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唯有江逸白自己知道,他不是。第23章   除夕前幾日,宮裏頭除了顧雲,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  在這個闔家團圓的時候,顧雲已經在盛京安陽侯府的房頂上守了整整五日。  內院副總領派去玲瓏坊的人,在砸了不少銀子後,打聽到了譚杏兒幼時的大致樣貌。另有從前認識她的姑娘說,譚杏兒每逢過節都會去城東的佛堂為母親祈福。  容煜得知這些消息後,跟他說要不了五日,真正的譚杏兒就會自己現身。  為了這一句,顧雲幾乎不吃不喝的守在安陽侯府的房頂上,守得他都快麻了。  他有時候會懷疑容煜這麽肯定,到底是從哪裏來的自信。  就在心中的懷疑剛剛冒出頭時,初一天還未亮,有馬車從侯府偏門駛向了城東。  “嘖,臉疼。”  顧雲眯了眯眼睛,跟著馬車向城東去。  .  宣華殿,一夜的喧鬧過後,心下有些莫名的空乏。  容煜昨兒晚上左推右擋,才擋下了臣子們敬的酒。  不得不說,酒當真不是個好東西,端王多喝了幾杯,就把王妃任玉盈的刁蠻任性數落了個遍。  王妃是滴酒未沾的,聽見這些臉色難看的很。一套閨房之樂下來,隻怕端王的身子今日是不能進宮請安了。  江逸白靠在矮榻上睡得正沉,昨兒晚上小孩兒和阿四下了一夜的陰陽棋,想來困得不輕。  修長的手指在枕畔摸索,終於在縫隙之中發現了玉佩。  容煜鬆了口氣,正準備將玉佩係在腰上,手中的掛繩一脫,玉佩落在地上滾了出去。  聲音驚動了矮榻上的人,江逸白睜開眼,便看見容煜俯身在撿玉佩。  江逸白記得,這件玉佩容煜是從不離身的。看起來成色確實好,可燕國皇宮裏什麽樣的寶貝沒有,能如此看看重,必然是背後有什麽情誼在。  “喲,陛下。”阿四也醒了過來,他走到容煜身側看了玉佩一眼,道,“您放下就是了,奴才送到內府,叫他們給您做個新的換上。”  容煜將手裏的玉佩擦了擦,放入袖中,道:“不必送過去了,叫她們隨意做個繩子送過來就是。”  “也是,奴才這就去。”阿四言罷,即刻整理好衣裳,離了宣華殿。  果然有問題。  江逸白的目光落在容煜身上,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晚,容煜醉酒後念叨的“玉卿”兩個字。  玉卿,這個名字可男可女,也不知到底是什麽人。  思量間,有人闖入了宣華殿。  容煜抬頭,隻見顧雲肩上扛著個年輕女子進了內殿。  “陛下!”語氣中帶著些喜氣,整整五日的守株待兔,總算是有了收獲。  顧雲將肩上的女子放在一側的矮榻上。  容煜問他道:“這位。”  “便是真正的譚杏兒。”  顧雲說罷,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  一個木蘭花樣的小玉牌落在眼底,晶瑩剔透的,後頭刻著一個“婉”字。譚杏兒的母親,正是名為若婉的琵琶女。  把東西交給容煜,顧雲這才坐下來。  丫頭銀月為他倒了杯水,顧雲一飲而盡,喘了口氣放才道:“錯不了,這是她母親在玲瓏坊的玉牌,也是她認安陽侯時用的信物。”  容煜猜的沒錯,嫁到裴府的那位譚杏兒果然是冒名頂替的。  真相就在眼前,本該令人歡喜,可容煜卻什麽表情。  “宣安陽侯進殿罷。”站著的人緩緩道了一句。  阿四不在,守在門外的若水便即刻把消息送去給了阿四。  .  大年初一,守歲之後要用一頓豐盛的早膳。  安陽侯剛坐在桌前,就收到了傳召的旨意。  初一早上就這麽火急火燎的把人召進宮,必然不是領賞去的。  安陽侯看了正妻一眼,叮囑道:“照顧好孩子們,等三兒回來,告訴她不要亂跑。”  “是。”  安陽侯這才起了身,跟著阿四出去。  明安殿前的落雪已經掃盡。  