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們疏疏落落地走進餐廳。大家仿佛感到,如果坐下來大吃一頓,未免顯得自己對不幸事件無動於衷。餐廳內充滿歉然的氣氛。


    提姆·艾樂頓比他母親遲到幾分鍾。他看來情緒不好。


    “真希望從來沒有參加這趟糟透了的旅程。”他咆哮道。


    艾樂頓太太悲哀地搖著頭。


    “哦,寶貝,我也這麽希望。那可愛的女郎!旅程完全糟蹋了!沒法想象有誰會那般冷酷地殺死她!真可怕!還有那可憐的孩子!”


    “賈克琳?”


    “是呀,我真為她心疼。她看來是那麽不快活。”


    “可教訓她別隨便耍弄玩具手槍!”提姆毫不留情地說,一邊塗抹牛油。


    “我想她的家教一定很不好。”


    “哦,看老天份上,媽,少來你那套母教理論吧!”


    “你火氣很大,提姆。”


    “不錯,我是火氣大。誰的火氣不大?”


    “我倒認為應該哀傷,不該發脾氣的。”


    提姆氣憤地說,“你看事情太感性了!你根本不知道一牽連上謀殺案,會有多麻煩!”


    艾樂頓太太顯得有點驚訝。


    “不過當然……”


    “實情就是如此。沒有什麽想當然的。這艘該死的船上每個人都有嫌疑一一你、我,還有其他人。”


    艾樂頓太太抗議道,“理論上是如此,我想──實際上卻荒謬極了!”


    “一牽連謀殺,就沒有什麽荒謬不荒謬的了。你可以坐在這兒,表現得正直、善良;但雪萊爾或亞思溫的可厭的警探卻不會這樣估量你。”


    “或許在這之前,真相已經大白。”


    “怎會呢?”


    “白羅先生可能已經破案。”


    “那老江湖?他不會找到什麽的。他隻會瞎吹牛。”


    “嗯,提姆,”艾樂頓太太說,“我敢說你所說的一切都很準確;不過,即使如此,也必須應付過去。還是下定決心,提起精神來度過這一關吧!”


    但她的兒子並不顯得輕鬆。


    “還有那串失蹤的珍珠項鏈!”


    “林娜的珠鏈?”


    “是的,似乎被人偷去了。”


    “我想這是謀殺的動機。”艾樂頓太太說。


    “怎會呢?你把兩件截然不同的事情混淆起來。”


    “誰告訴你珠鏈不見了?”


    “斐格森。他從機器房的一個酒肉朋友那裏聽來的;而那朋友剛聽女傭說的。”


    “那是串精美的珍珠。”艾樂頓太太表示道。


    白羅在桌旁坐下,向艾樂領太太躬身道,“我遲了一點。”


    “我知道你很忙碌。”艾樂頓太太答道。


    “是的,的確分身不下。”


    他向侍應生叫了一瓶酒。


    “我們三個人的口味各自不同。”艾樂頓太太說,“你總是喝酒,提姆則喝威士忌蘇打,而我每次都試一種汽水。”


    “奇怪!”白羅說。他看了艾樂頓太太好一會,然後自言自語道,“這一點倒……”


    接著,他不耐煩地聳聳肩,試圖驅除那突如其來的思緒,開始輕鬆地閑聊起來。


    “道爾先生的傷勢嚴重嗎?”艾樂頓太太問道。


    “是的,十分嚴重。貝斯勒醫生急欲盡速抵達亞思溫,替他照x光,把彈頭取出。希望不致造成終身殘疾。”


    “可憐的希蒙!”艾樂頓太太說,“昨天他還蠻開心的,一副躊躇滿誌的神態。現在,不但漂亮的太太給殺死了,自己還弄個動彈不得。我真希望,然而……”


    “夫人,你希望什麽?”


    “我希望他不要太氣那可憐的孩子。”


    “氣賈克琳小姐?恰恰相反,他很關心她的處境。”


    白羅轉向提姆。


    “你知道,這是十分微妙的心理現象,賈克琳一路上緊跟著他們,他簡直氣憤到極點;但一旦她真的射殺他,造成嚴重的傷勢——甚至可能終身殘疾──他的憤怒倒似乎消逝得無影無蹤。這你能理解嗎了“是的,”提姆若有所思地說,“我想我能了解。她盡跟著他們使他覺得自己像傻瓜。”


    白羅點點頭。“你這說法很正確。這傷害到他男性的自尊。”


    “而現在——從某方麵來看,她把自己弄得像傻瓜,每個人都瞧不起她,所以……”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原諒她,”艾樂頓太太總結道,“男人都像小孩一樣!”


