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大伯眼睛紅都快要滴血,他猛得往前一撲,伸手想要把方重山手上捏著的一遝地契搶過來,方重山機敏的後撤兩步躲避開,薑大伯一時沒穩住重心,踉蹌著險些跌倒。 方重山把地契晃了兩晃,不悅地皺起眉頭,指了指袁氏所在的方向,說道:“從前確實是你家的地,但現在,地契上白紙黑字的簽著袁氏的名字呢,走過公證,可是反悔不得的。” 袁氏偷偷將田地賣掉,哪裏能想到買地的人居然是方重山! 當初著急著把田地賣出去,他禁不住牙人朋友與蔣大叔的規勸和慫恿,明明是至少二十兩銀子的市價,到頭來十八兩的價錢居然是賣給了方重山! 平白叫方重山占到大便宜,袁氏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我明明是賣給繁陽城裏的年輕人!” “怎麽拿到地契的人是你!”他越想越是憤怒,猛叫的喊聲幾乎要破了音,“肯定是你耍了手段!就算是方家,哪來那麽大家底讓你一次掏十八兩銀子!我不承認!我不承認!” 他不說還好,一說方重山反倒是笑出聲來,漫不經心的抬手指了指薑大伯:“誰說我拿不起十八兩銀子?你問問薑大伯他那個好兒子,上一回可是為了賭一口氣白白給我送了十兩銀子呢!” 薑大伯被他這麽一提,心裏更是鬱結的不痛快,既氣自己兒子愚蠢沒出息,又恨袁氏眼光短淺,幾畝田賤賣出去不說,最後還平白便宜了方重山這個小孽畜。 他越想越是憤怒,牙齦都快要咬出血來。 方重山心滿意足地欣賞了一會兒這幾個人難看的臉色,牽住一旁薑然的手,心情愉悅的說道:“走,一起去看看咱們的田。” 他刻意將“咱們”這兩個字咬得很重,一直沉默著沒有吭聲的薑老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難得對薑然放軟了態度:“小然,你是個好孩子,怎麽嫁給方重山之後反倒學會害自家人了?” “回門當日做出那樣放肆無禮的事情也就罷了,你自己想一想,已經這麽多天了,你有回來看過我們這做阿爹阿父的一眼嗎?” 薑然心裏頓時無語的很,他已經很多次的放話說是要和薑然一刀連斷,原來都隻是說了個寂寞嗎? “阿爹。”小雙兒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叫你阿爹了。” “其實我早就已經不想再踏入這個家門了,也不想要你這個阿爹,我為什麽要回來看你們?回來讓你們折辱我?回來讓你們欺負我?還是回來讓你們再把我賣出去?” 薑然說話的聲音雖然低,目光卻是無比的堅定,他愛的人正在他身旁緊緊握著他的手,支持著他能夠勇敢的回望從前害怕的不得了的家人們。 在薑老爹的心裏,薑然這個小雙兒向來沒什麽存在感,隻記得這是亡妻留下來的子嗣。 比不上如虎是個漢子,也不像似玉那般性格開朗會撒嬌,往往便這麽忽略著,沒想到現在居然有底氣說不要阿爹了。 薑老爹的第一反應不是內疚和自責,反而是一種權威被挑戰的震怒與惱怒,他聲嘶力竭的的吼了一句:“好!好你個小雙兒!” “要是沒有我,你當你能活到這麽大?”薑老爹氣呼呼的罵了一聲,目光落在薑然與方重山緊緊合著的手上,突然間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我看你是把方重山當做靠山了?嗬!你等著瞧吧!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他會膩了你的!” 薑然的麵色沒有絲毫波動,他平靜的聽著薑老爹有幾分嘶啞的聲音,偷偷捏了捏方重山的指尖,悄聲說道:“重山大哥,咱們快走吧。” “趁早一點看一看咱們的田,晚些再回河歇村的家裏去,我回去煲湯給你喝。” 