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哪裏?” “赤國、越國或是蠻族。”韓厲舉例子,“之前的聊天,我看的出來聞公子對那些異國的風情很感興趣。” 聞墨抿唇,“唔,我卻是很喜歡,京城太小了,我已經在這裏呆了十七年了,早就膩了。” 想了想,聞墨又問:“你有什麽地方比較推薦嗎?畢竟你走了好多地方……” “越國很好。”韓厲的神色很真誠,“越國的氣候變化不是很大,而且又很多美麗的山河湖海,風俗人情也很棒。” “可是我聽說,越國的陛下很暴戾……”聞墨有些猶豫,言語中帶來不確定的意味。 韓厲的嘴角輕微抽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我倒是也聽說過一點,但越國的陛下也是青年才俊,年紀輕輕能坐在那個位置必定有過人之處,隻是聽說的話,我覺得不盡然。” “看了韓公子對越國的印象很好?” “確實,我相信你去了也一定會喜歡那裏的。” “好啊,”聞墨在韓厲有些驚喜的目光下,娓娓道來後一句話:“等我的孩子出生了,便帶著夫君一起去越國看看。” 韓厲捂嘴輕咳,眼裏閃過一絲陰霾,黑沉沉的不見底,像是某種蟄伏在黑暗中的生物,下一秒就會撕裂獵物的喉嚨,“若是聞公子喜歡,我過段時間便要去越國處理事情,你或許可以一起來。” “那還是算了,”聞墨擺了擺手,有些抱歉,“畢竟我現在有孕在身,一路車馬勞頓,總是不方便的,而且……” 包廂中端坐的少年麵上忽然染上了一抹紅暈,像是最美的朝陽一般,盡數落在了韓厲的眼中,“我想同夫君一起。” 見韓厲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聞墨繼續變相“秀恩愛”道:“夫君一直以來都總是呆在戰場上,不是打打殺殺就是討論戰情,總是不能放鬆下來,這一次戰事之後,定會平靜一段時間,我便正好能同夫君一起去轉轉,見識一下別國的風情。” 韓厲的唇角變得平緩,他忽然間覺得心情複雜,甚至生出了幾分嫉妒之情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似乎對於別人來說總是觸手可及,不論是金錢、權利還是愛情……他從小就被人欺負淩辱,渴望著有人能出現救他於水火之中,但是沒有、從來沒有,甚至那樣隻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到這個欺辱他的過程中。 因此,韓厲知道了,隻有他被貴人護著,才能免於此劫。 於是他便試著尋求庇護,他逐漸在他那個冷漠自私的父親麵前初露頭角,他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忠誠老實的兒子,不渴望名、不渴望權,隻是哀求這能被自己的父親誇讚,終於他成功了,他成了自己父親麵前的紅人,一步步在暗中報複了那些曾經欺辱過他的人。 剝皮、閹割、千刀萬剮……隻有看著那些人血淋淋的屍體時,他才會覺得快樂,也是那個時候,韓厲忽然發現了自己對於鮮血的渴望,比起美好幸福的笑容,他似乎更喜歡看人流淚、悲傷、絕望。 那是多麽美妙的表情啊! 韓厲逐漸深陷於對鮮血與殺人的渴求之中,但是逐漸的,他一步步大權在握,卻也一步步的感受到了孤獨,那種高處不勝寒的冷寂,他看著那些男人女人口中呼喊著“愛”而靠近,他從不吝惜於自己的溫柔與假意的喜愛,至於那些愚蠢的男人女人也會陷在溫柔的陷阱裏,一點點暴露出自己的貪心。 有時候,韓厲很好奇,若是他毫無節製的滿足那人的渴望,最後會發生什麽呢? 帶著這樣的好奇,韓厲便開始過活的寵愛身邊的人,要什麽給什麽,他看著那些本來清純的人眼中染上了醜惡的欲望,看著他們為了名利與富貴而變得猙獰……最終,韓厲在將那些人捧到最高處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的抽身離去,然後他就能收獲到那些人歇斯底裏的質問、毫無意義的哭泣與呐喊…… 韓厲發現了比鮮血更加美妙的事情。 