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請陛下到殿外去問?”張翎眸中帶了幾分期待。 容煜看了他一眼,回身對容瑰道:“朕去去就回。” 兩人即刻動身出了殿門。 院裏的菊花開的正好,顏色深深淺淺各有各的風骨與姿態。 容煜將人領到沒有下人的小亭,才道:“說吧,有什麽事能難到張太醫?” 張翎聞言,心下又是一番鬥爭,思量了片刻才問容煜道:“陛下是如何看待男女之情的?” “……” 怎麽又是這個問題,當真是似曾相識。 容煜還以為江逸白走了之後,就不會再趕上這種場麵了,沒想到張翎今日主動問他了。 張翎年近三十的人,居然還來問他這個問題。 “朕覺得兩情相悅,相見之後彼此歡喜,合時宜之時情難自禁,肌膚相親,或許就是男女之情。”容煜說這話時意外的順口。 張翎看著容煜,又問道:“若是隻有情難自禁呢……” “嗯?” 怎麽會有這種情況,那不就是□□熏心了麽。 容煜看著張翎,這人是宮裏頭最老實的,向來醉心醫術才到這樣的年紀都沒有成親,原該是不會說出這些話。 “你問這個做什麽?”容煜沒忍住問了一句。 張翎頓了一頓,眼眸微垂,低聲道:“臣有一個朋友,與一人有了肌膚之親,可是兩個人之間是沒有情的。” “你說的這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容煜的眸子眯了一眯。 “自然不是!”張翎矢口否認,整個耳朵卻紅了起來。 容煜從來沒見過張翎有這樣緊張的時候,看來就是他自己沒錯了。 容煜歪了歪身子,往石桌上靠了一靠,問他道:“與你朋友在一處的人,你可見過?” “見過……” “模樣如何?” “這……”張翎想了想,道,“天人之姿,不像凡人。” “便是很好看的意思?” 容煜不太習慣這種形容,廟裏頭神仙的畫像大多是不好看的,不是太胖,就是太瘦,寥寥幾筆勾勒出的,哪裏有人間的男女模樣好。 張翎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容煜大概夢明白張翎的意思,或許是吃醉了酒,又或許是氣氛正好,反正兩個人有了夫妻之實。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這樣好的福氣,張翎雖有些不解風情,但一定會是一個好依靠。 臉頰劃過秋風,鬢邊的頭發隨風而動。 容煜認真想了一想,道:“若兩人是舊相識,情不自禁便是日久生情了。” “日久生情?” “是,這不是很正常的事麽,日子越長喜歡的便越發喜歡,有時候因為太過熟悉,這樣的喜歡就變成了下意識的牽掛。擔心天冷那人會著涼,天熱會中暑氣。不見之時各自做各自的事,若是相見,心下會縱然不歡喜,也是十分期待的。” 容煜說話之時,張翎的雙眉已然緊緊蹙在一起,必然是說中了什麽。 “可是……”張翎攥緊了垂下的手,道,“可是師父說,要把一件事做好,是不可以分心的。男女之情,最是浪費光陰。” 容煜被張翎這話逗笑了,這個人比他長的這些年歲全用在醫書上了,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他的師父,有那麽點出家人潛心向佛的意思了,也不知是不是哪位神仙下凡。 “這不是分心,是除了所求大道之外,另一件很重要的事。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若遇所愛能攜手一生,這樣的歡喜,不亞於得道。” 正如他的父皇,江山是他所求之道,皇後是他所愛之人。兩全其美,不能算是分心,而是另一種圓滿。 “臣……有些不懂了。” 這些,書上都沒說過。 容煜長歎了聲氣,道:“朕也有些不懂,你把話原樣告訴你的那位朋友,他或許會想明白的。” “多謝陛下,那……臣就告退了。” “去吧。” 