容煜等了許久,桌上的熱茶已經換過一次。  若水進來稟報,說阿四已經帶著安陽侯等在殿外。  容煜點了點頭,“宣。”  “宣安陽侯覲見”  若水這聲是阿四教出來的,即便是人不一樣,喊法始終沒什麽不同。  容煜聽見這一聲,還以為是阿四的聲音。  站在殿外的阿四聽見若水,撣了撣搭在胳膊上的浮塵,回頭道:“走吧,安陽侯。”  安陽侯沒有言語,深吸了一口氣,才邁了步子往明安殿偏殿去。  這是前些日子容煜召見裴印堂的地方。  “安陽侯認得此物吧。”容煜將雙鴛鴦玉佩放在案上。  “認得。”這是他當日狀告裴三公子的證物,除此之外,還有一件貼身的衣物。  “那,此物呢。”  晶瑩的小玉牌往桌上一放,安陽侯即刻變了臉色。  玲瓏坊的小玉牌玉質獨特,用的是沒有雜質格外通透的玉料。不是什麽名貴東西,但刻紋獨特尋常人輕易仿不得。  “陛下,此物是……”  “此物是什麽,原不用朕告訴你罷。”容煜道了一句。  安陽侯即刻跪在地上道:“是賤妾之物,不知為何到了陛下手中。”  “不知為何?”容煜笑了一聲,索性把手裏的玉牌扔到了地上,“天子腳下,能如此魚目混珠,安陽侯本事不小。”  “陛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容煜垂眸看了伏在地上的安陽侯一眼,問道,“安陽侯可認識餘香閣墜崖而死的華小憐?”  安陽侯愣了一愣。  容煜接著道:“在餘香閣將裴三公子放倒,再用假死的華小憐冒充譚杏兒,與三公子度了春宵。安陽侯此次入盛京,就是為了打這個算盤麽。”  “陛下!此話不可亂講。”安陽侯抬起頭來,看著他道,“老臣忠心耿耿,若是有半分欺瞞,就叫老臣五雷轟頂。”  “安陽侯言重了,如此空泛的一句誓言,又有什麽用呢。”  容煜一早看透了,什麽人到了這個關頭,為了活命都能扯謊。仗著老天爺從不開眼,就說出許多叫自己都感動的話來,除了架勢哄人,沒有半分真心。  安陽侯見容煜無動於衷,隻道:“陛下,老臣……老臣三朝為官,陛下怎能懷疑老臣。”  容煜沉聲道:“朕也不想懷疑安陽侯,可薛老將軍亦是三朝的臣子。證據確鑿便可定論罪名,不是安陽侯當日狀告裴三公子時說的話麽。”  容煜的話叫安陽侯心中沉了一沉。  他上當了,容煜叫公主嫁過去,根本不是為了平衡兩家的勢力,而是為了叫所有人相信,他一心安撫裴府與安陽侯府兩家,對譚杏兒的身份沒有半分疑慮。  若不是因為放鬆警惕,他不會同意譚杏兒去東城拜佛的。  不去拜佛,也就不會被容煜抓到把柄。  “臣……”  “人在盛京還要做這些盤算,安陽侯的心當真是向著朕麽。”第24章   容煜說罷,起身將關嚴實的窗子打開了幾分。  燃了炭火的屋子,唯有留下透氣的地方,才不會過於沉悶。  屋外上了日頭,暖暖的照在人身上,就好似不曾有過黑夜一般。  又是新年了,有些事不必叫它等到第二年還來擾人。  兩個人都沉默著,容煜在等安陽侯的解釋。事到如今,唯有坦白才可以得到從輕發落的機會。  良久,安陽侯深吸了一口氣道:“老臣兢兢業業數十年,還望陛下念在舊情,對臣網開一麵。”  從始至終,安陽侯都在以老臣的自稱。  容煜壓回過身,問他道:“譚杏兒腹中的孩子是何人的。”  “臣不知,許是哪個嫖|客的罷……”  “糊塗,你為官數十載,構陷同僚,欺上瞞下,這就是你悟徹的為官之道嗎。”  安陽侯聞言笑了笑,看著自己手中的玉牌,道:“陛下還年輕,為官之道,豈是非黑即白那樣簡單。陛下若是生氣了,治老臣的罪就是。”  生氣,容煜確實該生氣。  安陽侯狀告裴印堂的時候,他有那麽一刻是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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