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親吻的間隙,他伸手緊緊地摟著秦斯的後背,胸膛密密地貼著胸膛,用力之大甚至有些擠壓到了心髒。  他在朦朧間再次響起自己雌父在夕陽中的洗衣房裏落寞的身影,和那歎息的話語,於是有些惶惶然地問秦斯。  “你愛我嗎?”  秦斯說,“愛。”  穆溪不依不饒,一遍遍地重複著,“你真的愛我嗎?”  他說的話實在是太像是一隻年幼的雌崽,在不斷地用言語加固著盔甲,來保證自己確信的事情不會消失。  秦斯沉聲:“我愛你。”  他感覺自己的脖子要被身下的蟲給勒得透不過氣來,但還是沒有伸手去挪開,反倒是徘徊在他赤.裸的後背上,沿著脊骨一遍又一遍地從上到下捋,活像是在順毛。  這樣來回問答了好幾次,穆溪才算是滿意了。他懶洋洋地鬆了手臂,渾身像是骨頭被抽走了一般,在雄主製造的浪濤間起起伏伏,感覺心底一直空落落的地方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被填滿。  一個真正愛你的,會把你放在心尖上的雄主,大概就是這樣子的吧。  *  沒過幾天,有關林同的審判悄無聲息地進行了。  由於這次的案件不像蘇銳那樣涉及內容多,且在某種意義上是審判庭在自己打自己的臉——畢竟當初林同做出那些冤假錯案的時候借助的可是審判庭審判官的名義,因此審判庭上層思慮再三,還是決定秘密進行這場審判。  秦斯跟穆溪誰也沒提要去看。  秘密審判原本規定能夠到場的蟲數量就不多,穆溪貿然出現恐怕會被蟲懷疑,秦斯更是不想再看到林同那張臉,於是幹脆跑到蘇格那裏編了個理由,滾去檔案室裏翻看舊案了。  他查了好多資料,都是有關當初給自己帶來主要罪責的那起案子——五年前科研所的實習蟲遇害案。  遇害的是一隻剛畢業的年輕亞雌,檔案上的照片看上去既文靜又秀氣,臂彎裏夾著幾本厚重的圖冊,害羞地看著鏡頭,眼神明亮而有朝氣。  秦斯的眸色暗了暗。他的手指輕輕觸碰到光屏上的蟲影,歎了口氣。他記得這隻蟲,曾經對他告白過,但被他幹脆利落地拒絕了。  當初隻覺得麵熟,待到後來不知第幾百遍地看案件資料,已經從記憶裏搜尋出了這蟲的蹤影。  後來這蟲是被殺死後分屍,塞進了科研大樓頂樓的一間實驗室的冰櫃裏,被大袋大袋的冷凍實驗品給埋藏得結結實實。  那實驗室位於頂樓,幾乎被當作儲物間用,很少有蟲上去。這次是因為頂層要重裝電路,有蟲擔心實驗室裏裏麵保管著的實驗品會受損,於是主張去查看一下,把它們暫時地換到下層去。  然而誰承想,在挪動塑料袋的悉索聲裏,有蟲聽到了有什麽東西跟結了冰霜的冰櫃壁麵碰撞的聲響。搬開最後一塊遮擋著的實驗品,露出來的是一顆幾乎被冰霜給囫圇包裹了的腦袋。  而在這起案子發生前不久,實驗體qin剛剛做完蟲格心理測試,測試結果十分不理想。  但這還不算什麽,即便是所有蟲都懷疑他,一點證據也沒有就送上審判庭也著實是說不過去。  於是第二天,在搜查他的房間時,在他常用的那把光刃上,提取到了一絲肉眼不可見的血跡。經過化驗,正是那名亞雌的。  更加證實“實驗體008跟這起案子相關性極高”這一點的,是那把光刃放大後的圖像。  通過圖像可以看到那光刃的邊緣有著很多坑坑窪窪的凹痕,痕跡還很新,應當是不久前留下的。而要製造分屍則必定會在工具上留下印記,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那麽動機呢?  實驗體殺蟲沒有動機,因為他壓根就不算是正常蟲族。這個觀念已經在當時的蟲心目中根深蒂固。暴力傾向,虐待狂,機械蟲,無情無義,冷心冷肺,令蟲憎惡……這些詞都是形容他的。  秦斯被關進了監獄裏,翻來覆去地審問,台詞他都背的滾瓜爛熟,成天不是發呆就是思考。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沒有做過的事情該如何辯駁。  