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蘇格說。他從蒙拉手裏接過傘,率先朝對麵停留著的懸浮車走去。 “審判長先生。”身後的蟲卻忽然叫住了他。“您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出自真情實感,還是依舊恪守自己內心所遵循的正義?” 金發的青年回頭,一向溫柔的眉目間流露出一點詫異。片刻的沉默後他反問,“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蒙拉歎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掌紋。 今夜整個帝都都不安寧,許多改變正在悄無聲息地借著夜色的掩映發生。或許從他和蘇格在兩個小時前同時收到了來自秦斯的定時郵件的那瞬間,他們就已經置身其中無法自拔了。 那份郵件內容極其簡短,但信息量卻極大,附帶的附件裏全是有關內閣大臣多森即地下非法組織viper的鐵證。 而在收到這封郵件時他們都曾嚐試聯係秦斯,卻發現他已然處於失聯狀態。 前因後果不難聯係,秦斯身為一名正式的審判官,這次失蹤肯定和他正在調查的事件有密不可分的聯係,所以他第一時間報了警。 兩隻蟲一前一後的朝著懸浮車走去,在他們身後,幾艘整裝待發的警用飛船也隨之啟動,開啟了全朵策的地毯式搜尋。 希望能在天亮之前找到他。蘇格透過懸浮車的玻璃看向駛入夜幕中的飛船,不無擔憂地微微蹙起了眉。 * “做出一副合適的身體最短需要多長時間?” 穆溪說:“至少半年。” “不行,我等不了那麽久。”多森來回踱步,有些焦躁道。 他心頭總是縈繞著一種隱隱的不太妙的錯覺,可明明截至目前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 “一個月。”他說,“隻能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穆溪坐在床邊,手指緩緩摩挲著少年的側頰,聞言也不反駁,“隨便你,隻要你不介意粗製濫造什麽的,我自然無所謂。” “你……”多森語塞。 “或許你還可以有另外的選擇,比如說我幫你培育出新的器官,然後你直接拿來替換掉你如今身體裏病變的那部分……” “不行。”多森斷然否決。那樣的話,豈不是他雖然能夠免除短時期內病痛的折磨,但還是要跟隨自然發展規律,一點點走向衰老,直至死亡。 他才不要。 他要的是重返年輕,重活一世而非苟活一時。 穆溪嗤笑一聲,也不在言語。他的手指輕輕搭在少年的手腕處,感受著他的脈搏,片刻後才鬆開。 “我給他注射的是強效昏迷針而已,放心。” “是麽?”穆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多森心裏咯噔一下。昏迷針的確注射了,不過是在那種抑製神經活動的毒劑完全被最強實驗體吸收了之後。 他還不能完全信任眼前看似無計可施而不得不追隨於他的亞雌,所以留了後手。 一旦穆溪無法為他提供一幅全新的軀殼供他重生,那麽他就會采取另外一種更為偏激的手段…… 但這些完全不能被眼前的蟲發覺,否則他一定會跟自己拚命。 所幸眼前的亞雌也沒再繼續問下去,他隻是從旁邊的抽屜裏翻出一小卷紗布,然後細細地包紮好了秦斯手指上那個小傷口。 多森看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指了指另一個角落。 “那裏有足夠支撐蟲體所需一年養分的物資,還有一些全新未拆封的科研器具,不比科研所頂級的實驗室配置差。這間倉庫及四周安裝了最強功率的信息幹擾儀,所以對外通信設備在這裏和無用的垃圾沒有任何區別。” 他一邊朝剛剛穆溪進入時的那個直升梯走去,一邊道,“如果你在實驗過程中需要什麽別的東西可以跟我說,或者告訴暗衛,我盡量滿足要求。”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了扶梯處,眼看就要下去。 他最後對穆溪道,“穆先生,希望我們合作愉快。稍後再見。” “……稍後再見。”亞雌低著頭,栗棕色的發絲垂下掩映了冰冷的眉眼。 他自言自語道,然後俯身吻了吻少年毫無知覺的唇。借著俯身的動作,手在他的腰側摸了摸,一把細小的光刃悄然隱沒。 如果是qin的話,也不希望他任人擺布白吧?哪怕是為了自己…… 他從來不相信什麽正義與罪惡,他自始至終的信仰隻有他一個。 * 多森在外麵吃了早餐,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才愜意地回到了倉庫。 電梯旁緩上升,倉庫門打開,一股濃重的血腥氣襲來。 多森悚然一驚,倒退了兩步。 原本他安排留在這裏的暗衛已經倒在了血泊裏,亞雌背對著他,正彎腰嚐試著割斷皮帶,把少年從床上抱起。 怎麽會?!不是在他進來之前就已經搜過身了嗎?他哪裏來的武器? 聽見電梯門關上的“哐當”聲,穆溪慢慢回頭,眸色深得沒有一絲光亮。他身上披了件白大褂,此時已經被鮮血染紅。 幾滴血濺到了他白皙的側臉,映襯著那空洞的眼神和狠戾的神情顯得格外陰森。 而就在這時,外麵忽然傳來槍聲,隨即是幾聲慘叫。 多森下意識地抓起通訊器。 “老大!警察來了!他們報警了!” 聽到這句話,多森瞳孔驟縮隨即暴跳如雷,“是你?!