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陳先生出聲阻止,但已經晚了。  這話一出,段澤雙眉狠狠一壓,周身陡然一寒。他盯著那雌蟲侍,話卻是對著陳先生說的。  “陳先生,要是連自己身邊蟲的嘴都管不住,要不這合作,咱們還是趁早別談了吧?”  陳先生心知是自己這邊的蟲越了界,聽到段澤這麽說也隻能忍氣吞聲。  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到那小雌侍的臉上,那蟲清秀白皙的小臉上頓時浮現了幾道血紅的痕跡。  估計是被打疼了,他一句話也不敢說,整個身子都縮了一圈躲在陳先生身後,但不忿的目光還是時不時地投到對麵的段澤身上。  段澤唇角象征性地勾了勾,低頭喝了口水。身上原本一瞬間爆發出的淩厲氣勢一點點化解掉,像是暫時將鋒利的爪牙收回進了皮囊。  陳先生這才暗地裏鬆了口氣。  道上的蟲都知道,有關spider領袖的真實身份,是個完全不可說的禁忌。事實上,現如今有關他得真實身份都還是未解之謎,隻不過可信度最高的,便是“科研所殺蟲案製造者”這一個了。  一開始這個留言在地下組織間流傳的並不是很廣,但後來越來越多的蟲相信了這件事,不過最重要的是,穆溪也一直沒有反駁過。  他似乎默認了這個身份,並且適應了以這個身份掌控spider的一切。  無所謂嘛,反正他們這種蟲之間的鬥爭,憑借的不是誰更無辜誰更較弱,隻有鮮血才能澆築登臨頂峰的桂冠。  陳老三一向是不參與這些的,他做的生意,用他的話來講,是“可以完全擺放到明麵上的”那種。而且他自詡是一個念過幾年書的文化蟲,打心眼裏瞧不起這些蟲,甚至覺得他們如同地鼠,活該一輩子見不得光。  但現在真實的想法被他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還加了個鎖牢牢鎖住。他現在得求這些蟲,無論用什麽代價,務必要讓他們接下他的單子。  說實話,一開始他真的沒想過這件事會這麽難。  在他以往的認知中,隻要錢給的到位,那麽一切都不成問題,假如說有問題,那麽一定是錢給的還不夠多。但這次通過幾個道上的朋友找上spider,沒想到卻連那個傳說中的穆溪都沒見到,就被他的手下給打發了。不提他的任務,單憑這一點,就足夠叫蟲憋屈。  段澤看著眼前的雄蟲,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陳先生。”他說,“今天我們首領之所以派我過來,也是為了替您好好參謀參謀。畢竟您實力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您痛失愛子的心情我們也都能理解,所以我原本是打算幫您物色幾個和spider差不多的公司來接手您的委托,但您看上去貌似情緒不高,那要不還是改日再訪?”  說完,他伸手拂了拂衣擺,作勢要起身。  對麵的雄主立馬有些發慌。不能就這麽讓他走,再說下去說不定也還有轉機。他趕緊起身攔,“那按照穆先生的意思,是願意替我做這個中間蟲?”  正準備站起來的段澤挑眉,又坐了回去,將兩條修長的腿交疊起來,“具體怎樣還需要您跟先生親自談,目前段某來這一趟一是親自來看看陳先生您,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真心想做這個生意。咱們幹這一行的,就算不親自動手,也不能帶著坑別的弟兄啊,這樣不道德。”  “您說是嗎?”  陳先生額角冒出冷汗,連連點頭,“是、是這樣的。”  段澤繼續說:“這二呢,也是來特地代表穆先生對您家中發生如此不幸表示遺憾,並且先生說了,假如說您願意和spider再其他方麵有所合作的話,穆先生是十分樂意接受的。”  “他多年前曾經和您有過幾麵之緣,是很希望能和您成為朋友的。”  “……”連單子都不接,還要成為朋友跟他爭奪有關航道方麵的生意,陳老三隻覺得眼前蟲原本溫和無有禮的笑容此時看起來竟是充滿了嘲諷和不屑。  “不必了。”他冷聲說,“我算是明白了,恐怕再穆先生眼中,我陳某哪怕出再多的錢,也比不上其他隨便那隻蟲。”  “我今天其實就是想知道,究竟是為什麽?難道是因為spider跟那小崽子有什麽淵源?即便如此,陳某不才,之前也對這行當有所了解,難道不都是信奉著‘拿錢買命天經地義’?這麽護著那蟲是不是不太厚道?到時候要是在道上傳開了,豈不是白白敗壞了spider 的聲譽?”  “……”對麵的段澤似乎是啞口無言,嘴角掛著一抹稍顯無奈的笑。  陳老三好不容易找到了抨擊的理由,一擊得勝,更是咄咄逼蟲,“段先生的名聲我也是有所耳聞的,但您跟穆先生到底是兩隻蟲。難道您也覺得跟我陳某做不成買賣嘛?”  段澤的笑容收斂了起來,不鹹不淡道,“您這話什麽意思?我和先生同心,先生說不能接,整個spider它就沒有蟲敢私下裏接您的活兒!”  “這話聽著怪感動,但不對呀?”陳老三眼底精光一閃。他身體前傾,一邊不著痕跡地重新打量著麵前的蟲,一邊道,“您這樣的蟲,也隻是聽指令辦事嗎?”  “……”  “您作為穆先生的貼身蟲,難道還要每天辛苦地出任務,然後領取那微不足道的分紅?”  “可是據我所知,自從你們首領找到了雄主,spider可是已經連續很久沒有接單了,怎麽?是要拋棄這一行當了嗎?”  “最近……還有收入嗎?”  段澤:“……你到底想說什麽?”  “段先生不要著急走嘛。”陳老三餘光瞥了一眼隻蟲終端,那上麵有剛才那蟲最新發來的指示和應對策略。  他命令一旁的雌侍拎過來兩瓶酒,親自給段澤到了一杯遞給他,“其實,穆先生不肯做我這單生意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到,可能是害怕那大臣不懂規矩,報複到spider頭上。我也知道咱們有‘殺蟲留名’的習慣,那個小銀片我也見過。”  段澤握著雕刻著精美紋飾的銀色小酒杯,沒有出聲。  “但規矩是死的,蟲是活的。我有一個折中之策,既可以不為難穆先生,又能讓大家賺到這筆錢。不知道段先生,有沒有興趣一聽?”  此言一出,意思已經足夠明確了。  段澤沒有動,但他身後一個跟隨他來的蟲立刻向前兩步就要去拉段澤的手。  陳老三朝旁邊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幾隻雌蟲上前拉住了四世。  陳老三笑著一口飲掉自己杯中澄澈的液體,終於亮出了自己斟酌再三的砝碼。  他看著段澤,慢慢道,“其實您說穆先生想要跟我成為朋友,但平心而論我倒是對段先生更感興趣呢。spider雖說在殺手行業中獨樹一幟,但洗白是早晚的事。原本這件事我打算跟穆先生談,不過依照目前的情況,應該也見不到他,所以就和您說吧。”  “在帝都對外的星際運輸業內,我陳老三稱第二,就沒有蟲敢稱第一,但一種東西幹的時間久了,也會力不從心。你們穆先生向以spider的名義和我合作,我不會輕易答應,因為幫助spider洗白這件事對於我的利益微乎其微,但要是換做是單個蟲的話,我樂意之至。”  段澤猛地抬起頭盯著他。  陳老三:“我知道您的誌向不在於整天打打殺殺,留在spider也是報恩更多些。但這樣的日子怎麽才是個頭呢?你說是吧?”  “我的要求很簡單,你都知道,弄得那小崽子生不如死,我的氣消了,錢我會在之前提出的價格上再另加兩成,至於其他方麵……”  他不再繼續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四世雖然心智幼稚,但完全能聽懂眼前蟲說的是什麽意思。他急得“啊啊”了兩聲,目光焦灼地盯著段澤的後腦勺看。但段澤卻沒有回頭,他斂眉深思,似乎陷入了某種考量。  窗外的風慢慢變小,等在外麵的蔣陽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他再次從懷裏掏出竊聽器,不出意外,依舊是沒信號。真奇怪,平時質量那麽好的東西,一進這個陳老三家裏就失了靈,下次真得好好跟穆溪說說,設備什麽的都該升級了。  他揉了揉鼻尖,收好竊聽器,心無聊得要命,心說段澤那個逼王怎麽還不出來,真不知道為什麽穆溪一定要讓他進去談判,還非得把他留在外麵望風。現在沒了設備,他既不知道裏麵談的怎麽樣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說實話,他有點想念基地限時供應的晚餐了。  他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換了個姿勢。他得目光被遠處湖邊的幾隻飛掠過去的白鳥吸引,而同時在屋內,一聲“好”清晰地響起,很快消失,仿佛沉入了不見底的深淵。作者有話要說:  肥嘟嘟一章感謝觀閱ouo鞠躬!  ☆、洽談  穆溪打開的光屏上是一些分門別類整理好的有關陳老三的生平記錄,就連他是從在哪顆星球哪個城市到哪家醫院那個產房誕生的都明明白白。  “他目前長期居住在風景優美的卡圖星默裏奇山莊別墅。他的雌君已經去世了十幾年,他身邊養著幾隻雌侍,有時候才外麵也會去一些風月場所,咳,那個,尋歡作樂。”穆溪說。  秦斯看的很快,幾乎一目十行,最後抬起眼,和穆溪對視。  穆溪:“發現了嗎?”  秦斯猶豫著,點了點頭。  在蟲族的社會環境下,雄蟲因為自身基因相比雌蟲更具有優越性,常常擁有雌蟲難以企及的智慧水平和創造能力,而且數量稀少,因此淩駕於雌蟲群體之上。雖然伴隨著文明的發展與延續,平權運動日益高漲,但現實中舊有觀念依舊根深蒂固。  比如說一雄多雌製,即一隻雄蟲可以同時擁有一名雌君和數位雌侍、雌蟲嫁入後必須在當天晚上獲得雄蟲的寵幸,否則就是“靈魂肮髒的”“被舍棄的”蟲,並且兩蟲婚後的雌蟲不可持有任何隻蟲私有財產,所有資產必須劃歸到雄蟲名下等等等等。  