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山在此生活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算是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小雙兒難堪的境地。  葉先生苦口婆心的勸道:“況且,你這一趟出去是為著做生意,帶薑然一起難免要招人閑話,說不準還要影響你這一趟出門的運勢!”  小雙兒登不得台麵已經是大安國民眾共有的認知,很多時候,出於避諱的緣故,都是不允許小雙兒跟從的,即使是葉先生極其疼愛薑然也免不了受此影響。  就像獨巫山向來不允許小雙兒涉足一樣,此間的人總是有許多莫名其妙的規矩。  方重山倒是淡定的很,什麽小雙兒晦氣、什麽小雙兒影響運勢,他是一概都不相信的。  他輕輕淡淡的反問葉先生:“您說的這些可有什麽實際的證據?”  葉先生皮他將了一軍,支支吾吾的答:“我大半輩子都沒接觸過幾個雙兒……這哪裏知道去?!”  “不過,我從前聽人說……”  方重山不等他把聽來的傳聞一一抖落出來,直截了當的開口打斷道:“都隻是聽人說的嗎?道聽途說來的話有什麽可信度呢?”  “人人都說小雙兒招災,可我見到的是一些小雙兒勤快能幹,能把家裏收拾的井井有條,不僅沒招災,反而叫日子越過越好,葉先生,您放寬心吧,我的小夫郎聰明伶俐,可是天賜給的小福星呢!”  葉先生看他態度實在堅決,心裏原本還有滿肚子的話想要講,想一想到底是沉默著沒有說出來。  眼看著慢慢就要深秋,天氣一日比一日涼爽,方氏火鍋店的生意越發的紅火起來。  薑然是由方重山手把手教導出來的,麵對店鋪裏諸多的煩亂事物,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茫然失措,等適應了一段時間,已然成了店裏另一位小掌櫃。  蔡玄看他聰明伶俐,又頗為好學好問,索性將筆墨分出一些,教他認識一些簡單的筆劃數字。  店裏的熟客們都知道他是方掌櫃的小夫郎,別看著是個文文弱弱的小雙兒,說話做事卻是進退有度,幹脆果斷的很,等日子久了便有人叫起他“小薑掌櫃”,漸漸的變成了大家夥公認的稱呼。  方重山收拾好信箋,從藥鋪裏拿了幾籃子涼粉,便往火鍋店所在的街道上走。  邁過店門前的矮門檻,打眼就瞧見薑然乖乖巧巧的坐在帳台櫃子前,捧著他專屬的小算盤敲敲打打。  方重山看他一臉嚴肅的小模樣,不由心裏一動,衝一旁想要開口招呼的跑堂夥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的走到櫃子邊上,清了清嗓,故意壓低了聲量道:“小薑掌櫃,給我這一桌結賬咯!”  還在專心敲著算盤的薑然應聲抬頭,一對小酒窩甜甜軟軟,溫聲答應:“好嘞,您幾桌的呀?”  等看清眼前問價的人原來是方重山後,薑然先是猛地吃了一驚,而後酒窩笑得更深,伸手戳一戳方重山的肩膀,半羞半嗔的埋怨:“重山大哥,好端端的,你幹什麽要來捉弄我?”  方重山順勢握住他的手,與他一起坐在一條長凳上,伸手隨意翻了幾頁後,笑著問道:“聽說你最近和蔡玄神醫學算賬,我就想著要過來考察一下。”  一提起這樁事情,薑然的神色瞬間變得得意起來,眉飛色舞的搖著手裏的小算盤,講的頭頭是道。  方重山認真的聽著,又開口問了幾句,頗為滿意的點頭,抬手碰碰小雙兒的耳朵尖,感歎道:“就算是放眼整個繁陽城,隻怕都找不著像你這般聰明的人了!”  他誇得十分認真,以至於小雙兒忍不住悄悄紅了臉,抿著嘴,小小聲的謙虛:“都是蔡玄神醫教的好!”  倆人親親熱熱的說了好一陣子,方重山忽然遲疑地止住了話頭,從衣兜裏掏出折疊好了的信件,遞給薑然看。  小雙兒這段時間雖然跟著蔡玄神醫學習讀書識字,但到底隻是起步階段,盯著葛財神洋洋灑灑的字跡猶如望見了天書,不由一陣發懵。  