你竟然報警!” “不是我。”穆溪用手背擦拭掉臉上的血跡,卻抹開了殷紅的一片。 “我沒有報警。”他說,“我隻不過是在倉庫附近丟了個定位器。本來是瞪著spider的蟲來給我收屍,沒想到被警方用上了。” ☆、結局[中] “……看來你從一開始起就壓根不打算合作啊?” 多森似乎是非常遺憾地歎了口氣,閉上眼,身後湧來新的殺手將穆溪連同那具屍體團團圍住。 “你不也沒拿出合作的誠意來嗎?”穆溪毫不留情, “楊首領?” 他直起身擋在病床前。 “不如我們來聊聊這段日子以來你用viper殘黨來打擊spider的光榮事跡?還是關於如何同時扮演內閣大臣和地下組織首領這樣雙重身份的心得?” “或者聊聊你從十幾年前就開始謀劃的那一起起案件是怎樣一步步把無辜的蟲推入深淵?” 穆溪胸膛微微起伏,再說到最後時語調尖利。 他和秦斯的所有苦難源頭幾乎都是眼前這蟲。他在十年前得了絕症卻不願如此死去,於是著手在邊境仿照科研所開展秘密實驗體製造,卻慘遭失敗。 對比科研所的研究成果,他們認為實驗成功的關鍵在於穆溪。以防萬一他們派蟲設計陷害了qin,果不其然穆溪叛逃,並且成功地複活了最強實驗體。 “隻有你能做到這一點。”多森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他在眾多殺手的保護下朝穆溪走過去,“你不配合,那我隻能用另外的方法了。” 他伸手一指床上的秦斯,一個巨大的玻璃罩憑空升起,將床上的蟲牢牢罩住。 幾根透明的管子從少年的皮膚上延伸出來,連接著一旁的儀器。 儀器上的指示燈在玻璃罩落下的瞬間閃爍了起來,秦斯的身體無意識地抽搐了兩下。 “沒有新的身體,我隻能用現成的了。等我將靈魂注入裏麵,我將在這裏重生。”他仰頭大笑起來。 這就是他留的後手,秦斯被壓抑的精神體是無法跟他相抗衡的,最終的結果隻有消亡。 “!”穆溪咬牙。 這個瘋子…… 他這樣毫無章法地企圖奪取秦斯的身體的行為簡直愚蠢至極。他的電磁波壓根無法和他專門為秦斯製造的身體對接上,就好比非要將磚石塞進玻璃器皿,強大的能量對衝會在瞬間引發爆炸,這具肉.體連同他與秦斯的靈魂會一同消弭成塵埃。 穆溪的手握成拳,額角青筋直跳。 第一縷陽光刺破天際時,外麵的蟲已經包圍了整間倉庫,整座帝都的蟲都在關注著這件事,眾說紛紜。 沒有蟲知道僅僅一牆之隔的地方,倉庫裏的局勢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階段。 穆溪大腦嗡嗡作響,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跟對麵的蟲談判,“你即使是得到了新的身體,之後也隻能成為四處流亡的通緝犯,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這樣真的值嗎?” 他墨綠的瞳仁深得近乎於黑,死死地盯著床上陷入昏迷的少年。 “沒有什麽比命值錢。”多森咧開嘴笑了起來,諷刺道,“這一點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他伸手一指穆溪,恨聲說,“說實話變成如今這個局麵不全是你的原因嗎?不是你的貪婪與自私,實驗體qin就沒有機會複活,我恐怕一輩子都摸不到永生的門路!” “看看這些蟲!”他伸手指向周圍的蟲,笑起來,“他們都是被你連累被你害的落到如此地步……怎樣?後悔嗎?晚了!” “陪著我一起下地獄吧!” 多森張開兩條手臂,後退著來到了另一張病床前,在亞雌目眥盡裂的注視中慢慢仰身躺下。 周圍幾個仆從在他身上插上同樣的管子,戴好頭盔。一模一樣的玻璃罩升起,將他與外界隔離。 “不能啟動!”穆溪嘴唇被自己咬破,鮮血順著唇角緩緩流下。幾隻蟲牢牢禁錮住他的四肢,時刻防備著他有任何異動。 他的手指被蟲硬生生掰開,牢牢握在掌心的匕首被摳走。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台儀器,嗓音沙啞,幾乎破了音,”停下!我答應你!我給你製造新的身體!” “已經晚了。”多森愜意的閉上眼,仿佛已經沉淪到了另一個世界。他用夢囈一般的聲音道,“從一開始就已經晚了……我隻剩下不到一個月的壽命了,已經耽誤太久了,我一刻也等不及啦!” 他滿足地閉上眼。 儀器開始緩緩啟動,紅光閃爍。時間和空間仿佛被靜止了,凝成了永恒。 “不——” 在誰也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另一張床上原本昏睡的少年卻慢慢睜開了眼睛。 “哢嚓!” “哢嚓!” 原本堅韌的束縛帶被徒手掙破,少年從床上坐了起來,緩緩轉頭,混沌的黑眸深不見底。 這邊微弱的響動被掙紮打鬥聲所掩蓋,穆溪已經是強弩之末。他牙關緊咬,近乎絕望。 而在這時,忽然一陣玻璃碎裂聲傳來。 所有蟲都朝著聲響發出的地方看過去。 多森也察覺到了什麽,猛地坐起來,緊接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從眼前閃過,旋身一腳精準無比地將他身上的玻璃罩給踹碎,鋒利的碎片劈頭蓋臉地砸下,然後又是一腳,這次直接將毫無防備的多森踢到了十米外的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