容煜看著張翎木訥地行禮,心下突然有些感觸。 張翎做事向來深思熟慮,小心謹慎。見過的病患,比他吃過的鹽都多,能像今日這般亂了陣腳,想必是遇到了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人之所思皆由心主宰,能令心盲,必然十分在意。 是動了心,才會如此無措。 容煜搖了搖頭,正感慨著,驀地一隻鴿子砸進懷裏。 小東西是從前他放走的那隻,已經與他相識便再不會飛到其他人手裏。 容煜解了鴿子腿上的小竹筒,除了字條還倒出一片已經卷曲的不像樣的花瓣。 “昨兒見到一樹桃花,想來此刻燕國秋風蕭瑟是沒有桃花的,所以給你送過來。” 就這麽一句大白話,還沒什麽要緊事。 今兒的字倒是挺多。 指尖落在桃花瓣上,唇角忍不住勾了一勾。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感謝“我與李白談人生”,“櫻子”的營養液~第51章 江逸白這小子,從前在的時候怎麽沒覺得他這樣有詩情畫意。 容煜將花瓣收在腰側的香囊裏,帶著鴿子往長樂宮去。 容煜與張翎一道出去,回來之時手上就剩下一隻鴿子,這讓蘇音有些奇怪。 “張太醫變成鴿子了麽?”蘇音問了一句。 容煜笑道:“不,它是朕的信鴿。” 是給他和江逸白傳遞書信的使者。 容煜把鴿子放在桌上,雪白的鴿子抬了抬腳立在桌子一角。 蘇音看著眼前的鴿子,歪了歪腦袋,他不明白為什麽一隻鴿子可以跨越千山萬水,明明是這麽小的東西。 “朕這就走了,今日不久留了,你們多陪陪太後。” “是……”蘇音道了一句,起身送了送容煜。 鴿子被捧進來,又被小心翼翼地捧出去。這個與容煜飛鴿傳書的人,對容煜一定很重要吧,即使相隔千裏心下也惦念著。 蘇音看著容煜遠去的背影,心下不禁有幾分感慨。 也不知遠在千裏之外的那位,會不會在茶餘飯後想起他這麽個人。 “嗬……”蘇音想到這,突然被自己這種幼稚的想法逗笑了。 . 長樂宮外,容煜捧著鴿子快步往宣華殿去。 他不知該給江逸白回些什麽,但還是想快些回他。 這鴿子一來一回要好些時日,也不知江逸白是幾月份看到的桃花。 手落在腰側的香囊上,容煜想了想,在小小的竹筒裏裝了一撮香料。 茉莉花的味道,這是他最喜歡的香料。 燕國的冬日是沒有多少花的,每每聞見這種味道,都好像是置身花海一般。 鴿子抬腳走了幾步,不小心掠過香料盒子,整隻鴿都帶了茉莉味。 容煜笑了笑,取了放玉米碎的盒子來喂它。 殿內沒什麽人,容煜便逗了好長時間的鴿子。 殿外,十四托著尾巴在廊間走了許久,時不時抬頭望望天,破位警戒地豎著耳朵。 . 每年秋末東初,是燕國皇室行祭祀禮的時刻。 皇帝帶著親近的臣子,登上高樓祭祀天地,以慶往年豐收,以祈來年風調雨順。 鬼神之說,容煜雖不大相信,但天地瞬息萬變,他對自然生息十分敬畏。 內府與禮監共同操持此次祭祀。 迎風樓不大高,十裏開外皆是比它低矮的的樓閣,一眼望下去皆是開闊之處。 今年的祭祀禮定在城北的迎風樓。 容煜換上禮服,一旁伺候的若水將香囊掛在了容煜的身上。 “今兒晌午日頭最高的時候祭祀,晚間才會回來,你們不必為我準備膳食。”容煜吩咐了一句。 若水點了點頭,即刻帶著容煜的東西出了內殿。 殿外,阿四站在馬車旁等著容煜。 祭祀一事向來是阿四陪著,今次也是他。 “陛下呢?”阿四見到若水,問了一句。 若水將東西放在車上,低聲道:“要出來了,總管這些日子可好?” “好,好的很,長樂宮清淨的很。” 公主與太後都是女人,叫他一個內侍伺候也不方便,在長樂宮的這些日子,除了守門就是發呆,可真是閑死他了。 這頭正想著,容煜已經出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