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在北宋國子監那些年 作者:三十六陂春水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此時一直偷聽他們講話的侯宗光插嘴道:“安哥兒,要不要我來給你補補課。”郭中和被趕回去後他曾經想加入葉安他們的小圈子,與美人套近乎,不過無人理他。 “七十九”範純仁繼續戳破真相,接著抽出他的試卷遞過去:“哦,對了,大人還讓你把禮記抄上五十遍。” 原來此人便是些“王祭酒與我娘親二三事”的那位。隻見王安石在他卷子上毒舌的寫道,“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此為詩經裏的一句話,意思大概是老鼠都有皮,你卻不要臉,你怎麽不去死!看得出來他心中有多憤怒。 侯宗光灰溜溜的逃走,留下四人麵麵相覷。 “所以,班裏的第一也有評語嗎?”葉安看見自己試卷上大大的標注著“朽木”兩個字,心中兩道寬麵條淚。然而剩下的試卷評價也都不怎麽樣,於是便好奇問範純仁他的評語是什麽。 誰知範純仁搖搖頭:“我不是第一,第一是邢文靜。” “什麽!?”少年們紛紛表示好奇,範純仁的學識擺在那裏,結果竟然有人排在他上麵。 似乎也有些不甘心,但更多的是欽佩,範純仁道:“我的破題是‘君子取於義,小人斷於欲,匹夫徘徊於善惡,故聖人垂拱而治’,祭酒說立意過於普通,我還是太追求平穩。”此話一聽便是在誇獎皇帝,表忠心,不過這時候大家都這樣寫策論。 “相反邢文靜的‘世間萬德,蓋無邪而不求,無欲則剛’仔細一品,比我的要好很多。” 趙宗述也跟著讚歎,沒想到邢文靜平日不怎麽說話,獨來獨往,竟如此有才華。 “你也能聽懂?”狄詠懷疑的看向他。 “我怎麽就不懂了?!”趙宗述氣炸,這廝如此小瞧人。 範純仁在旁邊笑道:“他這次排第五,祭酒還說此子學的紮實。” “什麽!?”眾人異口同聲。 “安哥兒你怎麽也這樣?”趙宗述頗為受傷。 葉安訕訕一笑,這也不能怪他,誰讓你長著張學渣臉。接著心中又是一痛,自己是長得學霸臉,然而完全沒卵用。想到之後暗無天日的生涯,便忍不住沮喪。範純仁出言安慰,並提出要幫他補課。 “沒用的。”葉安推辭,在對麵疑惑的眼神中將自己患有閱讀障礙症的事告訴給小夥伴。 幾人微微一愣,片刻後,哄然大笑,紛紛表示不相信。 葉安:qaq他就知道!第29章 閱讀障礙這種事, 別說是古代,就是放到現代都是一種比較新奇罕見的病。葉安也是偶然才得以了解,在二十一世紀, 假如有科學的治療與引導,還是有可能治好的,不過現在是別指望了。 回想起那幫人誇張的笑容, 葉安就一肚子氣。尤其是狄詠,竟然還用筆記下來,說打算回去應付自己大哥,葉安當場恨不得給他兩拳。 考試名次被祭酒貼在齋舍大門, 並且警告眾人,假如下次還是這個分數, 那就直接貼到外麵。 葉安總覺得王安石大大在說這番話之時, 目光似乎向自己這邊看了兩眼,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 心中暗暗叫苦。 不過也有好消息,原本計劃中搬到齋舍的日子被往後延期了幾天。全因為有些衙內的父母心疼孩子, 眼見新祭酒油鹽不進, 直接鬧到官家聖人那裏去了。 