但是,終有一日,這些也會變得膩味,像是牆角黏上的白米飯一般,令人生惡。 可聞墨的出現,打破了韓厲過去的認知。 雍成威看聞墨的眼神,以及聞墨看著雍成威的眼神,那其中深藏的愛意,是韓厲從來不曾享有過的,為什麽這個世間能有兩個人互相喜歡?為什麽就沒有人會這般真誠的喜歡他呢? “你同雍大人之間,很好呢……” 韓厲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語氣說出的這句話,他忽然靠近了聞墨,用修長的手指勾了勾少年鬢邊的發絲,聲音變得磁性而性感,“可是,他懂你嗎?” 這一刻,韓厲身上的氣質徹底的變了,從原本溫和矜貴的世家子變成了充滿惡意與冷漠、仿佛高高在上的王者一般,即使手指勾著聞墨的發絲、語氣是那麽的溫柔蝕骨,但他的臉上卻是漫不經心的散漫,就是眼裏的冷酷也絲毫不收斂,“他是一個粗野的將軍,而你卻是大召的第一美人、第一世家的公子,你們之間真的過的好嗎?” 聞墨笑了,笑的放肆而不羈,像是充滿野性的豹子從羊皮中釋放了出來一般,“哈,韓公子終於不裝了?我都還沒有演夠呢!” 韓厲瞳孔緊縮,但又很快放鬆,“你何時發現了?” “從一開始哦。” 這時,店小二敲門,將二人點的菜品都端了上來了,很默契的,這期間他們都沉默了。 待小二帶上了門,聞墨這才大搖大擺的吃了起來。 “如何發現的?”韓厲也動起了筷子。 “那幾個大漢,”聞墨咽下一口鮮嫩的魚肉,眼裏如同含了星光一般,“他們確實演的很好,但很可惜,他們對你的恐懼幾乎深入骨髓。” “你知道嗎?”聞墨看著韓厲的眼睛,“其實一切你都安排的很好,可是在那大漢將你推到的那一刻,他神情雖然還是囂張,可他的眼睛卻變了。” “那是很微小的變化了。”韓厲若有所思。 “對啊,”可是再微小也逃不開一個精神係異能者的眼睛,與聞墨而言,那些細微的不同,在他眼裏就像是被無形放大了一般,瞬間即可察覺。 不過雖然當時聞墨察覺到了韓厲的不對,依然順著對方的意思演了一出“美救英雄”的好戲,不過出乎聞墨意料的是,這一路韓厲竟然都在偷摸摸的勾引他! 最開始聞墨也以為自己是不是錯了,但是很快,他就發覺了韓厲待他時的不同,某些微妙的小動作、充滿笑意的聲音、帶著暗示的話語、勾人卻不過節的靠近……於是,聞墨終於確定了,這個大兄弟真的是在勾引自己。 一個越國的皇帝,千裏迢迢來大召勾引將軍夫人,這是圖啥呢? “你很聰明。”韓厲笑的邪肆,“配雍成威倒是可惜了。” “不可惜!”聞墨反駁,隻有他說雍成威的份,至於旁的人則是沒有資格的,“他很好,他會打仗、會布陣,還對我好。” “這就夠了?”韓厲,實則也是越國的皇帝蕭戾反問。 “這難道不夠嗎?”聞墨再一次將問題拋給了對方。017.蕭戾的盤算 那天和蕭戾的相遇,算是對方刻意為之。 自從第一次見了聞墨後,蕭戾便覺得此人和他過去見識過的美人不同,不但性子好的叫人喜歡,談吐舉止也極佳,一點點相處中更是處處透露出了一些世家公子沒有的特質,自由、放縱、慵懶的同時也有很好的控製力,似乎不會隨便被外人迷惑,理智冷靜的厲害,但這樣的一個人,在看著鬼麵將軍雍成威的時候,卻滿目的柔情,即使是曾經最愛蕭戾的寵兒,眼中也比不上這半分。 本來蕭戾便看雍成威不順眼,若不是這個人的攪局,恐怕他幾年前布置的計劃現在早就生效了,因此在想到對付那人的時候,蕭戾第一時間便準備將矛頭對準聞墨,畢竟在他認知中,可是從來都沒有“心慈手軟”這四個字。 不過,在那一路的相處中,蕭戾改變了注意,比起殺了聞墨讓雍成威傷心,他覺得若是雍成威看到自己深愛之人另投他人的懷抱,必然是一處更加精彩的戲劇。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一路下來,竟然沒能動搖聞墨的半分心神,許是這種挫敗的情緒加持,使蕭戾對聞墨的興趣愈發的大,倒是少了一點兒算計的心,而多了些孔雀開屏般攀比的行為,因此雍成威的存在在他的眼中就更加的礙眼。 