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答案已經擺在麵前,程未晚還是不死心地伸手去靈囊裏摸了一摸原本該放著那個木盒子的地方空空如也。  程未晚倒吸一口氣。  盒子被動過了,但會動這個盒子的,靈船上有四個活物,除了自己和千裏,就隻剩下孟先覺和淩肆夭,淩肆夭早就知道他這盒子有什麽東西,也不會故意拆開封住盒子的結去看裏麵的東西,因此……  隻剩孟先覺了。  那一瞬間,那些蒙塵的心事,故意被他掩蓋在角落裏的蛛絲馬跡,就那麽被人從厚重的遮塵布之中翻找出來,還是他最不願意被看見的人……  程未晚說不出自己此時的心情,但這個時候一定是又羞又惱,還夾雜幾分悔不當初。  他氣哄哄地將木盒子扔進靈囊裏,擼起袖子,拿出要找孟先覺去算賬打架的氣勢,猛地推門  發現孟先覺手裏提著食盒,手中捧著一束柑橘花,剛要彎起指節敲門的樣子,孟先覺看見程未晚,瞳孔微微放大。  程未晚一副“你來得正好我要跟你算一算賬”的架勢,但他忍了下來,打算先和孟先覺兜幾個圈子:“孟先覺,昨晚你睡得可還好?”  孟先覺眸光幽深:“昨晚,我睡得不好。”  程未晚:“……”  一抬頭,他的確看到了孟先覺發青的眼底,還有眼球上的紅血絲。  孟先覺眉眼垂著,十分失落:“晚晚,昨晚我擔心你睡得不習慣,因此過來看看,你桌下有個東西被我踢到,散落一地,我擔心驚擾到你……”  程未晚:“……”  他有問這個事情嗎,孟先覺這個不打自招是怎麽回事?  孟先覺手中柑橘花的花瓣受到他的情緒感染,似乎都要凋謝了,程未晚無話可說,但他看著孟先覺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生不起氣來。  程未晚:“……”  該配合你演出的我盡力在表演。  “哦那應該是靈囊裏掉出來的東西,昨晚我睡得還可以,”程未晚話鋒一轉,“那你……可有看到裏麵的東西了?”  孟先覺抬起頭,這次,他沒有躲閃,目光堅定:“看了。”  程未晚:“……”  啊啊啊啊啊啊!  這麽幹脆就承認了……  程未晚內心瘋狂咆哮,表麵穩住不亂,紅色雙眸鎖定孟先覺的方向,正要開口,孟先覺又道:“晚晚,我寫給你的情書,你也有好好收著。”  “我……我很開心。”  程未晚:“……”  孟先覺在程未晚移開與他對視的視線的時候,那種可憐又失落的情緒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滿意足的笑容。  他輕輕將食盒放到桌上,手捧柑橘花,拉過程未晚的手,他握著程未晚的手,也握住了那束花。  “晚晚,我愛你,我無處不在。”第92章 偽裝  靈船已經進入鬼宗境內,程未晚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關了兩日,沒敢再出去過。  那日孟先覺帶給他的衝擊實在太大,他的震驚程度不亞於親眼看見天崩地裂,山石摧折。  他也遠遠沒有想到,孟先覺會如此直白,也毫不畏懼地對他說出那三個他可能永遠都羞於啟齒的字眼。  他本以為孟先覺心有忌憚,是不會這麽著急的。  但他錯了。  程未晚回想起那日孟先覺攏著他,在他耳邊,心跳如雷,呼氣成風,冷靜又克製地說出了那三個字……  程未晚難耐地叫一聲,耳朵尖紅了個透,整個將頭埋進枕頭裏,蹭了許久。  仿佛這樣,就能讓他把之前經曆的那些事情都忘記一樣。  門外傳來節奏混亂的敲門聲。  程未晚停止自己發瘋一樣的動作,下巴搭在枕頭的另一邊,整個人趴在床上,有氣無力道:“進。”  淩肆夭端著一屜小籠包探頭進來,進門便看見這幅場景,愣了一瞬,狐疑道:“晚晚?”  程未晚無力回應他,點了個頭,就翻身到另一邊,一副誰也不想理的模樣。  淩肆夭拿他沒辦法:“今晚就要到絕情崖了,難道你想一直悶在這裏,不出去看看?”  乍一聽到“絕情崖”三個字,像是戳到了程未晚的敏感處,他騰地一聲坐起身,有些不敢置信:“絕情崖?”  淩肆夭沒有預料到程未晚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他頗為奇怪地瞥了一眼程未晚,道:“對啊,孟家山莊在半山腰上,後邊就是一座高山,那座高山就是孟家禁地,叫絕情崖啊……”  淩肆夭忽然恨鐵不成鋼:“我當初教給你的,你都和著飯一起吃下去了是不是。”  