而在這些製度和尊卑觀念的載體,正是那些老一輩的雄蟲。陳老三也應當是其中之一。  那檔案上記載了他幼蟲時期十分落魄,是靠娶了他的雌君才獲得了航運生意的啟動金。  他的雌君家裏原本就是做有關星際運輸方麵的生意的,而他在獲得了雌君帶過來的巨額財富之後,靠著一些見不得蟲的手段逐漸擠占了市場,生意越做越大,最後完全涵蓋了帝都附近的一百零九條星際航道,如此一來,他和他雌君家的地位就完全顛倒了。  他雌君家的公司被他搞垮後,他馬上迎娶了三五個膚白貌美的雌侍,將當初“一生一世一雙蟲”的誓言拋諸腦後,成天夜不歸宿。  他的雌君每天幫他打理生意,還要忍受雄主的挑剔和使喚,最後演變成了一個任誰都可以欺負的出氣筒,隻是空頂著雌君的身份。  後來他死了之後,陳老三更是變本加厲,生意做的紅火,日子過得舒心。他的雌君給他留了個幼蟲,雌君死時還沒分化,分化後是個小雌蟲,眉眼長得削似陳老三。  由於陳老三自身抽煙喝酒傷了身體,再加上雄蟲精.子數量本就有限,一直到現在,他那麽多雌侍竟然愣是沒再給他生出一顆蛋來。  於是無奈之下,陳老三對這個寶貝雌崽格外上心,吃的用的都挑最好的來,外出十天半個月還記得每天給寶貝疙瘩發通訊。  於是雖然這個姓陳的小雌蟲將來也是個嫁出去的命,但再陳老三那兒可謂是過的比一些普通蟲家的雄蟲還要更為金貴。  正因如此,當陳老三發現自家雌崽因為一直雄蟲尋死覓活時,頓時就怒了,找上了spider,於是就有了這一串事情的起源。  “按照這檔案上說的,陳老三雖然不是隻好雄主,但擔得起一個好雄父。”秦斯說。  穆溪坐在他對麵,微微含笑,用眼神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秦斯猶豫著,忽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這份檔案,是咱們的人去取的嗎?”  穆溪:“怎麽?”  秦斯皺了皺眉,又鬆開,“沒什麽,可能……是我多慮了。”  沒等穆溪發問,他接著剛才的話推論,“按照這個說法,他這單子是沒有問題的。spider也能擔得起這個任務,不說蔣陽他們,單憑我也能坐到。但我們又已知他有問題,那麽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麽細節是我們不曾注意到的。”  穆溪不說話,聽自家的小雄主一本正經地分析。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像淙淙溪水淌過耳畔,一些詞匯在說出時還帶著少年獨特的音質,幹淨又澄澈。  穆溪簡直要愛死這個模樣的秦斯了。當初在監獄裏他披著佐伊的偽裝,聽他分析案件,也差不多是現在這種感受。不,那甚至更加刺激,讓蟲下一秒就想把他撲倒在床上,堵住他的嘴。  但秦老師並不想自己一隻蟲乏味地講下去,他還想互動。  他歪了歪頭,拋出第一個問題,“你相信一隻雄蟲,身為一名恪守等級製度的大雄蟲主義者,在對自己的雌君沒有絲毫好感,多次發表尊卑言論,甚至常年毆打雌侍的情況下,會正確地引導自己的雌崽,並在他麵前做一名好雄父嗎?”  穆溪:“我不信。”  秦斯點頭,“巧了,我也是。”  他說:“甚至那段文字的前半段,說在他的雌崽年幼時他是如何如何對他好,尚且還有幾分可信度,畢竟隻要不是壞到罪大惡極的蟲,終歸是對其後代有些撫養本能。加之幼年期的雌崽性別特征並不是很突出,陳家的雌崽又天生長得像雄父,因而陳老三對他好也有可能。”  “但當雌崽慢慢長大,情況應該會發生變化。”穆溪接過他的話,說道,“慢慢的,陳老三看著自己長大的雌崽身上明顯的雌蟲特征,再也無法自欺欺蟲地以為自己有一隻長得像自己的雄崽。這個雌崽在他眼中不再是自己的幼蟲,而逐漸成為了他所看不起的雌蟲群體中的一員。”  “試問,這樣的情況下,陳老三的下單理由,還是否能講得通?”  “肯定不行。”秦斯低聲說。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光屏頁麵,“但是如果按照檔案上的來,陳老三可是不曾因為自己固守的觀念而對自己的雌崽有過什麽虧欠。我們說的這種情況也隻是推測。”  “是。”穆溪說,“不過實在打賭罷了。我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相信一切巧合背後都是蹊蹺。”  他伸手一抓,光屏破碎成塵埃消散在空氣中。  “好了,不說這件事了,反正咱們不接單就是了。隻要咱們不接單,他就沒辦法將spider捅出來。”穆溪衝他眨了眨眼,“放心,你雌君這點底氣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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