方重山一直留心的薑然,確定他是真的放下了薑家,總算是鬆了口氣,展顏笑著答應,反過身去,很快便把薑家與那些難聽的咒罵一並拋到了腦後。 方重山對認路向來不在行,麵對曲曲折折的鄉間田埂正式犯了難,好在身邊跟著一個熟路的小雙兒,直接抄了近道過來。 少了人的照料,這幾畝地裏的莊稼比其他田地裏的長勢要差上許多。 因為多雨水和陽光的緣故,這幾個村莊裏栽種的水稻大多可以兩季,春稻春天栽種夏天搶收,夏稻夏天栽種秋天搶收,薑家種植的正是夏稻,一個個都還是幼苗尚未長成。 方重山並不會種莊稼,也不打算繼續試弄這幾畝地裏的稻苗,便想著不如將這些稻子送回方家去,看看方家有沒有收割好春稻閑置著的田地,正好省了買稻苗的錢。 繞著田埂蕩了一圈,方重山已經有了基本的構畫,他將這幾畝田劃分成四小塊,決定著將它們當做是實驗田,嚐試著分別種下四種草藥。 獨巫山裏的草藥不少,但真正適合家養,並且能夠創造經濟價值的草藥其實不多。 方重山有了打算之後,接下來的好幾天時間就都是跟著林峰一道上山裏去,不為打獵,隻是為了尋找合適的草藥苗子。 好在山足夠大,方重山又有足夠的耐性,辛苦的找尋和篩選過後,最終敲定了合適的藥苗,都是生命力極強適宜扡插的草藥。 他與林峰一起剪了不少枝葉回來,隻等著插進田地裏看看效果。 林峰和蔣大叔雖然對方重山的藥田計劃不太看好,但還是盡心盡力的幫著他,三個漢子賣力氣,又叫來方遠和方笛兩位長輩一起,這幾畝田地很快就栽滿了草藥。 方遠過來幫忙,嘴上還是碎碎念個不停,顯然也是第一回聽說藥田,總覺得方重山是在胡鬧。 “你這什麽藥田真的能弄成嗎?這山裏的東西都野得很,放到田裏去養實在是難養活的很,要我說,這麽好的幾塊地,不如老老實實的跟著種點莊稼,比什麽不強?” 便宜老爹苦口婆心的規勸,方重山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反倒笑得沒心沒肺,指著因為拔了夏稻,空禿禿一片的藥田躊躇滿誌。 “阿爹,你就等著瞧吧,等咱這藥田真做起來,別說是繁陽城裏的藥鋪,就是都城的藥鋪說不準都要上咱們這兒來求藥!” “……” 不僅是方遠,就連周旁的其他幾位漢子都覺得他這是在說大話了,一個個笑著輕搖頭。 林峰更是寬慰方遠道:“到底是年紀輕,不過有點幹勁總歸是好事,田地在這裏,就算種不成藥田,到時候拿來種莊稼不會虧太多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2-0323:14:04~2020-12-0523:31: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要上天!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6章 四十六隻萌夫郎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是彼此寬慰勸告的話,左右是信不過方重山能把藥田做成。 方重山被人質疑的多了,已經是淡定非常,他沒有繼續再辯解的意思,隻是嘴上一個勁的催促著幹活。 幾個漢子都是家裏幹活的一把好手,幾個洪亮的“喲嗬”聲裏,努力加把勁很快便把幾畝地裏的夏稻苗小心翼翼的從地裏拔出來,一捆捆紮好,整整齊齊地碼進蔣大叔的驢車車板上,隻等著裝滿送到方家去,好廢物再利用。 田地來來回回被翻了幾趟。 方遠嫌拿鋤頭翻地累得慌,特意借了村裏的老黃牛和耕犁,甩著小皮鞭,慢悠悠地將原本結塊的泥土敲打的散碎,正正好是合方重山心意的,用來扡插草藥的土質。 方重山在獨巫山上轉悠了幾天,收獲倒是不少,他沒有動草藥的根,而是采下這些草藥們的綠莖,整筐整筐的沒進竹筐子裏,上頭淋了些許的山泉水,以此來保證鬱鬱的生機。 