跟著聞墨等人一路來到了京城,蕭戾即使是心裏不甘,但還是先去和自己的下屬匯合,等到宮宴那日才帶了麵具跟著了自己的下屬後邊,至於叫那使臣獻上那一對貌美的雙子,主要還是想給聞墨夫夫添堵,奈何他堵沒添成,還被那兩人秀了一番恩愛,雖然蕭戾不知道什麽叫“秀恩愛”,但是那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卻是叫他很多年不曾感受到了。 他本想著借此機會讓雍成威和聞墨心生間隙,畢竟有那個人不喜歡左擁右抱、三妻四妾呢?隻是他不曾想到雍成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堅毅,而聞墨也不是什麽柔弱可欺的人,這種算計在二人麵前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驚不起什麽波動,但蕭戾還是不甘心,自己沒有得到的東西,別人又憑什麽享有? 可現在他人在大召,想做什麽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做,甚至還要畏畏縮縮,蕭戾隻好先壓下了滿心的雜思,不過在打聽到聞墨的行蹤後,他這日便立馬安排了一場偶遇。 由此,這才有了今日的這一場“巧合”。 不過蕭戾沒有想到,聞墨竟然一早就猜到自己身份有異狀,且這一路都是在看他自導自演的一場笑話。 聽了聞墨的反問,蕭戾不怒反笑:“在我看來,這遠遠不夠……” “一個男人,權勢、地位都不可少,金銀珠寶也應該必備,讓世人懼怕於他,這般才算成功,”蕭戾淡淡飲了一口茶水,“可是雍成威他有嗎?論權勢,他大不過皇帝,論地位他也隻是個將軍,金銀珠寶有卻不能敵國,世人敬佩他也隻是因為那幾場戰爭,等再過了幾年,那些人大約連雍成威是誰也忘記了……這般難道好?” “你是大召的第一美人,就這般容色怕是在別國也找不出幾個,你還可以得到更多、更好的東西……隻要你願意,會有很多人甘願拜在你的腳下,到時候,不論是榮華富貴還是權勢地位,於你而言都是觸手可得,這樣不好嗎?” 聞墨知道他和蕭戾最大的差別就是兩人之間不同的觀念,“可是我不需要這些啊,我有愛我的家人、夫君、朋友,自小也是錦衣玉食,沒受過什麽苦楚,對我來說這就夠了,我可沒有那麽大的野心,能有一個真心人在身邊相知相守就很好了,被太多的人喜歡,多累啊。” 可是蕭戾從來不這樣想,他對於自己看上的事物,總要搶過來,就像是兒時為了不餓肚子同宮中的閹人搶飯吃一般,若是他不搶,那麽下一個餓死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他也不懂聞墨的平和與知足,“既然如此,我們便走著瞧吧,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厭倦雍成威的。” 聞墨無奈,叫破了對方真正的身份,“你作為越國的皇帝,何必非要把目標放在我身上呢?在我身上你得不到什麽的?” 蕭戾沉默了,許久,久到聞墨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那人開口了:“許是不甘吧……” 不甘什麽?什麽都不甘。 然後那天,蕭戾再沒有說話,隻是沉默的離開了酒樓。 其實聞墨有些看不懂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麽,他的精神力很敏感,所以他能夠從蕭戾的身上感受到很多矛盾的東西,渴望、自卑、敏感、暴戾、殘忍……每一種情感都很極端,就像是永不不會走回頭路一般,卻又總是忍不住往回看,有時候聞墨能在蕭戾的眼裏看到漫不經心的冷漠,有時確實一片空曠的虛無,或許有時是玩味、有時是殘暴,但都淺淡的可憐,仿佛下一刻就會消失。 不過,那和他有什麽關係呢?聞墨並不關心,他在意的隻是自己身邊的人們,隻要蕭戾不會破壞他的生活,那麽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聞墨是冷漠的,也是溫柔的,但他的冷漠是大多數,而溫柔卻是特定的。 結束了這一次在聞墨看來沒有任何意義的巧遇,他便領著瓏煙、阿年和柳七回到了將軍府,恰好遇上了剛剛從宮中出來的雍成威和新出爐的弟弟雍成嵐。 “嫂嫂好!”雍成嵐對於一切都接受良好,換了一身大召服飾的他笑眯眯衝著剛走回來的聞墨打招呼。 “你好呀!”聞墨一愣,很快就意識到這是自家將軍認親成功了,也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快別站著了,進來坐坐吧!” “好,”在聞墨麵前的雍成威總是溫柔的厲害,小心翼翼扶著自己的夫人,便將之前還抱頭痛哭的親弟弟扔在了一旁。 雍成嵐現在的身份,即是蠻族的新王,又是大召鬼麵將軍的親弟,因此不好叫更多的人知道,雖然他和雍成威麵上那幾分相似逃不過人眼,但隻要不蓋棺定論的說,那麽便不礙事,而魏璽也是為大局考慮,雍成嵐自然是要繼續當他的蠻族之王,經此大召算是多了一個強而有力的盟友。 至於雍成嵐自己,雖說擔任著蠻族的王不算是他心甘情願,可責任在身,他就不得不去做好,因而等不日之後,他還是要同蠻族一起離去的,不過這一次因為大召和蠻族簽下了和平的條約,蠻族人與大召人也算是化敵為友,日後雙方好好相處即可,而雍成嵐也可以不拘泥與戈壁灘之上,待得了空,他就能來大召看看自己的兄長,或是換雍成威帶著妻兒去邊關做客,也算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了。 “那這些日子,成嵐可是住在將軍府?”聞墨坐在桌子前,手裏捏著一塊小糕點吃著,雖然前不久他才吃過了一頓飯,但這段時間卻是餓的厲害,約麽是同懷孕有關,倒是不怎麽惡心了,短短回京的幾日,聞墨的腰腹上就長起了一圈軟肉,時不時的被雍成威捏一捏,還直說可愛。 “是的,”雍成嵐點頭,“畢竟這些年了,也算是頭一次能和親人在一起,出使的這段時間就宿在將軍府了,還望小嫂嫂不要嫌棄。” 雍成嵐也是在軍隊裏呆慣了,但是比起雍成威的嚴苛自製,他卻是更加的放縱肆意,在言語間也總是有幾分玩笑的意味,麵對聞墨的時候自在隨心,巧妙的化解了兩人相處不深時的尷尬。 “當然不會,”聞墨輕笑,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在桌子下輕輕拉了拉雍成威的手指,“那件事……” 隻一個眼神,雍成威就知道聞墨想說什麽了,他冷硬的麵孔染上了幾分柔色,抬手摸了摸聞墨的發頂,“不用擔心,我都給他說了。” “小嫂嫂是擔心雍老爺的事情嗎?”雍成嵐倒是看得開,他在意的東西少之又少,記憶深處的溫暖也少的可憐,能夠再遇見一隻尋找自己的大哥,他覺得已經滿足了,既然得知了雍老爺和陳氏的那些醃事兒,本來他也是恨陳氏的,但一聽那女人已經瘋瘋癲癲、連自己的一雙兒女也認不出來後,雍成嵐忽然覺得恨那樣一個人似乎也沒什麽意義,畢竟現在他還活著、他身邊還有來之不易的親情,“我並不在意的,曾經也是恨過,但到底還是眼前的更加重要,既然雍老爺從那麽些年前就不喜我這個兒子,如今不認也罷,省去了不少瑣事。” “呼……”聞墨放心了,“那就好。” 頓了頓,他忽然笑道:“那今晚我們就一起吃頓好的吧,等等我叫徐陽多做點兒菜,怎麽說也是你們兩兄弟多年後的重逢,還是慶祝一下的好。” “都聽嫂嫂的。”雍成嵐很喜歡現在的感覺,兄長嚴肅卻真誠,嫂嫂溫柔而和煦,這種被溫暖環抱的氛圍,真的很好。 “你想怎麽弄就怎麽弄,”雍成威也笑了,“若是有什麽幫忙的便吩咐我來,可別累著自己了。” “放心、放心……” 這一刻,歲月靜好,有緣人終能團聚。018.再次醉酒 有了徐陽的幫助,一下午弄出來了不少菜色,加之聞墨又是個細心的,早就在準備錢問清楚了雍成嵐的口味,至於雍成威的則是早就被他熟記於心。 一桌子上幾乎是琳琅滿目,飯香四溢,雖然隻做了聞墨、雍成威、雍成嵐三人,但卻和諧的厲害。 因為是夏日,夜裏的院子裏也涼快,聞墨便指示著下人在那樹蔭下搭上了桌椅,三人圍在桌上,頭頂是清風明月,身旁是茂盛巨樹,院子裏零星點了幾盞橘黃色的等,暖暖的光襯在幾人的臉上,無形中叫人覺得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