方重山見狀,趕緊解釋道:“這是葛財神的來信,邀請我到都城去的。”  薑然低呼一聲,眼底的驚喜幾乎要溢滿出來,他高興的彎彎眉眼,笑嗬嗬的說道:“能到都城裏去呢!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重山大哥,你可真厲害!”  方重山看他傻乎乎的高興勁,愛憐的摸了摸他頭上翹起的一撮呆毛,輕聲詢問道:“你呢?你怎麽想?”  薑然皮這話問的蒙住,迷惘的眨巴眨巴眼,呆愣愣的跟著複讀了一遍:“怎麽想?”  “自然是替重山大哥高興呀!都城誒!那可是比繁陽城還要大上許多許多的地方,我聽人說,都城裏住著的人過的可是神仙日子,據說一個個都能穿著絲綢衣裳、天天吃肉的!”  原來在小雙兒的心目中,所謂的神仙就是這麽好滿足的嗎?  小家夥簡單樸素的發言惹得方重山噗嗤一笑,頗為無奈的低頭,伸手一點薑然的小腦瓜子:“你啊!”  “我是想問問你的意見,問你願不願意與我一道上都城去。”  薑然原本還在想著,重山大哥要到都城裏去,隻怕十天半個月都見不著麵,心裏正強忍著酸澀,猛然間聽到這話,他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都城去?”小雙兒激動的聲音都有些破碎,驚得一邊過路的客人好奇的望過來,薑然見狀趕緊壓低了聲線,一臉緊張的追問:“我也可以上都城去嗎?”  “可我隻是個小雙兒啊!”  方重山聽著不由心生憐愛,耐心的勸解道:“小雙兒又如何?”  “我的夫郎明明這麽優秀,既能持家又能算賬,抵得過尋常十幾個漢子呢!”  重山大哥毫不吝嗇的誇獎叫薑然心裏美滋滋的發甜,但他多多少少有幾分不自信,囁嚅著唇瓣含混不清的吐露心思:“可是……你這次是要去做大生意的,帶我一個小雙兒,隻怕不吉利。”  與葉先生先前講的別無二差,這話方重山早就已經聽膩了,他難得輕狂地笑了一聲,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哪裏有什麽不吉利的?”  薑然臉上依舊是一片猶豫的神色,方重山知道小雙兒皮苛待多年,有些觀念早就已經根深蒂固,索性不再多勸,隻是半開玩笑似地同他說道:“與其說是不吉利,反倒不如說你是我的小福星。”  他慢慢說著,又耍起了從前慣用的手段,故意扮出一副可憐相,慘兮兮地望著小雙兒道:“而且,我是不大願意孤身一人到都城去的,別人家都熱熱鬧鬧的有小夫郎陪……你忍心看我孤孤零零嗎?”  薑然果然心軟,反複斟酌了片刻後,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  因為時間緊迫的緣故,方重山與薑然既然做了決定,很快便開始著手準備起來。  葛財神在信裏提及,說是要方重山帶著草藥一並到都城裏去,薑村裏的幾畝藥田早在好幾天前便已經開始著手收割了。  山煎與石桃仙已經生長的成熟,一個個枝葉肥厚,雖然不算什麽稀罕草藥,但品相卻是極佳的,而且收割的要求並不苛刻,方重山在城裏雇了幾個閑散漢子,給了幾枚銅板兩頓飯錢,便買的漢子們死心塌地的幫忙,沒費多久功夫就給收拾好了。  小兩口子日常的用具少,雇一輛熟路的馬車,簡單收拾收拾,反倒是成筐成筐安置好的草藥最占地方。  方重山與薑然日常裏代步,做的最多的便是小毛驢,晃晃悠悠的不穩當,如今奢侈一把,坐上了馬車,沒見過世麵的小兩口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透著一股新鮮勁兒。  在大安國,馬車是一樣稀罕物件,除去一些有閑情的富貴人家,一向是用來走長途的,方重山雇來的這一輛,是葉先生托熟人疏通關係才請來的,據說是整個繁陽城內最好的馬種,不僅耐力久,而且跑起路來頗為穩當。  