這些保有生機的綠莖都是用來做扡插的好材料。 扡插草藥的手法並不是如何的複雜,但其中需要注意的細節並不少。 方重山算好藥株之間間距,做著樣子一連插了兩排,過來幫忙的林峰方遠等人手腳都麻利的很,耐心看了幾遍,都便學會了方法。 剛開始的時候,手上的動作還有些生疏稚嫩,等熟悉了扡插的手法後,一個個速度加快了不少,田裏的草藥在太陽還沒落山之前就已經被扡插完畢。 蔣大叔累了大半天,一把抹掉頭上滾滾的汗珠,張口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竹筒山泉水,快要渴到冒煙的嗓子說話都有幾聲嘶啞,他喘著粗氣問:“這什麽扡插手法真的靠譜嗎?” “又沒有種子,又沒有根的,我看你選的這些草藥夠嗆是不能活了。” 在他們這些做慣了農活的莊稼人眼裏,方重山想出來的這個鬼點子,無異於在胡鬧。 沒有根哪裏有能活著的莊稼! 種植草藥想必也是同樣的道理,單憑光禿禿的幾節枝葉,實在是很難想象真的能種活草藥來。 方重山倒是不以為意,在前世裏,他閑來無事的時候,也曾跟隨著山裏的老農家學過扡插的手藝,雖說眼下條件粗糙了一些,但想著這次挑選出來的草藥個個都是好養活的,能夠成活的幾率應該不小。 “蔣大叔,您先別忙著著急上火,我這扡插的手法也不是平白瞎琢磨出來的。” 方重山無意間掃到對麵田埂上一顆長歪了的垂柳樹,笑著指了過去,開口辯解道:“這想法還是從柳樹身上得來的呢,我前幾年看村裏幾個小孩從田埂上折了幾隻柳枝子插到村門口去,本來隻是個嘻嘻鬧鬧的小孩遊戲,沒想到這幾年倒真長成了幾株小苗苗。” “我正是從中得到了靈感,想著既然柳樹沒有根能活,或許深深的草藥也能活。” 方遠聽了不由皺眉,總覺得方重山的理由實在荒謬,“柳樹能成也不能代表你那草藥就能成吧?好端端的幾畝田又不種稻又不養魚,做什麽非要如此白白糟蹋!” 話裏話外都是埋怨方重山不聽話,一定要投機取巧搞藥田,不肯老老實實的跟著學種莊稼。 “你們暫且放寬了心吧。”方重山心裏一陣無奈,卻還是認真的解釋,“我特意選了這幾株草藥,就是因為先前在獨巫山上已經試過了,都是能夠像柳樹一樣,一根半截的枝葉插到合適的地上,好好照料,都是能漸漸的、另外長出旁根來的。” 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方遠算是看出了方重山的堅持,話到嘴邊很快又收了回去,沒有再繼續多勸,隻是猛一抬手扇幾下風。 好半天才慢吞吞的開口說道:“夠了!這藥田我們幾個也算是幫你弄好了,你既然有信心做成,那做阿爹的就信任你,今天暫且就到這兒吧,以後要是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同家裏說,家裏人都在這呢!” 方重山知道這是方遠對自己的承諾,他與方家人相處了這麽些時日,原先隻拿方遠當做是便宜老爹,現在倒漸漸的生出感情來,說話言語間也變得溫情了一些,直道:“阿爹,看現在天光還亮著,不如一道來我家喝酒吧,家裏還剩著些米酒,殺隻雞做幾個菜,大家夥熱熱鬧鬧的吃一頓,就算作是今天大家來幫忙的答謝了。” 林叔與蔣大叔早就饞著方城山的手藝,一聽他說要殺隻雞做幾個菜,兩個人頓時眼底放光,還沒等方遠反應過來,就已經擺出一副迫不及待想吃飯的模樣。 “也用不著那麽麻煩。”林峰故作矜持的開口點菜道,“上回烤的兔子肉味道就不錯,我家裏還剩著兩隻活兔子,索性做兩條烤兔肉吧!” 蔣大叔則持相反意見,一麵揮手,一麵振振有詞:“烤兔肉?聽著就不是什麽好吃的玩意兒,就上回送咱家的涼粉再來幾桶吧,一人喝一點正好也能消消暑。” 