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象裏,江逸白這孩子,長大之後就沒有得過什麽大病。 人住在宣華殿,時時刻刻都有人跟著,磕著碰著都不曾再有過,更不用說受重傷。 步攆落在梅園外時,容煜的心懸了一懸。 人都是惜命的,唯獨江逸白是個例外。 湖水這樣冰冷,當年也是說跳就跳,絲毫不顧及後果。 這個人幾時才能多愛惜自己一些。 閣樓的大門緊緊關著,容煜推開門,鼻息間有些潮濕的氣味。 梅園常常有人打掃的,但這間閣樓來的人不多,故而沒有什麽人氣兒。 最裏頭的屋子點著燈,容煜瞧見一個年輕的太醫,正跪在地上為江逸白處理傷口。 燭火昏黃,看不大仔細,但能看見江逸白上半身沒有穿衣裳。 待到走進,容煜才將人看清。 原本白皙胸口已然有一處燒成了焦褐色,胳膊上,臉上,亦是如此。 有些地方起了泡,有些地方被不知是皮還是肉。 容煜站在不遠處,腿腳一時不聽使喚,他想要過去,卻一直站在原地。 “陛下……”太醫換藥時發現了容煜,忙起身行禮。 江逸白聞言往外望了一眼,眉上是焦褐色的兩點,眸子清澈如舊。 “陛下怎麽” “為什麽不告訴朕。” 發生這樣的事為什麽還不告訴他。 容煜走到江逸白身前,垂眸看著榻上的人。 江逸白的眸子垂了一垂,原本清澈的眼眸蘊了霧氣,“臣不想讓陛下為難。” 太醫院的人說,蘇音也受傷了。 一個是江逸白,一個是救下太後的蘇公子。容煜醒過來之後,會先去看誰呢。 江逸白心下有過期待,可是又害怕這種期待會落空,所以讓阿四瞞住了自己的情況,就當是他先為容煜做了選擇。 頭一次,他這樣大方。 想法有些幼稚,可是當身上的痛楚傳來的那一刻,他真的太想見到容煜了。 仿佛隻要見到他,萬般苦痛都不算什麽。 “繼續上藥罷。”容煜道了一句,太醫這才重新扯了幹淨的細布。 容煜坐在榻前的凳子上看著江逸白。 越看,心底下就越難受。 這是頭一次,江逸白為了他而受傷,他不喜歡這種第一次。 “殿外那麽多人,你跑過來做什麽?”容煜問了一句。 那時候,江逸白該是不在附近的。 江逸白聞言,嘴角輕輕扯了一扯,“臣害怕呀,陛下若是出了事,臣該怎麽辦。” 殿外的人是很多,可是都被火勢攔在了外頭。 江逸白無法想象失去容煜的日子,從他遇到容煜的第一天起,就不能沒有這個人了,如果非要選擇,他寧願是自己先走一步。 “你……” 江逸白說話時,自始至終麵上都沒有一絲痛楚。人受了這樣重的傷,還要躲在這裏不回去。 容煜看著他,沉默了許久才道:“回來罷,朕接你回宮。” “陛下不恨臣了?”江逸白問了一句。 小心翼翼的,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容煜搖了搖頭,將身上披著的狐裘解下來輕輕披在江逸白沒有受傷的肩頭。 他從來都沒有恨過,也恨不起來。哪怕是真的很想一劍挑了他,心底下都是沒有恨的。 “養好了傷,朕再打你。” “好。” 江逸白笑了笑,用手攥緊披著的墨狐裘。 身上雖是痛的,可是眼角眉梢都是遮不住的笑意。 人傷成這樣,該是不大好走動的。 容煜思量了片刻,讓阿四又去準備了一床被子。 “陛下不是說要走麽?” “不了。”容煜將碳盆裏的碳攏了攏,道,“朕留下來看你一晚上。”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感謝,“abc”的營養液~第64章 被大火燒傷不是小事,稍不留神便容易留疤,治不好更容易危及性命。眼下江逸白傷的這樣重,不知好不好的了。 