程未晚難得沒和淩肆夭計較,他腦海裏爬滿了另外一件事。  絕情崖,孟先覺就是在絕情崖死的。  死得慘烈,背負了全天麓的罵名,那時幾乎沒有人願意站在他的一邊,也沒有人會為他說上幾句徒勞的辯解,等到最後,留在絕情崖的,隻有他和一個孑然一身的烏重。  原著裏孟先覺壯大了鬼宗,以一人之力,包容天下眾多無家可歸的鬼修。  但這並不代表孟先覺是在做善事,他的最終目的,隻不過是壯大鬼宗,擴張領土,為鬼宗正名。  這個過程無疑要塗滿鮮血。  無疑要以暴力行事。  孟先覺從來都不是善良人,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以明確的目標為指向的。  也正是如此  在他回到絕情崖的那一年,被眾正道圍剿。  而此刻,孟先覺雖還沒來得及做原著裏的那些事。  但他總有預感。  像是老象歸塚,時空錯亂,劇情崩壞,此刻孟先覺回到絕情崖,不過是在為自己造一座體麵的墳墓。  程未晚不自禁地啃著拇指的指甲,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眼見著程未晚就要陷入一個無解的死局,淩肆夭及時打斷他越跑越偏的思路:“聽說那天孟先覺給你表白了?”  程未晚:“……嗯。”  淩肆夭試探性地往他嘴邊送一個小籠包,然後問:“那你不喜歡他?”  程未晚心中有事,極自然地一口咬過那個小籠包,嚼了幾口囫圇咽下去,有些猶豫:“……倒也不是。”  淩肆夭收回筷子:“那你幹嘛吊著人家?”  程未晚扁扁嘴:“我隻是覺得有點太不正常。”  淩肆夭托腮看他:“哪裏?”  程未晚的腦海裏一瞬間飄過很多詞匯和場景,但那些也都是匆匆而過,最後,全部都定格在一幅畫麵上。  他們到達天門的那天,風雪交加,孟先覺裸露在外麵的皮膚都凍得青紫,一手抱花,一手提著食盒,胸腔中是熾熱的火,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墜入情網之中青年。  但程未晚知道那不是的。  那都是孟先覺的偽裝。  孟先覺終究是孟先覺。  他是萬鬼之主,軟弱,躊躇,溫順,普通永遠都不是他的代名詞。  狠戾,陰鶩,殘酷才是。  孟先覺就像是一隻為討他歡心,而做了偽裝,藏起利爪和尖齒的狼。  程未晚輕聲道:“他太完美,像是裝的。”  淩肆夭:“……”  “晚晚,原著你讀過了,你知道孟先覺會做什麽事,你知道孟先覺是什麽人,你也知道孟先覺總有一天會將自己的真實麵目展露出來,其實很簡單,晚晚。”  “你如果接受不了他的真實麵目,現在出去,他就在那個小花園裏,你對他明明白白地說一聲拒絕就可以了。”  屋內的靜默快要將人壓死。  到此,門外一個人影終於再也站不穩,他聽不下去了,隻好攥緊雙拳,眼眸低垂,轉身離開了。  而程未晚坐在原地不肯動,他猶豫許久,才說出一句話。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聲音很小,幾乎就像蚊子聲。  “我不想拒絕。”  淩肆夭猛地抬頭:“?”  程未晚閉眼,硬著頭皮,攥著拳頭,結結巴巴道:“我……我……其實喜……喜歡他。”  淩肆夭:“……”  靈船開始減速,再過半個時辰,靈船就要落地,孟先覺從靈室之內出來,不輕不重地鬆了一口氣。  他失敗了。  他有在努力,他有在極力剝離自己的惡和善,他有在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隱藏自己的真實本性。  他以為自己天衣無縫。  卻不過跳梁小醜。  他可笑至極,又愚蠢透頂,可他仍舊有一個致命弱點。  程未晚。  若是……  若是程未晚難以接受他,那他就自己離開,燒根剖心,將在他心裏紮根的三個字掏拔幹淨。  絕不再做任何令程未晚為難的事。  但是他的決心剛剛落定,忽聽見身後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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