方重山仔細一想,上回送給蔣大叔的涼粉少說也有三大桶,幾乎是一家四口好幾天的用量,怎麽這麽一會兒就給吃得一幹二淨了? “嗨!天氣太熱,我又貪涼的很。”蔣大叔剛開始說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等說的激動了,又理直氣壯的挺起腰杆,震聲解釋道:“早上出門吃一碗不夠,還要帶上一些留著趕車路上吃,一來二去的可不就沒了?你那涼粉可是半點都不經吃!” 林峰一眼掃過去,臉上滿滿都是嫌棄:“不過是幾碗涼粉而已,也就這點出息!你是沒嚐過重山做的烤兔肉!那味道,香的連舌頭都能一口咬掉!” 顯然是不滿蔣大叔對烤兔肉的鄙夷,林峰說到最後,擺出一副同情又憐憫的神色:“不過,也不能怪你,畢竟你一口都沒嚐到,不知道烤兔肉的好處也是理所當然的。” 方重山被兩個人激烈的爭辯吵得有些頭疼,微按太陽穴,無可奈何的勸阻道:“涼粉有、烤兔子肉也有,要是不介意,還能順手做個烤雞。” 方遠在一邊聽著,越聽便越覺得驚奇。 他對方重山的印象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但原主畢竟是持續了十幾年的遊手好閑、無所事事。 方遠實在難以想象自己的兒子真的能夠像林峰與蔣大叔所說的那樣,不僅轉了性子,還學會做一手好菜。 心念一動,方遠將打量目光落到了方重山的身上。 兒子不僅長得壯實了,整個人的精神都變得煥然一新,不像是從前那個頹唐的敗家漢子,已然是個能撐得起小家的一家之主了。 難道真如方笛所說的那樣,漢子一旦成了家,就學會了收心?可方重山這孩子的變化實在難以用一句“收心”就能解釋的了。 方遠心裏雖然存著疑慮,但一想到方重山總歸是在往正道上走了,就便沒有再往深處去想,被林峰和蔣大叔一左一右拽著胳膊,樂嗬嗬地攀上驢車,顛簸著坐了一路,往方重山與薑然住著的家方向過去。 繁陽城最好的客棧釀製的米酒口味最是一絕,方重山上回請蔣大叔喝了一頓,便對客棧裏的米酒高看了幾眼,後來特意買了好幾壇酒存放在藥鋪裏。 想著這世上應當沒有幾個漢子能夠拒絕一壇好酒,方重山回河歇村都不忘拖上兩壇酒備著,想要送給林峰嚐嚐。 如今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場。 平屋前的露天院子一派寬敞,用於燒炭的枯枝被燃起,一陣陣隨熱風湧著的煙氣嗆得讓人不禁咳嗽兩聲。 這一段時間,方重山與薑然都在繁陽城裏,根本無暇照料家中飼養的雞鴨,全仰仗著林峰每日過來送兩趟飼料喂養。 林峰到山裏去,捉的蚯蚓又大又肥,偶爾興起還要下河裏去摸幾隻河蝦河魚之類,與菜葉子一道剁碎盛到飼碗裏。給雞鴨們加餐。 頓頓好吃好喝的伺候,養著的雞鴨就跟充了氣的氣球似的,一隻胖過一隻,一看就知道是做烤雞烤鴨的好材料。 林峰摩拳擦掌,跳進關雞鴨的籬笆裏一陣撲騰,一時間鴨鳴雞叫羽毛齊飛,總算是抓住了裏麵最肥的一隻。 他一手掐著雞膀子,得意洋洋的估重道:“少說也有四斤多重!” 方重山道:“既然挑中了,不如送到廚房去,小然先去燒壺熱水,等會兒我們就做隻烤全雞來吃吧!” 薑然清脆的應了一聲,一溜小跑進廚房裏。 廚房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用過,擺在灶台上的石鍋與木質的鍋蓋都有些落灰。 小雙兒手腳麻利地舀了幾勺山裏借下來的山泉水,咕咚咕咚煮一大鍋熱水。 熱水剛才沸騰起來,林峰便與蔣大叔一前一後的走進來,一個攥著雞脖子,一個掐著鴨脖子,齊聲的衝薑然招呼道:“小夫郎熱水可燒好了?留些熱水給我們,好把雞鴨身上的毛一並燙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