阿四去準備東西。 江逸白坐在榻上,靜靜看著容煜。容煜醒來的時候,有丫頭進來告知過他。 他知道容煜沒有第一個來看他,但是容煜卻留下來,是他沒有想到的。 墨狐裘垂在榻上,帶著些微弱的光澤。 入目的是江逸白身上無法忽視的傷。 “還疼麽?”容煜問了一句,被燒成這個樣子一定疼的不得了。 可是江逸白忍著,沒有說半個“疼”字。 “不疼。”江逸白淺淺笑了笑,身上的傷不算什麽,如果傷的是容煜他會心疼的。 “這麽嘴硬還叫太醫做什麽。”容煜說到這裏,問他道,“方才那個太醫好像沒有見過。” “是張翎的徒弟,張太醫被召去永華殿了,所以遣了他來。”身上灼的慌,江逸白把披著的狐裘斜了一斜。 閣樓裏的炭火是今晚才生起來的,屋子裏並不大暖和,但太醫囑咐過身上的傷不能捂著。 容煜看著他這樣晾著自己,又問他道:“太醫怎麽說?” 江逸白道:“無性命之憂,說是先養養看看。” “可惜了。”容煜看著他的臉道了一句,這樣好看的人,若是叫明丫頭知道傷了臉,定是要傷心一番的。 江逸白看著容煜,問道:“若是好不起來,陛下可會嫌棄?” “朕不是那樣的人。” 江逸白眉上的這兩點,並不難看,原本就俊俏的人,怎麽看都不大影響。 耳畔“吱呀”一聲,冷風將窗欞吹開。 容煜看江逸白隻披著一件,便起了身去關窗戶。 梅園的景色很不錯,廊下掛著燈,院裏開著紅梅。 地上的落雪還印著來時的腳步,已經很久沒有到過這個地方了。 這些年來不在朝堂就在宣華殿,要麽就去軍營,很少有時間閑下來,看一看宮裏頭的梅花。 “朕原本想著趕在年前去一趟南嶺。” 略有些低沉的聲音傳來。 “南嶺?”江逸白抬了頭。 容煜關上窗戶,道:“你記得朕從前給你說過的白衣人麽?” “記得。”江逸白應了一聲,不止記得,還時時刻刻記掛在心裏。 容煜對他道:“內院的人說,這人冬日裏可能要往南嶺去了。天暖的時候在北方,天冷的時候便去更為暖和的南方,朕覺得該是這麽個行蹤。” “陛下找他做什麽?”江逸白問了一句。 容煜沒有即刻回答,想了一想,才道:“朕今日在火中昏倒之前覺得身上不大對,不止如此,隻要入了暮,身上都仿佛沒什麽力氣。” 包括那夜,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他不覺得自己會被江逸白鉗製。 江逸白聞言,眸光滯了一滯,問容煜道:“陛下想去找這位神醫,驅除蠱蟲?” “是,張翎沒有法子,朕便隻能想起這個人了。南梁聖女一天沒有擒獲,朕身子裏的蠱蟲便始終是個隱患。眼下深冬時節,各國都在休養生息,宮裏頭沒什麽事,朕想著親自去一趟。也有許多年沒有南嶺看看了,順便去軍中看看將士們。”容煜的安排一向很緊湊,每次出行也都不會給自己態度休息的時間。 江逸白看著他思量了片刻,才問道:“陛下和誰去。” “顧雲。”南嶺這地方顧雲常去,帶上他也方便一些。隻是江逸白如今受了傷,他有些不放心離開。 江逸白垂眸思量了片刻,道:“臣也要去。” “你傷的這樣重,如何去得?” 江逸白歪了歪身子,靠在軟枕上,道:“陛下明日就要去麽?” “不,還有些事沒有交代,該是在半月之後動身。”容煜要等蘇將軍回來,交代些事,再同樊將軍的隊伍一起南下。 江逸白道:“那不就好了,半個月夠了。” “半個月……”容煜看他這一身的傷,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對江逸白來說,半個月肯定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