趕馬車的是個外向爽朗的中年漢子,姓楊,別人都稱呼他叫楊師傅,一瞅見方重山便咧著嘴笑:“好小子,年紀輕輕的竟然都要到都城裏發展了!”  接著便是一通天花亂墜的好誇,把向來厚臉皮的方重山聽的都有些臉頰發燙,一個勁的忙擺手,謙虛道:“哪裏哪裏!”  這位楊師傅一身的趕車本事,因為走南闖北的緣故,見過的世麵多,眼界也要更開闊一些,看方重山要帶著小夫郎一道上都城去,也隻是短暫的疑惑了片刻,他是個守規矩的人,所以並沒有多吱聲。  方重山帶著小雙兒一道上馬車去,蔡玄神醫和葉先生一齊站在馬車邊上眼巴巴的往車上瞧,兩個人一把年紀,孤寡了大半輩子,倒是難得的體會了一次送兒輩出門的酸澀滋味。  “我已經與方家人遞了話,你且放心,有我在總會多關照一些的。”葉先生一說起話來。就容易犯起裏嗦的毛病,翻來覆去都是這麽幾句熟悉的囑托,“路途遙遠,千萬記得走官道,莫要忘了給我們遞信,時時記得報平安……”  蔡玄不耐煩聽他老生常談的腔調,倒是幹淨利索的衝方重山一擺手,做出一副厭煩的姿態來,“好了,快一些走吧,別耽誤了時辰。”  “好小子,到都城去好好幹,可別給我跌了臉麵!”    第66章 六十六隻萌夫郎  雖說平日裏嬉笑打鬧,但這兩位都是方重山打從心底敬重的長輩,如今將要遠行,一時間心裏難免生出些許難過。  向來敏感多思的小雙兒更是如此,薑然一雙亮亮的眼睛霧蒙蒙的攏著一汪淚,揪住蔡玄神醫半邊袖子,依依不舍的道別:“等回家來,我再聽先生講課!”  明明方重山才是蔡玄神醫的學徒,反倒是薑然跟在蔡玄身邊學習的時候更多。  蔡玄也偏疼這個身世可憐的小雙兒,難得生出了憐愛的心思,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路途艱難,可千萬別苦了自己!”  轉頭又朝方重山吼道:“既然決定帶他去,可要好生照顧他,否則等他日回來我定叫你好看!”  不等方重山回答,牽著馬繩坐在車頭的楊師傅終於聽得不耐煩了,一翻白眼,忙忙躁躁的吼了一句:“好了好了,廢話就甭說那麽多了!”  “再這麽十八相送下午,隻怕等天黑的時候我們都趕不到下一個站點!”  楊師傅既然開口說了這話,蔡玄和葉先生雖然心有不舍,但還是趕忙讓開道來。  就是見楊師傅輕巧的一勒馬繩,低低地喝了一聲,高大英俊的馬很快晃了晃馬尾,應聲而動,靈巧的邁開步子,沿著官道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決定離開之前,方重山已經粗略的看過了一些路線圖,知道從繁陽城到京都去,陸路水路都行得通,相比較而言走水路的價錢要便宜不少,隻是水路顛簸,他憂心薑然受不住,故而和楊師傅談定,要一路坐著馬車到京都去。  薑然久不出遠門,看什麽都覺得新鮮,興高采烈的衝方重山笑笑鬧鬧後,便忍不住撩開窗簾,趴在窗門上往外麵瞧。  風雲藥鋪歸屬於繁陽城黃金的中心地帶,馬車需要先跨過穿城的道路出城,才能直上官道。  剛開始的時候窗外還是熟悉的街景,偶爾還能碰見幾個常到火鍋店裏吃飯的熟客,等馬車漸漸跑得遠了,人也便漸漸少了許多,遠離了城中心的熱鬧,慢慢冷清了下來。  楊師傅走慣了這條路,倒是興致勃勃地回頭,同一臉好奇的小雙兒介紹:“這叫離陽路,取的是離別繁陽城的俗意,咱們沿著這條道一路走上四五個時辰,大約就可以上官道了。”  大約是因為遠離市中心、又是一大清早的緣故,此時的離陽路還是比較寂寥的,除了偶爾一兩輛被馬車風風火火落下的驢車與牛車以外,再見不到其他的人與物了。  薑然興致高漲,一度漲紅著小臉想要爬到馬背上去,把方重山嚇的一跳,趕緊伸手攔住,故意板著一張臉訓斥:“萬一驚怒了馬,從馬上摔下去可怎麽辦?”  小雙兒從來沒有被他用這樣的語氣凶過,一時間嚇得愣住,等反應過來後,知道方重山這時過於擔心自己,不覺有些心虛,頗為小媳婦兒的將身子蜷成一小團,委屈巴巴的道歉:“下次不、不敢了。”  