仁宗被煩得實在沒辦法,隻得下命令, 七夕多放兩日假,如此一來, 學生們便可在家待到七夕再走。 此事正中葉安下懷, 他孤家寡人一個, 外麵還有產業,許多東西安排需要時間。況且,他還有個很大的計劃要完成。 …… 在現代社會,由於經濟高速發展、生活忙碌、人心浮躁等諸多原因,我國許多傳統節日都漸漸在被忽視。 七夕就是其中的一個。現代的七夕多是情侶間的節日,不過在北宋,這可跟情侶沒什麽關係,甚至有“七月七日,迎親嫁女避節”一說。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家女兒如織女一般,跟愛人“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北宋的七夕節,屬於全民狂歡的節日。 清晨,各家各戶都會準備祭祀,祈求多子多福;白天,則是文人墨客曬書的日子。七月的天氣不那麽炎熱,天高氣爽,讀書人趁著放假紛紛把書拿出去曬。漸漸地,曬書節成為全民書展;到了晚上,乞巧市集出現,兒童、女子,不論家境貧富,一律穿上自己最漂亮的新衣服,全城燈火通明,甚至到了淩晨還有人。 葉安穿過擁擠的人群,路上與之經過的小娘子許多都捂臉輕笑,有的甚至直接上下打量,在這種日子,姑娘們都大膽的很呢。 至於她們為什麽笑,將目光移到葉安頭上便知道了。隻見葉安頭戴青色襥頭,上麵簪了一朵又一朵鮮花,遠遠望去,五顏六色仿佛戴了頂大花帽子。 當然了,這也不是什麽特殊愛好。全隻因今日佳節,但七夕乃是胭脂鋪掙錢的大好日子,於是員工們隻能繼續加班。蘅芷清芬的員工大部分都是婦人,七夕無法享受自然十分難受。眼見士氣低落,隻有錢能安撫。趁著無人,葉安遂帶著眾人耍關撲。 所謂關撲,是一種風靡大宋的賭博方式。有關記載,在宋元時期的筆記小說中隨處可見。有些類似於後世的猜數字,贏可折錢取走所撲物品,輸則付錢。 因著目的是讓娘子們盡興,所以葉安將遊戲難度設置的非常小。隻要玩了都能贏錢,最大獎項為葉安在一定範圍內可以滿足對方個要求。 汴梁人人愛關撲,眾人都玩的十分盡興。不過誰都沒想到,優勝者竟然是元寶。 元寶也愣住了,撓撓頭,他沒什麽想要的,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現,“小的在家裏常聽老夫人說,她從未見少爺簪花,因此十分遺憾。今日剛好是七夕,您就多簪兩朵吧,可別拿下來。” 葉安苦笑,因為這輩子長得娘,他特意避開這些女性化的東西,但既然答應了,也隻能照做。滿屋娘子們笑嘻嘻的幫著帶,最後插了一頭。 晃了晃腦袋,接著燈火,葉安邁入小甜水巷。這裏是汴梁著名的風月一條街,所有人衣著都頗為誇張,所以葉安在這裏也沒多引人注意。 走了兩步,轉身進入一間二層小樓。門口站著兩個小廝,看見葉安,立刻上前恭敬道:“郎君裏麵請,可是有相熟的小姐,奴這就為您叫來。”小甜水巷的妓館,成規模的少說也有三四十,競爭壓力極大。於是每間店都另辟蹊徑,尋找出自己的風格。而很明顯,這家店就是走直球路線的,大堂有表演才藝的胡姬,小廝上來就讓你點姑娘。 “找你們東家澄暉,便說胭脂鋪老板有發財的活計與他商量。”沒錯,這間店就是那霸總和尚澄暉的產業。 小廝反應也快,馬上轉身去後院匯報,片刻後,恭敬道:“郎君,裏麵請。” 穿過七拐八拐的遊廊,二人走到間屋子前。推開門,葉安往裏一瞧,好家夥! 