過了一個星期,林同也被送了進來,和他成了一個房間裏獄友。  新來的青年斯文溫和,鷹鉤鼻子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雖然身上臉上都有掩蓋不住的尷尬跟狼狽,衣衫破舊,風塵仆仆,但還是主動熱情地和秦斯打招呼。  “你好!我叫林同,是因為非法出版印刷等候審判的,你呢?”  “……”秦斯翻了個身,不搭理他,睡了過去。後來他才告訴他,他們懷疑自己是殺蟲凶手。  林同往往一邊惺惺作態地勸他,還一邊明裏暗裏地套著秦斯的話。他們的每一句對話都被他細心地保留著,裝點了那一襲壓根就是粗製濫造的審判書。  現在想來,當時的林同還真是下了血本,怪不得在沒有成功當上代理審判長時那般憤怒。  要是他,他也憤怒。秦斯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現在,林同已經不成問題了,關鍵是那個當初隱藏的如此之好,就連穆溪也沒有找到的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誰?  他會不會至今依舊潛伏在科研所裏,甚至已經步步高升?    ☆、偽裝  帝都。  商區邊緣。  寬敞明亮的車站,公共懸浮車穩穩地停靠在站台邊,晚歸的乘客從自動打開的門裏湧出,像是一小股泉水融匯進了海洋,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蟲群當中。  車站往往是蟲流最密集的場所之一,尤其是在帝都,來去匆匆的蟲除了帝都本地上下班的蟲們,更多的是那些從其他星球來到朵策星,特地來領略帝都風光的外地蟲。  隻見不遠處一群蟲擠擠攘攘地一道下了懸浮車,穿著顏色鮮豔的統一襯衫,戴一樣的帽子,正圍著站牌下一個看上去像是領頭蟲的亞雌吵吵鬧鬧地說著什麽。  那導遊也是個沒經驗的,年紀不大,被包圍在中間承受眾蟲的指責,看上去幾乎要哭出來。  “各位!這個真的是臨時發生的變故,我們之前接到的通知是皇宮附近可以參觀,但由於國宴提前,所以這幾天整個帝都但凡是靠近皇宮,統帥府,議會大樓等機關要地的場所都是不可以去的。”  “真的很抱歉,是我們之前沒有調查,但新的行程表我已經發送到各位的光屏上了,大家可以看看,咱們還是有很多地方可以選擇……”  他的聲音時斷時續,時而被淹沒在充斥著俚語的抱怨聲中。亞雌不由得摘下帽子,擦了擦額角的汗。  來自邊緣地區的民眾大多沒見過世麵,不懂得什麽規矩,花了大價錢來朵策,圖的就是在皇宮統帥府邸這些赫赫有名的場所拍拍照片,好回去炫耀。但這次事不湊巧,偏偏趕到了國宴上……  “那麽,請問……”  忽然,一道悅耳的聲音傳進耳朵,像是清風一般驅散了那些蟲的話。導遊抬頭看過去,是隊伍裏一隻沒什麽存在感的雌蟲。  這亞雌孤身一蟲,一路上都沒怎麽說過話,因而格外不起眼。  此時一看,隻見這蟲身材羸弱,但偏偏穿著一身肩膀很寬的長款毛呢西裝,下擺一直到了膝蓋,頭上還戴了頂複古樣式的圓頂禮帽,把頭發密密匝匝地全部理進去,壓得嚴嚴實實。  因為本身沒有那麽高大的身量,因此他衣服搭配著他這隻蟲,就格外有種空架子的感覺。  沿著豎起的雪白衣領往上看,他禮帽下露出的小半張臉臉很白,似乎是塗了厚重的一層白.粉,並不是很好看,反而顯出一種僵硬和灰敗的死氣,連五官都給模糊了,望上去簡直像是一塊沒有高低起伏的白板。  他的臉給蟲一種怪異的感覺,但眼神卻很幹淨真誠似的,帶了唯一的一點活泛氣兒,直直地盯著導遊,“您剛剛說的那些機關政要……”  他舉起自己的隻蟲終端,將屏幕展示給對麵的蟲看,“包括這個嗎?”  導遊一愣,條件反射地道,“當然不……不算。”  “審判庭嘛……這個,不在戒嚴範圍之內。”  