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煜見明丫頭靠在門外好夢正酣,也沒想打擾,隻抬了抬手示意江逸白進去說話。  兩人來到內殿,容煜解了外頭的濕衣裳,才道:“晌午聽阿四說,你去了公主府,還沒問你,容瑰公主這些日子可好?”容煜見到江逸白,問了一句。  江逸白道:“公主一切安好,小宛兒這些日子會叫舅舅了。”  “真的?”容煜笑了笑,道,“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兒,再過幾日隻怕要認不出了。”  “是認不出……”隻怕再過些日子,郡主變成小世子,那時候容煜便更認不出了,也不知道太後與容瑰打算將宛兒的男兒身的身份瞞到何時。  江逸白接過容煜的外衫,搭在架子上。  一股脂粉味竄進鼻裏裏。  這雨落在身上,沒散了味道,反而讓味道更濃了些。  這樣濃鬱的脂粉,可不像是宮裏丫頭們所用的。  “陛下今日去了何處?”江逸白撣了撣有些發皺的衣衫,問了一句。  容煜從桌上拿了一隻茶杯,道:“與顧總領去議事去了。”  “議事?”  議到青樓裏?也對,像是顧雲那廝的作風。  江逸白收回手,往容煜身側走了幾步,道:“顧總領這是才忙完了內院的事,又想找點事做了。”  “他向來閑不住。”容煜隨口道了一句。  江逸白坐下,看著對麵的容煜。這人現在是渾身的脂粉味兒,卻還在說什麽議事。  容煜見江逸白不說話,問他道:“這樣晚了還來找朕,是有什麽要緊事麽?”  “卻實有件事。”江逸白收了手,鄭聲道,“如今黎國之事已定,那邊來了消息,說希望臣能回去。”  “回去?”容煜愣了一愣,道,“回哪兒去。”  “自然是西雲。”  “西雲。”容煜垂眸,靜了片刻,才道,“也是,你是西雲王。”  容煜險些忘了,眼前這個人已然不是西雲送來燕國的質子了。江逸白是西雲王,終歸要回到西雲去的。  “你要何時回去?”容煜問他。  江逸白的眸子暗了暗,問道:“陛下也希望臣回去麽?”  這個人,居然不留他。  “你是西雲王。”容煜道。  西雲是江逸白的家鄉,他要走,自己是不能留的。  容煜沒有多解釋  這幾個字,叫江逸白原本不太差的心情跌進穀底。  什麽“西雲王”,在容煜眼中,他便隻是西雲王麽。  “這便是陛下身為‘皇帝’要對臣所說的話麽。”江逸白道。  “是……”  除了這個字,容煜沒再說別的。  江逸白有自己的天地,他不能去幹涉。  “如此,臣告退。”  江逸白畢恭畢敬地拱了拱手,轉了身往殿外去。  容煜望著江逸白蹙了蹙眉,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心裏有些澀。  .  一陣風從身側刮過去,明丫頭揉了揉眼睛,看見江逸白快步往偏殿去。  看上去不大高興,今日這是怎麽了。  明然正看著,阿四火急火燎地從外頭回來。  “四總管!”明丫頭喚了一聲。  阿四這才停下來,問他道:“陛下可在?”  “應是在裏頭。”明丫頭道。  “那便好,你守著,莫讓外人進來。”阿四囑咐完,抬腳往殿內去。  “陛下,不得了,聽秋姑娘說那幫人躥騰著太後,要給您立……”  “皇後”這兩個字還沒說出來,阿四便察覺出容煜今日不大對。  往日裏這人不該這樣沉默才對。  阿四走到容煜身側,問道:“陛下怎麽了,看著不大高興。”  “沒什麽……”容煜看阿四一臉關切,隻道,“逸兒要走了。”  “小殿下要走,去哪兒呀?”阿四問。  “還能是何處,自然是回他的西雲。”容煜音聲平靜,心卻不大靜。  “這……”  這是怎麽了,昨日還好好的。  阿四看容煜這副賭氣似的模樣,也不好再說太後那邊的事。依他看,這人與人之間,果然還是不能常相見,以前忙著戰事,不是西雲就是黎國,倆人雖不在一起,卻從未吵過架。  這一遭,也不知是不是閑的。  這事他不好摻和,阿四剛想退出去,驀地打了個噴嚏。  鼻息間皆是膩人的脂粉味兒,叫人有些不舒服。  “陛下今日,和顧總領在一處?”阿四問了一句。  “是。”  “去的內院,還是……明月樓?”  “明月樓。”容煜如實道。  “這樣……”  那怪不得,容煜跟著顧雲成日裏往明月樓去,江逸白心下必然不歡喜。  阿四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出想說的話來。  容煜見他欲言又止,隻讓他放開來,想說什麽說什麽。  阿四想了想,道:“小殿下是在奴才眼底下長大的,小他對陛下的心思,奴才看的是一清二楚。旁人誰都有異心,唯獨小殿下對陛下絕無二心。”  “朕明白。”  正因為是一手帶大,所以才不想屈了他。江逸白是西雲王,是鷹,是狼,原是不該留在這樣四方的院落裏,他該有他的一番造詣才是。  “恕奴才多嘴,明白又有什麽用呢,您是什麽心意他不知道,他是什麽心意,您也不願意去問,如此……徒生嫌隙罷了。陛下常對奴才說,在這宮裏少有知心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個小殿下,難道陛下要親手將他推出去,推給旁人麽?拋卻西雲王這個身份,您對他,就沒有一點舍不得麽。”  阿四沒讀過太多書,如今這一番話是肺腑之言,他自問侍奉容煜是最盡心盡力的,但還是及不上江逸白那份細致入微。  那些日子在軍營裏,為了尋找容煜的蹤跡,江逸白幾乎沒有合過眼睛。  他看的出來,江逸白可以沒有西雲,但絕不可以失去容煜。  隻是這份心意,誰都看得出來,唯獨容煜,當局者迷。  明明在平時,這人活的比誰都清醒。  “陛下……”阿四喚了一聲。  容煜抬眸看著他。  阿四道:“奴才先走了,這麽晚了,再不歇息明兒早上該起不來了。”  “你下去罷,今日不用守著。”  “是。”  阿四行了禮,這才退出了內殿。  方才阿四那一番話,叫容煜心裏亂的很。  他隻想著江逸白該不該回去,卻從未想過江逸白想不想回去。  若是他願意留下……  他會願意留下麽,這小兔崽子,怎麽什麽都不說,要讓他猜呢。  .  近乎一夜未眠,容煜心裏有事,神誌也不□□定。  “陛下!”  天未全亮,阿四便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容煜坐起身來,問他道:“怎的如此慌張。”  阿四道:“了不得,奴瞧見小殿下收拾了不少東西走了,怕是要回西雲去。”  “回西雲。”  還真就不給他說了,容煜聞言,即刻下了榻。  阿四從架子上扯下外袍,容煜接過之後披在身上便往殿外去。  “你什麽時候瞧見的?”容煜邊走邊問。  阿四道:“晨起洗漱的時候,這會兒怕是人已經走到宮門口了。”  “怎麽不早說……”容煜說罷,加快了步子。  晨露微涼,霧氣未散。  容煜頭一次這樣匆忙,不是為了要挽留,而是想問一問,問一問江逸白自己的意思。  他昨兒就該問的,不知今日還敢不敢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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