方重山最是拿賣可憐的薑然沒脾氣,原本還有著一肚子的教訓話要說,這會兒倒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楊師傅見狀,忍不住哈哈大笑,從旁勸解道:“小後生莫怕,有我這老師傅在呢,我這小馬仔子可乖巧了!亂不了,亂不了!”  方重山從來沒有坐過馬車,同樣覺得新鮮,但勉強還能穩重自持,他一手攬過小雙兒的肩膀,軟下聲音與小雙兒說道:“等到了驛站,可以安頓馬匹稍作歇息的時候,你再同馬兒玩吧,路上太危險了!”  薑然難得任性一把,心裏尚且有幾分心虛,含含混混的應付了兩句,總算是安分了下來。  馬匹噠噠噠的往前走,沿途兩路的風光,剛開始看的時候還覺得新鮮,等看的久了也不覺厭煩起來。  小雙兒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一陣鬧騰過後漸漸的覺得疲憊,他先是小幅度地靠在方重山的旁邊,等沉重的困意漫上眼簾,終於忍不住睡了過去。  方重山怕驚動了他,僵直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等確認小家夥睡著了,小心翼翼的調整好坐姿,好讓薑然睡得更舒坦一些。  或許是因為疲倦和勞累的緣故,馬車顛簸來顛簸去,就連方重山都有些撐不住,很快也迷迷糊糊的合上眼,居然就這麽靠坐著睡著了。  一直到大嗓門的楊師傅高聲的喊了一句什麽,方重山與薑然這才恍然間驚醒,撩開窗簾往外一看,天色不知不覺中已經暗淡了下來,昏黃色的彩霞浸染了大半個天空。  楊師傅從馬車上跳下來,看方重山與薑然醒了,樂嗬嗬的抬手招呼道:“快下來吧,已經到驛站了。”  方重山扶著薑然從馬車上下來,回頭一看,才發現原來他們就這樣睡過了官道,已經到了第一個驛站口。  在大安國,驛站的地位相當特殊,它連接著一個又一個官道,是國內交通與商貿的命脈所在,往來的書信與去往他鄉販賣的商人們都從此而經過,也由此發展出了生機勃勃的驛站文化。  驛站口,是一種類似於客棧的存在,為那些來往奔波的商人們和傳遞信件的人們提供歇息的場所。  楊師傅帶方重山倆人所停留的地方,正是出繁陽城後,官道上的第一個驛站口,或許是因為人流量不大的緣故,這個驛站口建立的相當寒磣與破舊。  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坐在門口的草棚下喝茶,楊師傅愛憐地撫了撫奔波一路的馬兒,同驛站口內出門來迎接的跑堂小弟招呼道:“來一些好的草料,填填我好兄弟的肚子!”  跑堂小弟殷勤的哎了一聲,噔噔噔地跑過來牽馬。  方重山牽著薑然,倆人初次出遠門,瞧什麽都新奇的很,一個勁的左看看右瞅瞅,以至於一旁喝茶的一位商人模樣的漢子“噗嗤”冷笑一聲,故意放大了音量,嘲弄的說道:“哪裏來的鄉巴佬?”  “賊眉鼠眼的,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麵的!”  小雙兒被他氣得不行,反倒是方重山心態平和的很,溫聲寬慰的同時,不卑不亢的笑著回應一聲:“鄉巴佬有什麽不好的?說明咱們是從鄉裏來的,總歸是有根可循的人,哪像漂泊孤兒,反倒是看起來可可憐憐,活的還比不上野狗。”  一番話懟的毫不客氣,聽得那漢子不由勃然大怒,頓時摔了茶碗想要衝上來找茬,卻被另一桌一位漢子喝止。  這一位看上去是個頗為斯文的讀書人,一身絲綢錦緞,即使是在繁陽城裏也不見得幾個人家能穿得起,看上去頗有幾分氣度,見他不緊不慢,悠悠閑閑的站起身來,笑道:“我倒覺得這位小兄弟說的沒錯。”  “無緣無故的張口咬人,總要有被人打回來的覺悟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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