隻見澄暉衣衫半褪,依靠在一個美嬌娘身上,旁邊還有另一風情萬種的少婦給他打扇子。看來在自己的地盤,這位花和尚是徹底放飛自我了。 葉安笑著行了一禮,“大師好雅致。” 澄暉大概是喝了點酒,有些忘形,頗為得意道:“如來快活風流,光前絕後!”接著眯了眯眼,看清了葉安滿頭簪花,也笑道:“葉郎君也很瀟灑啊。” “好說好說,”葉安拱拱手。惹得兩位“梵嫂”連連發笑。 澄暉直起身,也不廢話:“郎君之前說,有來錢的買賣,不知是指何物。”難不成改變主意,又想在大相國寺出瓦市了?澄暉心中念叨,不對,這小滑頭不願吃一點虧,怎麽可能反悔。 葉安沒說話,而是四下打量了下。澄暉心領神會,將周圍人遣散。 將手中一直提著小瓦罐放在案上,葉安虛點道:“所謂發財之道,就在這裏。” 澄暉本打算端著,但實在好奇,忍不住打開瓦罐上前查看。隻見瓦罐裏麵裝滿細細的白沙,晶瑩如雪。用手輕撚,顆粒均勻,瞧葉安並未阻止,澄暉便放在嘴裏嚐了一嚐。 “這是……糖?!可是糖怎麽會這樣呢?”澄暉大驚。 要知道在北宋,人們是很少食用固體糖的。大部分百姓所食的為一種名叫“砂糖”的東西,這種砂糖可與後世的不一樣,說白了就是液體糖漿。街上的小販們用扁擔挑著,挨家挨戶的販賣。 而貴族們吃的固體糖稱之為“糖霜”,比較昂貴,隻有四川遂寧產的比較多。澄暉當年路過遂寧之時,曾想過做糖霜生意,多加打探後放棄了這個念頭。原因在於糖霜技術雖然簡單,但霜戶卻無法完全控製生產過程,導致產量極不穩定。完全屬於靠天吃飯,最後甚至可能勞作一年完全沒有任何糖霜形成。 而就算極為珍貴的糖霜,也都是呈黑褐色,哪有這般雪白的糖!? “你是怎麽做到的!”澄暉激動問道。 葉安笑而不語,示意這是商業機密。 慢慢的,澄暉也明白過來,不再發問。思考片刻,皺眉道:“葉安老弟,你來找我為了什麽,我自然是知道。不過此物太過珍貴,隻要一亮市,恐怕定然會引起貴人注意,我實在是不好出手啊。” 看起來他答得極為肉痛,對於澄暉這種人,不讓他做生意簡直比要命還難受。 葉安微微一笑:“哦?那假如說在下保證,每年生產的數量夠供應整個汴梁的呢?” “!!!”澄暉錯愕,再三確定對方不是在說笑後大喜,在屋內轉了好幾圈,然後道:“老弟你想要什麽,直說吧?” “爽快,”葉安將早準備好的計劃書拿了出來:“我需要一個在汴梁周邊,人跡罕至的場地,並且要有大量穩定的甘蔗當材料。至於分紅,我們可以二八分賬。” 前兩點都不算難,大相國寺土地多到數不清,而北宋此時也大規模種植甘蔗,產量品質都是一等一。不過嘛……“分成五五”澄暉眯眼道。 真特麽黑啊!葉安在心中暗罵,這廝要是放到現代,準是個強迫員工996的周扒皮。於是費盡唇舌,將分成改到四六。 雖然看起來葉安吃虧,不過從此他又了穩定的貨源,有保障的直銷商,其實省了不少心。 又敲定一些小細節後,澄暉起草了一份契書,確定無誤二人相約明日去官府,在官方的見證下簽字畫押。 “來來來!葉安老弟,以後咱們就是夥伴了,今日我做東,不醉不歸!”澄暉大喜,他這輩子還沒簽過如此大的買賣。 “從前多有得罪,還望大師見諒啊。”葉安抱拳。 “哎,叫什麽大師,我俗家姓李,不嫌棄叫我一聲大哥。” 葉安從善如流,兩人推杯換盞,喝到深夜。 等葉安走出去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摸了摸懷中的定金,葉安微笑,如此一來,他總算可以在京中買房並且把外婆接過來了。