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靠一己之力收複西雲的太子,隻怕也是人杜撰出來的。沒有容煜在後頭保駕護航,他江逸白能翻出什麽浪花呢。 “那殿下應該殺了燕國皇帝才對。”少年有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說出來的卻是如是狠毒的話。 宮淩看著少年,眉眼彎了一彎,道:“去燕國許多年,你這性子越發狠辣了。且看著罷,有的是法子磋磨他。” 人死了一了百了,他不要江逸白死,更不要容煜死。 兩位都是年少有為的大英雄。 他要讓江逸白親眼看著容煜身處高位,又跌落泥潭。 登高跌重。 那場麵,一定很壯觀。 “殿下前些日子與邵傾在一處,可要防著他些。”少年見宮淩許久未說話,開口提醒了一句。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宮淩的語氣有些冷。 少年愣了一愣,旋即低聲道了聲“是”。 這樣的溫順模樣,宮淩見的很多。這諾大的黎國,沒有一個人敢反抗他,可惜都是沒什麽真心的。 沒有真心的人,便最容易變心。 宮淩略略闔了闔眸子,道:“本王安□□在燕國,也費了不少力氣,你跟著邵傾一行人過來,實在枉費本王的一片心思。” 少年聞言,眼眶頓時濕潤起來:“臣怕那什麽王爺不安好心,往您這兒送探子,所以才心急了。邵傾思慕燕國皇帝,依臣看,那邵傾說不定是皇帝的探子。” “思慕……你在燕國數年,難道不曾仰慕過燕國皇帝麽,正兒?” 宮淩的一聲“正兒”嚇得少年一激靈。 待反應過來,人即刻跪在地上,哆嗦道:“殿下救臣於危難之間,臣對燕國皇帝不過是逢場作戲。況且,這許多年來,臣安居青玄宮,並未與宣華殿有過太多親近。” “沒有麽,我看你是沒個本事。”宮淩低低笑了一聲,道,“有江逸白在,你沒那個機會罷。” 這些年來,黎正藏在燕國確實悄悄送了不少消息過來。隻可惜人一過來,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燕國的細作,便再不中用。 不中用的人,留著是個禍患。 “殿下……” 這話戳中了黎正的心事。 很多個深夜不曾入眠,黎正也想過,如果容煜看中的不是江逸白而是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如此辛苦了。說不定收複故國的,就是他了。 宮淩抬了抬手示意黎正不必再說。 “去打些水來罷,吊著的那位,別讓他死了。”宮淩的語氣柔和了一些。 “打水?” 黎正蹙了蹙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宮淩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怎麽會沒有怪罪呢。 黎正抬眸看了宮淩一眼,心下有疑,但也不敢耽誤了宮淩的指派,隻行了禮,往城樓下去。 城樓上又隻剩下一人,多少次登上城樓都是孑然一身,他已經習慣了。 宮淩起身,走到城樓邊上,眯了眯眼睛。 不遠處,被吊在成樓上的人,已然沒什麽動靜。 他一定很痛苦。 修長的手指點在城牆上,宮淩的眸子染上一層霧。 . 從燕國送往黎國的細作死了一個。 內院來報的時候,容煜正在帳內與玄亦神醫一處議事。 江逸白與顧雲守在帳外,先攔下了這個消息。 “死了?”江逸白看了身側的顧雲一眼。 “陛下不在的這段日子,端王府內動作不小。柳副總領查出來端王手底下有人與黎國來往甚密,便借著那幾人的手往黎國送出去幾個細作,其中有一個陛下從前見過,是夏國的邵傾公子。”顧雲說罷,垂眸看了弓著腰的探子一眼,問道,“死的是哪個?” 探子回道:“已經認不太出模樣,隻能看出個子不太高,應當是最小的那個。