌門便操控著他所在的浮島,向容予飄過來。 容予:……好家夥,就真的很像殘障人士推著輪椅過來了…… 掌門還在看著這邊,他隻得努力忍住笑意。兩個浮島逐漸靠攏,掌門揮手解開結界,開口道:“師弟,還記得你不久前曾經在凡間探查魔氣嗎?” 容予點頭:“霧水鎮。當時那處結界有損,我給補了補。” 掌門便道:“正是。那霧水鎮……最近似乎又出了大問題,很是邪門,甚至驚動了東陸國主,他親自寫信到我們門派來求援,想讓我們去查看一番。” 容予:“唔。”又要出差了?有沒有補助啊,狗蛋同學。 果然,隻聽掌門道:“此事自然師弟來做最為妥帖。正好陸識途如今已經結束了門派大比,又剛剛突破元嬰期,你可以帶他下山試煉一番,鞏固境界。” 容予便應了下來,心中卻沒想著帶上陸識途。這孩子最近不知怎的,似乎不太願意靠近自己,就不為難他了。 容予答應的主要原因在於,所有與魔氣相關的事,他都隻能接手。原文裏這都是男主江自流拿來刷聲望刷好感的事,江自流也修煉得一切順利,於是也能把魔修相關的所有事都處理的很好。如今容予來了之後,男主已經廢了,那這些事自然成了容予的義務,他怎麽也得幫著解決一下。 他們在浮島上說話的時候,下麵已經有人清理了對戰台,等待下一組弟子比試。 這次的門派大比結束得格外快,三組弟子都選出了魁首之後,掌門站在明鏡台中央,高聲宣布了三位得了魁首的弟子。 圍觀的弟子們爆發出一陣歡呼的聲浪,其中“陸師兄”的喊聲最高,幾乎所有人都被他打動了。 得勝的弟子們都會有常規的門派獎勵,此外,連弟子們所在的山峰都會得到額外的靈石獎勵,一峰一百上品靈石。 容予完全沒想到還能天降橫財,倒是有點快樂。雖然來了這裏之後他就過上了有錢都沒處花的生活,但是……錢嘛,誰收了錢會不快樂呢! 門派大比結束之後,容予便直接動身去山下霧水鎮。 按照掌門的說法,這次是東陸國主的官方任務,到時候會有官員派馬車來接他們,但是容予心想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早點去看看,還能順便逛逛。因此,他便先一步出發了。 這次容予沒有坐馬車,他禦劍而行,乘奔禦風,頗有幾分瀟灑暢快。 就是冷。 人間正是寒冬天氣,半空中的烈風仿佛刮骨刀,無情地刮在容予臉上身上。 容予剛飛起來沒多久,身後傳來了一聲呼喚:“師尊!” 容予回過頭,隻見一道清亮劍光急急追來,上麵站著的陸識途似乎隱約有些慌張。 直到追上來並肩而行,陸識途臉上的神色才平靜下來。 容予道:“你你你怎麽來了。”剛一出口,他的臉就黑了一下。不是他結巴,是凍得牙齒打顫,說不出囫圇話! 陸識途細細打量他,神色隱含憂慮,道:“師尊為何不帶上我?師尊自己去那種危險之地,我不放心。” 容予心道誰知道你現在又不社恐了,青春期小孩就是善變。他正莫名其妙,身後突然一暖,陸識途抱住了他,低低問道:“師尊這樣冷,為何不開結界。” 容予:…… 你說得對。這不是還沒想到嗎。 陸識途牢牢攬著他,身上不知是不是在刻意運轉功法,像個小火爐一樣,暖得很。容予也懶得再做什麽,向後靠了靠。身後的胸膛似乎一僵,卻一動不動地任他靠著。 他們選了個人少的地方落地,省得嚇著人。落地之後,容予左右看看,覺得有些眼熟。 奇了怪了,這裏是他們上次來過的東市嗎?明明上次來的時候,這裏還是一條熱鬧的街巷,很多小販臨街叫賣,他還在這裏買過糖葫蘆來著。 可這一次,街道空寂無人,所有商鋪都大門緊閉,整條街都顯得灰蒙蒙的,像是無人居住了似的,透出幾分詭異。 這次的事,看來不是那麽簡單了。 雖然四周寂靜若死,但是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奏樂的聲音,有嗩呐的聲音穿破空氣傳來,還有敲鑼打鼓的節奏聲。 那聲音嘹亮奇詭,讓全神貫注觀察周圍的容予驚得一個哆嗦。 嗩呐,不愧是你。想到背在身後的二胡,容予的手蠢蠢欲動,突然頗想和嗩呐一較高下。 兩人便向傳來聲音的戲台子處走過去。此處戲台子周圍竟圍了許多人,台上表演著熱鬧的樂舞,和剛才東市的荒涼之景截然不同。 容予站在後排,默默觀察了一下周圍。他們走近了才發現又一個奇怪之處:明明這麽多人聚在這裏,氣氛卻僵硬得很,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說話,更沒有人喊好。而且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半分喜悅和輕鬆,甚至隱隱能看出……恐懼? 不對勁,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一片寂靜之中,除了台上的樂舞聲,就隻有一邊傳來了“哢擦哢擦”的嗑瓜子聲。 什麽鬼?容予一臉問號地向聲源看去,隻見那是一位個頭不高的青衣小少年,眼睛很大,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的比試,邊看邊哢擦哢擦地磕著瓜子,像個小倉鼠。他身側站了一位高挑清瘦的青衣人,腰佩長劍,像是他的護衛。 看到精彩之處,小少年愣愣地捏著瓜子,看入了神,也忘了磕了。過了好一會,他身邊的護衛輕輕拉過他的手,將他手裏沾了汗水的瓜子摸出來,然後塞了一把新的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