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煜親自擺了宴席,宴請幾位功臣。 當日江逸白沒有去,蘇將軍便隨口問了一句。 容煜說人受了些傷,還在殿中躺著,蘇將軍連著歎息了好幾聲,才開始說其他事。 容煜問了南嶺的境況,得知南嶺中人近來生意人越發多了起來。 人口繁雜的地方,除了各國的細作多,正兒八經來經商的生意人也不少。 蘇將軍把酒杯放在桌上,對容煜道:“南方一帶織布養蠶的人最多,聽當地人說,尤以一種青鸞絲織出的錦緞最佳,隻可惜這種絲少,不能做太多衣裳。” “少?朕記得樊將軍說過,南方有多少織錦的,就有多少養蠶的,怎麽會少呢。”容煜問了一句。 蘇將軍聞言,歎了口氣道:“臣聽南嶺一戶人家說,這吐青鸞絲的蠶尤其金貴,必須食用兀江畔的桑葉,吐出的才能叫做青鸞絲,奈何這兀江在黎國,南嶺中人買不到多少。近些年黎國皇室大量征收青鸞絲,這青鸞絲製成的錦緞便在南嶺更為少見。不少達官貴人們就喜歡這個,寸絲寸縷價值千金呢。” “原來如此……” 去年南嶺供了幾批緋色的青鸞錦,今年便改成了各色的鵝鴻錦。他還以為是偶爾換換圖個新鮮,原來這其中已然有了這麽大的變故。 容煜開口道:“錦緞這樣的東西,名聲大過真物件,朕瞧著今年繡莊送的鵝鴻錦也不錯,沒什麽比不上青鸞錦的地方。” 蘇將軍聞言,“誒”了一聲道:“陛下有所不知,東西雖然差別不大,但是物以稀為貴,同樣都是錦緞,你有我無便就成了差別,穿在身上也更彰顯身份。” “身份,用這種東西顯身份。”容煜彎了彎唇角,道,“這倒是有意思,下次接見百官朕倒要瞧瞧宮裏頭都供不上的東西,是誰用在了身上。” 蘇將軍聞言,笑著搖了搖頭,又敬了容煜一杯酒。 這次容煜隻喝了一點點,在身子不舒服之前就先推了旁人敬的酒。 一晚上幾乎都在蘇將軍身側議事,也就沒人再敢過來打擾。 . 晚些時候散了席,容煜乘著步輦回殿。 大冷天不備轎,還乘著沒遮沒掩的步輦,一陣風吹來,很快就打了一個噴嚏。 阿四聽見這一句,心底下一驚,“喲,可了不得,陛下剛從熱乎的屋子裏出來,再著了涼。” 容煜聞言,不由笑了笑,問他道:“你怎麽不盼朕點兒好的。” 整日裏竟說這些喪氣話。 阿四見容煜這麽說,一邊走一邊道:“奴才這不是擔心陛下麽。” 莫說打個噴嚏,就是晚上容煜批折子揉一下眼,阿四都會去換盞更亮的燈來。 這天底下,還有比他更貼心的內侍麽。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感謝“晚呤”,“31738276”的地雷~ 感謝“慶彥”,“abc”,“晚呤”,“魔法天女茶茶、”的營養液~第66章 容煜看他一副盡心盡力的樣子,笑了笑沒再說話。 步攆路過長樂宮,這地方容煜從前幾乎日日過來,忽然一場大火燒了個幹淨,心底下必然是不痛快的。 “停下,朕要進去看看。” 容煜道了一句。 步攆被放在宮門外,容煜起身,抬眸看了看斑駁的匾額。 大燕冬日裏氣候幹燥,容易失火,柱子上牆上都塗了隔火的料子,加上宮人們日夜巡視怎麽會無緣無故起了這麽大的火。 剛邁進大門,便看見顧雲走了過來。 “參加陛下。”顧雲俯了俯身子行禮。 “起身罷,可有什麽眉目?”容煜問了一句。 顧雲握了握腰側的刀,道:“四下裏查看過了,能燒的東西都燒幹淨了,也看不出什麽,若是論火勢,正殿不重,倒是偏殿,也就是陛下所在更為嚴重一些。” “偏殿。” 偏殿地方大的很,若是燒起來,沒有及時發現也是有可能的。 顧雲又道:“內殿與偏殿雖相隔不遠,但也有回廊隔著,若是火勢從偏殿傳來,想必等不了多久就會被人發現。若是兩個地方同時起火,未免也太巧合了些。更何況,太後節儉,偏殿無人之處不常點燈,宮人們打掃也都在晨起,反倒是正殿太後所居,更容易縱容火勢才對。” “你的意思是?” 顧雲道:“這事兒若真查下去,也隻有燭火燎動,燒灼羅帳帷幔一個說法,依臣所見,不如先用這個說法。” “你這是要給那縱火之人一個喘息的機會?” “是,當日在內殿之人,皆有縱火的嫌疑。臣雖不知是何人,但肯定脫不開這幾位。偏殿放著不少太後平日的珠寶與玩物。