導遊猶豫著,多看了眼前蟲一眼,語氣充滿了不確定,問道,“你想去那裏看看?”  “是。”亞雌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前些日子在星網上聽說了有這麽一個地方,實在是好奇的緊……”  他這話一說,周圍幾隻蟲也愣了愣,紛紛想起什麽似的,終於不再揪著路線更改的話頭了,而是七嘴八舌地說起了審判庭。  “審判庭?就是之前那個審判姓蘇的地方?我可聽說那門口氣派的不得了,石頭上刻著的都是神獸!”  “真的假的?審判庭能隨便去嗎你也不想想!”  “咱們也就在外麵看看拍拍照,又不進去!怕什麽!這要是回去了可就見不著了……”  幾蟲言罷,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射到那導遊身上,一聲不吭地瞅著他,等他決斷。  那導遊倒是沒有想到審判庭這麽個場所居然成了他們如今青睞的景點,不由啞然。  但仔細一想,審判庭建造曆史悠久,建築的風格獨特,假如不是因為審判本身的特殊性而常年低調,其實參觀價值相比於其他景點還真不小。  於是他爽快地答應了,低頭在行程裏添上了這麽一條。  改完行程,他環視四周,整理隊伍準備出發。  而他沒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後,亞雌眼睛中所謂的真誠友善像是拔筍抽絲一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漠。  他垂頭裹緊身上的外套,在隊伍出發前去住宿之處時放慢腳步,不動聲色地落到了最後麵,最後在一個拐角處身影一晃,消失在了車站。  *  那身影出了車站,沿著街道走了段路,眼看周圍的建築越來越普通,再沒有了中心商圈的繁華。最後他停到了一棟破舊的小樓前。  小樓是出租的單元公寓,牆皮剝落,夕陽的餘暉投射在上麵,映出歲月的剪影。不是別的,正是之前秦斯租住過的地方。  這破地方連個保安有沒有,來蟲直接踏進了樓梯間,徐徐而上。  他經過一個又一個的樓層,沒有做任何的停留,一直來到了頂樓。  頂樓隻有一間房,門縫裏並沒有透出光亮,像是沉寂已久未曾被翻閱的古老書籍一樣。  假如說是穆溪,秦斯或者是其他任何一個知曉內情蟲在這裏,都知道裏麵有什麽。  曾經的帝都科研所所長,038科研軍工實驗項目負責蟲——穆春來。  這間房子對他來說完全可以稱之為監獄,隻不過因為他如今隻是個瘋子,又拋出了手中的有關林同的證據,暫時地引開了那兩隻蟲的注意力,所以他身邊的監視幾乎被完全撤銷了。  門鎖應聲而開,來蟲長驅直入,伸手按開燈,在乍然亮起的光裏看到了地上跪趴著的白發蒼蒼的亞雌。  那蟲正撅著屁.股,趴在地板上,瘋瘋癲癲地舉著一根點燃的蠟燭,眼看就要點燃沙發墊了。  怎麽看怎麽是個傻子。  然而在門被關上反鎖了之後,原本地上趴著的蟲卻慢慢地站起了身,然後微微眯眼盯著來蟲。  “怎麽樣?”他急切地問,“事情都處理幹淨了嗎?”  他說話吐字清晰而準確,眉目間滿是陰霾,神情焦灼,哪裏還有一絲一毫不正常的跡象?    ☆、算計  “放心。”那蟲說,“我已經找好地方了,現在就能帶您走。”  他右手插在口袋裏,彎腰把手裏拎著的箱子輕輕擱在腳邊,“不過得您先離開,我還有些事兒要辦。”  穆春來聽了前半句話,一骨碌爬起來,從沙發下麵拖出來自己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裹,但一聽到那蟲不跟自己一起離開,動作不由得一頓,警惕地轉過頭,“你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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