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裏的半個多月,兩隻蟲朝夕相對,都隻口不提那許多過往的紛爭,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感覺。  隻是不知道這種感覺在之後是能繼續延續,還是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  就像頭頂始終懸著一把劍一般,上次的動蕩,在它向下墜了一截後又再次靜止,但危險還遠遠沒有解除。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一個月後,來自審判庭的通訊請求第二次發到了家裏。  這次是代理審判長蘇格。  “我最近也聽說了有關你的事情。”蘇格斟酌道,“我很抱歉。”  秦斯:“您不需要對我這樣說。因為我也想知道這背後有什麽秘密。這並不是您或者任何蟲的錯誤。”  蘇格:“我這次找你是想告訴你一個你很可能已經知道了的消息。”  秦斯:“是有關那個viper幸存犯的審判嗎?”  “是。”蘇格直言不諱,“情感上我相信你不是那種會和地下組織,尤其是viper相勾結的蟲,但要證明這一點,還是十分困難的。”  “這世上最難證明的就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你身為審判官,對這一點應該有著更加清晰的認識。”  秦斯沒說話,聽筒兩端隻剩下頻率不同的呼吸聲。  許久後,秦斯問:“主要審判官是您嗎?”  蘇格說:“不是。”他說了另外一名審判官的名字,正是不久之後秦斯即將接替位置的那名審判官。  “這是他在任期間最後一起擔任主審的案子。”蘇格說,“我們都希望你能承擔起他的副手的職責,在審判廳堂堂正正地與罪犯對峙,證實自己的清白。”  “……”  這次的沉默遠比上次來的更加猛烈。最後就連蘇格也覺察出了異樣,“你怎麽了?”  “難道說你……”  “沒有。”秦斯打斷他的話,“我沒有和viper有過任何不正當交易,甚至在這次之前,我並不知曉這個組織的所作所為。”  “我對它的唯一印象還停留在它與蘇銳的蟲口買賣上。”  “剛才也隻是驚訝,您居然願意給我這樣的機會。”  他握著通訊終端,緩緩道,“我會把握住的。”  “……好。”蘇格也沒什麽要說的,掛了通訊。  秦斯收了線,轉身看到亞雌倚在門框上,對他說,“我和你一起去。”  秦斯:“你瘋了?那麽多審判員,隻要有一個認出你來……”  “我要去。”  秦斯:“不行。”  這還是他和穆溪在一起之後,第一次這麽堅決地說出拒絕的話來,不留絲毫討價還價的餘地。  穆溪說:“我會做好偽裝的,就在台下看著你,其餘什麽都不幹。”  秦斯注視著他的臉,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這也不行嗎?”一點小小的悲哀自心頭蔓延開來,像毒素一般擴展到整顆心髒。  “可我上次就……”  “上次是上次,上次假如說我知道你說的看我審判指的是去現場,而不是在家裏看直播的話,我一樣會拒絕你。”  “……”穆溪看著他,咬牙,淩厲的眼梢浮現一抹薄紅。  秦斯卻沒有絲毫心軟。  他知道自己去審判現場和viper的蟲對峙無疑是勝負參半。  他目前得到的信息隻是那隻蟲是viper的一名小員工,因為在警方包圍工廠的時候大衛就從樓上一躍而下,當場死亡,而其他蟲是否知道他的身份秦斯並不清楚。  他隻能賭一把。賭那蟲並不知道他們奉命製作的實驗體,就是傳說中的最強實驗體008號。  但無論怎樣,這一場豪賭都是他與那犯蟲之間的,與穆溪無關。  穆溪身上的秘密比他要遠遠沉重得多,作為全網追捕的通緝犯外加地下組織spider的創始蟲,一旦這兩個身份被重疊在一起,那麽原本正在逐漸洗白上岸,為了將影響力降到最低已經不惜杜絕殺手業務的spider恐怕就會成為下一個被狙擊的目標。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冒這個險。  穆溪死了,他就什麽也沒有了。  這天一直到三天後的審判開始前的晚上,兩隻蟲沒有再說話。  稀薄的月光灑在床帷上,他們誰也沒睡著,卻誰也沒先開口。  夜深蟲靜,大腦就會越發活躍,黑暗裏各種感官也會愈發清晰。  秦斯原本閉著眼,腦海裏一直回憶著白天看過的案卷,不斷強迫自己反複演練,明天可能遭遇的一切情景。  而在這時,身旁的被褥忽然一動,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先是觸到了他的手臂,然後是隔著薄薄的睡衣,慢慢地撫上了他的前胸。    ☆、好運[二更]  “對不起。”  他聽到穆溪輕聲說。亞雌溫熱的氣息靠近他的側臉,緊接著柔軟的嘴唇貼到了他的額頭。  那是一個不帶任何情.欲意味,僅僅是傳達那深沉愛意萬分之一的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  秦斯沒有動。在穆溪探身過來時他睜開了眼,在他離開時卻伸手攬住了他的腰。  “我會回來的。”秦斯說,“你在這裏好好等我。”  “等我回來之後,我們就離開這裏,躲得遠遠的,再也不要管這些紛紛擾擾亂七八糟的東西。”  “什麽都不管了,那大臣殺的了就殺,殺不了我們就走。”  “如果複仇的意義在於失去一些東西,或者用靈魂來與魔鬼做交易,那麽我甘願放棄。”  “你比所有的一切都更重要。”少年冰涼的手指撫摸著亞雌的臉頰,尾音帶著不易覺察的尖銳。  “你不明白嗎?”  *  審判庭。  朗朗白晝。  台下座無虛席,審判台上的少年身影挺拔孤峻。  “最強實驗體qin就是下一任審判官秦斯。”  混合著厭棄與驚愕的目光聚集而來,像是無數把利劍向毫無防備的他投擲而來。  而他卻絲毫感覺不到。  他暴露在眾蟲麵前,在昔日的同事和領導麵前被揭穿了真實的身份。  “之前的案子是不是你動的手腳?你瞬間心機潛入審判庭究竟是何居心?”  “你是不是和viper聯合,幫助你複活的蟲是不是他們?”  嘈雜的喧嘩蔓延開來,浪潮一般。  “你太讓我失望了。”他看到威爾遜須發花白,重重地閉上了眼。  “這次是你辜負了我們的信任。”他聽到蘇格這樣說,語氣裏再沒有往常的溫和。  “……”而他什麽也不想解釋,他的目光焦急地在台下熙熙攘攘的蟲群中不斷搜尋著,終於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穆溪還是來了。  他一隻蟲坐在座位席的正中間,穿著它已經許久沒有穿過的白色大褂,戴著許久沒有戴過的金絲邊眼鏡,栗棕色的頭發沒有做任何掩飾,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那段一切發生前,曾獨自在科研所的時光。  他一隻蟲安靜地坐在那裏,年輕又俊秀。  秦斯隻覺得腦子像被一把重錘給敲了一下,他甚至想衝到台下抓起穆溪的衣領質問他為什麽要用這副樣子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裏,難道他說的那些他全部都沒有聽進去嗎?還是說什麽愛他都是假的,真實情況是一點也不在意他?  觀眾席上的蟲都在交頭接耳,他們每一隻的臉在秦斯眼裏都是一片肉色的模糊輪廓,隻有最中間的穆溪的臉分外清晰。  他的嗓子啞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然後他看見台下有蟲站了起來,手指遙遙地指著穆溪。  “他是殺蟲犯!不能讓他跑了!”  大批的蟲朝他湧了過去,秦斯的手腕腳踝被鐐銬牢牢鎖住,動彈不得。然後他看到穆溪抬手摘下眼鏡,一雙漂亮的眼睛忽然變成了兩個血洞。  鮮血滴滴答答地淌下,而他的身上也在一瞬間出現了無數道傷口,那件白大褂瞬間變成了一件血衣。  但他的嘴角卻始終微微上揚著,就像那天晚上他抱著自己,在自己耳邊一遍遍重複著“對不起”、“我愛你”時的模樣。  “滴——”  “滴————”  “滴——————”  秦斯猛地睜開眼,天剛剛破曉,曾經還有一半沉浸在昏暗的光影中。  他低頭看了眼懷裏酣睡的蟲,慢慢抬手揉了揉眉心。  剛才的夢可真不是個好征兆。  不過根據古地球時期的理論,夢裏的東西一般都是和現實相反的,按照這個說法來講,這次他們一定能夠相安無事才對。  或許是有了這樣的暗示,審判開始後背帶上來的viper小員工在看到高台上站在首席審判官身後的雄蟲時,驚駭地瞪大了眼睛,緊接著整隻蟲像根麵條一樣無聲無息地軟了下去。  “怎麽回事!”有蟲喝道。  那小員工被半拖半拎著到了屬於他是被審判席位,始終仰著頭,目光直勾勾地粘在秦斯臉上。  秦斯並沒有理睬他,隻是安靜地等待著審判的進行。  他的靈魂仿佛已經抽離出了這具身體,連等待宣判的整個過程中都沒了緊張的感覺。  昨天夜晚的夢消耗了他太多的情感流露,以至於他對於自己是否會被曝光這個問題的答案失去了知曉的興趣。  幸運之神難得地眷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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