    “女人總是說些非常不切實的話,”提姆喃喃而言。


    白羅微微一笑,然後向提姆說,“告訴我,道爾夫人的表親——喬安娜·邵斯伍德小姐,像道爾夫人嗎?”


    “白羅先生,你弄錯了。喬安娜是我的表親,林娜的朋友。”


    “哦,抱歉——我弄混了。這位年輕小姐經常有新聞見報,我對她已留意很久。”


    “為什麽?”提姆尖聲問道。


    這時賈克琳·杜貝爾弗進入客廳,經過他們身旁,向自己的餐桌走去。白羅半站起身,向她鞠躬。她的雙頰緋紅,雙眼發亮,呼吸微促。白羅又坐下來,似乎已忘記提姆所提的問題。他含糊地喃喃道,“我很懷疑,是不是所有年輕女士都像道爾夫人一樣對貴重的珠寶漫不經心?”


    “珠鏈確實被偷了?”艾樂頓太太問道。


    “夫人,誰告訴你的?”


    “斐格森說的。”提姆搶著回答。


    白羅沉重地點點頭。


    “珠鏈是被偷了。”


    “我想,”艾樂頓太太緊張地說,“這會引起我們許多不便。提姆說會。”


    她兒子看了她一眼,但白羅已轉向他。


    “啊!你以前有過經驗吧?你曾經碰過竊盜案?”


    “從來沒有。”提姆說。


    “噢,有的,寶貝,有一回你在玻達寧頓的時候──那個討厭的女人的鑽石不是被偷了嗎?”


    “媽,你總是把事情搞成一團!那一回是她發現她肥頸上所戴的鑽石全是假的!大概早在幾個月以前便被換掉了。


    事實上,很多人說是她自己幹的!”


    “我記得,是喬安娜說的。”


    “喬安娜當時不在場。”


    “不過,喬安娜跟他們很熟。她總愛下這樣的斷語。”


    “母親,你總愛挑喬安娜的毛病。”


    白羅趕緊轉換話題:他曾經想在亞思溫的店裏買一批名貴的寶石。一個印度商人手中有一些紫、黃色的寶石。當然要繳關稅,但……


    “他們告訴我,他們可以──怎麽說呢?——幫我盡速辦理,費用不會太貴。你認為,貨可以安全抵達嗎?”


    艾樂頓太太說,“聽過很多人試過從埃及商店直接送東西回英國,沒出現過差錯。”


    “那我就這麽辦吧!不過,假如在旅途中,有人從英國寄包裹來呢?你試過嗎?在行程中,可曾收過包裹?”


    “我想不曾。對吧,提姆?你有時收到一些書籍,不過,書當然是沒有問題的。”


    “對,書本不同。”


    甜食過後,沒有預先警告,雷斯上校站起來,向大家宣布。


    他解釋凶案發生的情況,並宣布珍珠項鏈遭竊了。船上將進行全麵搜索。他希望所有旅客合作,在搜索期間留在餐廳裏。然後,倘若大家同意──他相信大家不會反對──他們將搜身。


    白羅悄悄走到雷斯身旁。嗡嗡之聲此起彼落,充滿懷疑、不滿、興奮……


    雷斯剛準備離開餐廳時,白羅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雷斯點點頭,揮手叫來一位侍應生。他吩咐那侍應生幾句,然後跟白羅一齊步上甲板,隨手關上餐廳的門。


    他倆站在欄杆旁。雷斯點起一根香煙。


    “你的主意很不錯。”他說,“很快便知道有沒有結果了。


    我給他們三分鍾時間。”


    餐廳的門開了,剛才的侍應生走了出來。他向雷斯敬禮後說,“先生,你的估計不差。有位女土說有要緊的事情,要立刻跟你說。”


    “啊!”雷斯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是誰?”


    “是護土鮑爾斯小姐。”


    雷斯顯得有點詫異。他說,“帶她到吸煙室。不要讓任何人離開。”


    “是,上校。其他同事會照應的。”


    侍應生返回餐廳。白羅和雷斯走向吸煙室。


    “鮑爾斯小姐,嗯?”雷斯自言自語道。


    他們到達吸煙室不久,鮑爾斯小姐就出現了。


    “唔,鮑爾斯小姐,”雷斯用詢問的神情望著她。“什麽事?”


    鮑爾斯小姐依然是一副穩重、鎮靜的模樣,完全沒半點激動之情。


    “原諒我,雷斯上校。”她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想最好的辦法是立刻向你說明一切。”——她打開黑色皮包——


    “同時把這東西送還給你。”


    她拿出一串珠鏈,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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