第30章 七月是汴梁最好的時候, 此時處暑剛過,炎熱天氣到了尾聲,但由於秋老虎影響, 微風尚還帶著幾分暖意。 葉安走出妓館,原以為這麽早路上沒什麽人,誰知卻十分熱鬧。想也是, 這個點正是浪蕩子們瀟灑一夜歸家的時候,甜水巷那叫一個車水馬龍。而商販們看準商機,在路邊紛紛擺起攤位,日子久了竟也形成個小瓦市。 感覺肚子有些餓, 葉安索性找了個路邊攤過個早,等吃完再回去休息。這家店名叫申氏麵館, 是對夫妻共同經營, 瞧得出來生意不錯,一大早便座無虛席。 老板滿麵堆笑的看著葉安道:“小郎君, 如今人太多沒有座位,不如您跟旁人拚上一桌, 小店為表歉意, 給您送份桂花糕。” 此種事在大宋倒也尋常,於是葉安同意, 在對方的指引下來到最靠裏邊的一張桌子。 “郎君請入座,”老板跟客人打了聲招呼, 得到允許後簡單擦了擦凳子。然而葉安卻愣住了, 無他, 對麵坐著的正是國子監新任算學博士潘元青。 “看來二位認識,哪敢情好,潘大官人是小店的常客了,平素經常來我們這兒吃麵。”老板笑道。 不管在什麽朝代,在外吃飯時遇到老師都夠讓人尷尬的。葉安硬著頭皮上前行禮,潘元青沉默的點頭示意。 “郎君可要來碗‘煎點湯茶藥’,我家的煎茶全汴梁都知道。看郎君剛從甜水巷出來,給您來份‘二陳湯’吧。”老板目光曖昧,露出了男人都懂的微笑。 所謂的“煎點湯茶藥”並不是藥,而是大宋人愛喝的保健茶。二陳湯便是其中的一種,有滋陰養腎,解酒提神的作用。 葉安尷尬的打了兩聲哈哈,“不必不必,一盞阿婆茶,一份雞絲麵,再來籠灌漿饅頭就行了。”在老師麵前說自己眠花宿柳什麽的,就算他臉皮再厚都有些不好意思。 老板麻利的應下,回去報菜,留二人大眼瞪小眼。 “額……博士,我們什麽時候上算學課啊?”葉安開始沒話找話。 潘元青似乎想了一會兒,才道:“記不清了,估計是最後堂課吧。”國子監的課程時間由每科博士自行挑選,他是新老師,想必上的課都是別人剩下的。 葉安忙表示了下對算學的期待,場麵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學生、學生其實是與朋友在此談生意。”並不是來吃花酒的……葉安有些局促不安的解釋,他實在不想還沒上課便給老師留下不好的印象。 原以為對方會不屑一顧,誰知潘元青看了他兩眼,開口道:“想也是。” “???”葉安不解,摸了摸腦袋,方才恍然大悟。昨晚簪的花已經紛紛打蔫,遠遠望去,仿佛戴了個五顏六色的大發箍。他的臉在花朵中間被映襯的小小一點,配上眉心紅痣,仿佛年畫上的玉娃娃。如此一團孩子氣的模樣,很難將嫖、妓與之扯上關係。 “我虛歲十六了。”一邊將花拿下,葉安一邊懊惱的解釋。 對麵明顯是不信,此時老板來上菜,“小郎君,您的阿婆茶,趕快趁熱喝。”阿婆茶的主要成分是板栗,白芝麻,配上帶肉的橄欖,去殼的核桃,用慢火細細煎。香甜可口,不過在汴梁城裏,基本上都是十歲以下喝這東西。 葉安捂臉,他也就今日嚐個鮮,沒想到會打自己臉,隻得狼狽的笑了笑。 潘元青沒說什麽,不過起身結賬的時候叫住了挎籃賣磨喝樂的小販,買了一個遞給葉安,“昨日七夕,想你也沒好好過,既然遇到了,那便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