說是去河邊玩水,掉進去淹死了……” 黎營那邊一口咬定,想來是宮淩對進獻的美人起了疑心,便隨意殺了一個以儆效尤。 “知道了,你下去罷。”顧雲吩咐道。 “是。” 那人應下,即刻離了此地。 腳下踩到枯枝,江逸白問顧雲道:“顧總領如何斷定,向黎國送東西得,是端王府中之人。” 顧雲道:“那些人扮作商隊出城,內院從他們身上找到了端王府的腰牌,。” “腰牌……”江逸白搖了搖頭,道,“帶著腰牌通敵,端王府難道上趕著提前入駐皇陵麽。” “你是說有人陷害端王殿下?”顧雲問他。 江逸白深吸了一口氣,道:“前些日子有人從同一批商隊的貨箱中,發現了一對兒玉雕。那玉料通透十分,觸手生溫,與小郡主生辰時襄王送過來的,竟然一模一樣。” “除了內院,軍中並未調兵遣將再查此事。你如何知道那玉雕的?”顧雲蹙著眉頭問他。 江逸白雖住在宣華殿,但並不意味著他可以未經允許,擅自調查皇室中人。 江逸白聽他這麽問,臉上並沒有太大的表情,隻冷冷道:“內院有人,本王手下也有人。與其計較本王是如何知曉,不如回去查查清楚,是誰一手遮天隱瞞了這些消息。顧總領別是被欺瞞慣了,手底下的人說什麽,就信什麽。” “你……”顧雲一時說不出話來。 但凡蛛絲馬跡,都要告知二位總領的。 這些日子他忙著追尋容煜的下落,瑣碎消息一直是柳暮雨在打理,難道是柳暮雨…… “不可能。” 容煜及時掐滅了這個想法。 如果沒有容煜,柳暮雨絕對走不到今天。 事到如今顧雲都記著柳暮雨來內院第一日時對他說過的話。 “殿下於臣,正如月華之於黑夜,若沒有這一縷光,這輩子都沒什麽盼頭。” “殿下……”顧雲重複了這兩個字,驀地,眼睛瞪大了幾分。 “怎麽?”江逸白問他。 顧雲並未多言,隻行了禮,道:“多謝西雲王提醒。” 言罷即刻往遠處去。 “殿下。”江逸白琢磨這兩個字,一時不解其中的意思。 . 容煜年少繼位,彼時還是燕王。 後來收複邊地,便改燕王為皇帝,滿朝文武皆稱之“陛下”,“殿下”便為百官對太子,王侯之稱。 內院在容煜稱帝時設立,僅為他們的陛下一人所用。 柳暮雨到時內院立下已有三年,他口口聲聲說殿下對他的恩情,隻怕這個“殿下”二字有很大的蹊蹺。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第99章 隆隆的雷聲響在天際,顧雲策馬一路往南嶺去。 . 雨珠落在人的臉上,順下巴掉落到地麵之上。 長睫微垂,目光從天際落到腳下。 江逸白在帳外已經等了一夜,也不知是什麽樣的話,容煜要和玄亦神醫居然要徹夜暢談。 帳內,燈火燃盡,穿著青衫的人將一塊玉佩放在眼前。 那日出入黎宮的腰牌。 “我年少時也曾入世,彼時在黎國,有幸得黎王賞識被招攬入宮,做鈺殿下的太傅。” 玄亦口中的正是宮鈺。 老黎王子嗣不少,最喜歡的是便是大皇子宮贏與二皇子宮鈺。 宮鈺幼時曾有過數十位師父。後來不知怎麽,這位聰慧的太子生了病,一夜之間就成了傻子。 這位傻皇子,也成為了宮淩繼位以後唯一活著的手足。 這些是容煜從顧雲口中聽來的,其中真相如何,容煜不得而知。 “世事難料,就如同沒有人會想到宮淩會繼位。”容煜望著腰牌,歎了一句。 玄亦聞言,沉聲道:“宮淩心高氣傲,天資聰穎,隻可惜這份聰穎用的不是地方。” 玄亦的這番話,叫容煜想起了曾有有謀反之心的三皇叔。 權位令人瘋魔。 滿腹經綸為的不是天下蒼生,而是為了算計自己的手足,實在是可悲。 “父皇子嗣微薄,朕……沒有兄弟姐妹。” 容煜說話之時,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眉間朱砂,在青玄宮撫琴的人。 琴能訴情,容煜相信蘇音的琴聲騙不得人。 “朕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