宮人們救火大多去的是正殿太後所在,火勢雖大,細算起來受傷的也隻有小殿下一個。敢問陛下當日為何要去偏殿呢?” 容煜聞言,細細思量了一番道:“那晚太後讓秋姑娘去取一件白狐披肩。朕看著天色愈發沉,偏殿人又少,便同她一起去了。” “如此說來,陛下去偏殿是事出意外?” “正是。” 平日裏與太後說話,都是在正殿。很少會到偏殿,偶爾過去也隻是路過。 “這便對了,依臣所見,那縱火之人可能並不想傷人。”顧雲看了容煜一眼,頗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你有話不妨直說。”能想到這裏,想必已然有了自己的猜測。 顧雲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道:“回陛下的話,臣覺得可能是蘇公子。” 容煜看了他一眼,道:“朕同你說過他的身份麽。” “說過……”便是不說,顧雲也能猜到了。內院中人所掌握的消息,遠非容煜所能想象。 蘇音是什麽身份,縱使容煜沒有說出口,內院中人也是知道的。不止是這個,容煜若是下令,內院甚至可以查到蘇音的的一切,說是“前世今生”也不為過。可是,容煜沒有下這個令。 “所以你還是要懷疑他。”容煜看著顧雲,神色有些冷。 顧雲道:“臣想不到還有誰,無論是陛下還是丫頭們,都是沒有理由的。” 長樂宮是容煜最為在乎的,便是灑掃的丫頭內侍也都伺候過太後多年。 太後待人一向親厚,為了別的什麽人而背叛太後,是最不值得的一件事。 顧雲見容煜不願提及蘇音,遂道:“又或許是天幹物燥,碰巧起了火,陛下問問自己願意相信哪個?” “你呢?”容煜反問他。 顧雲聞言,略略頓了一頓,才道:“於私臣願意相信巧合,於公臣會徹查蘇公子,不負陛下所托。” 為了蘇音的那張臉,顧雲已經犯過一次錯,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朕不知道。” 倘若真的是蘇音,又為了什麽呢。奪取他的信任麽。 容煜歎了聲氣,拍了拍顧雲的肩膀道:“做你想做的,朕不攔著你。” 他確實沒看錯人,在有些事上,顧雲是不會違背原則的。 “是……”顧雲拱手,腰側的彎刀輕輕晃動。 容煜轉了身,墨狐裘在夜色裏,月光流溢在人肩頭。 . 這世上有許多事,都無從查起,走著走著就會見到封死的路。 祭祀途中的暗箭,成北林中的狼,以及長樂宮的大火。 蛛絲馬跡,都仿佛隨著大雪被埋葬,跟著烈火被燒盡。 一個接著一個,或許終有一天他因為這些意外而離開人世。 一片落雪吹進窗戶,落在人的眉間。 內殿傳來“當啷”一聲,容煜回過神,轉身去了內殿。 矮榻上,江逸白正在為自己塗藥。 落在地上的藥罐子被容煜撿起來,江逸白手中的小銀匙也被拿走。 “朕來罷,你把衣裳解了。” 江逸白很聽話地解了寢衣。 白皙的胸口上是破為顯眼的傷痕,這些天好了很多,原本露出皮肉的地方已經長上。 容煜用小銀匙取了些藥膏,抹在傷痕上。 害怕觸動了傷,容煜的動作十分小心。 江逸白看著他,問道:“陛下什麽時候走?” “朕看你這傷,還得等幾日。”要是自己去就算了,江逸白這樣兒怎麽也得養兩天。 江逸白聞言,隻道:“臣沒事的,也就那晚疼,這幾天長起來就不疼了,嘶” 容煜故意把力道放重了一些,“還嘴硬。” 巴掌大的藥罐子被放在榻邊,容煜把銀匙上沾著的藥膏抹在江逸白的細腰上。 這小子看起來挺瘦的,衣裳底下的身子卻與“羸弱”二字半分不沾邊。 腰側涼涼軟軟的。 江逸白看著眼前的人,低聲道:“確實是好了,陛下這麽無微不至地照顧,臣看著心底下癢。” 除了上藥,這幾日沐浴都是容煜在陪著,赤條條的一塊兒肥肉站在眼皮底下,叫他怎麽能不動心。 “心癢,朕看你是皮癢。”容煜說罷,一把扯過放在榻邊的衣裳蓋在江逸白身上。 這小兔崽子,還賊心不死呢。 “你這麽想去,朕明兒就安排人出宮。” “可以。”江逸白道了一句。 “可以?”容煜看江逸白不慌不忙地穿衣裳,問他道,“你行麽,就咱們幾個,沒有內侍丫頭們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