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怎能把你怎麽樣。葉安在心中默念,想著當年在宋遼蹴鞠賽場上,若不是自己,這位遼國二皇子的小命就折在老師手裏了。  潘元青就那樣神色淡淡的站在原地,什麽都沒做。不過幾息,寶信奴後背便出了冷汗。他仿佛一隻大型野獸,躬身手不由扶在腰間的佩刀上,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呐喊,眼前這個男人,非常危險!  這其中也就隻有葉安不明所以,一臉懵逼的看著戒備的寶信奴。同時,歌舞散場,此情景幾乎立刻被眾人注意到。遼興宗的所有兒女都是皇後蕭撻裏所出,隻有寶信奴是他喝多了跟宮人生下的,所以許多人看其不順眼。  三皇子耶律和魯斡率先發難道:“我說怎麽半天不見二哥,原來是偷偷和宋史見麵去了。”  坐在上方的興宗麵色一變,“私會他朝”一事可大可小,如今兩國正在談判中,這種情況不得不讓人多想。  “哎,我原本也要去找這位葉小郎君的,沒想到被小二搶先一步。”寶信奴還未開口,坐在遼皇左下手的一年輕男子就笑嘻嘻道,此人長相英俊,正是興宗幼帝,遼國兵馬大元帥耶律重元。  “哦?這小郎君莫不是有什麽過人之處?”興宗被轉移了注意力,有些好奇問道。  “皇兄有所不知,葉小郎君乃是汴梁城裏有名的儒商,最近宮中很流行的胭脂水粉,還有傳過來的散茶白糖,都是出自他手。”  興宗驚訝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經營的那些東西,最近在大定可是炙手可熱。”  葉安尷尬的抬手行禮,沒想到宴會的主角會變成自己。  接著興宗又道:“不過‘儒商’這個詞有意思,既然敢叫儒商,那說明你的學識一定很好。這樣吧,我大兒子自幼仰慕漢學,詩詞在遼國也算數一數二,你們下場比試一番,就已這場宴席為題。”  葉安:“……”  跟頗為無語的他不同,遼王長子興致勃勃的跳了出來,思索片刻後陶醉道:“君王席上醉芳茵,直叫禦下群稱好。  還趁初開賞萬民,宣猷重陪月明妙。”  “好!”遼人不管聽懂聽不懂,紛紛擺手稱讚。葉安見此也鬆了口氣,跟著寫了首打油詩。  興宗拿上前細細品味一番,感慨道:“不分伯仲啊,你與我兒子堪稱‘臥龍鳳雛’,大宋文采,果然名不虛傳!”  葉安也弄不準他說的正話反話,隻知道當自己的詩被朗誦出來後,宋使團這邊都覺得麵上無光,韓琦韓大人的目光仿佛能吃人。  而最讓他弄不明白的,則是自己受到稱讚,那位遼國兵馬大元帥耶律重元看起來極為自豪,甚至衝他伸出大拇指。  葉安:“……”媽的神經病啊!  ………  “你看看你!寫的是什麽!我大宋立國近百年,還沒有過作詩與遼人不相上下的時候!王安石是怎麽教的你!”使遼團幾個大臣臉氣得通紅,失態大吼道。  葉安心虛的低下頭,他也沒料到會讓自己上去作詩。  “罷了罷了,”韓琦飲了一口茶,“別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麽的,這又不是比誰詩詞寫的好。”  接著有些疑惑的皺眉道:“不過為何耶律重元會幫你說話?”他自己知道葉安救過遼二皇子的性命,帶著他來也是有這重考量,想著能不能為談判增加些籌碼,可耶律重元確實出乎意料。  “我也不知道。”葉安茫然,自己連聽都沒聽說過這個人。  蕭靜靜見狀為其科普起這位遼國兵馬大元帥。  這就要從興宗的出身說起,遼興宗生母地位較低,自幼由先皇後撫養長大。繼位由於年齡尚小,大權由生母蕭耨斤掌握。  蕭耨斤野心勃勃,曾一度想要廢掉遼興宗改立小兒子耶律重元為皇帝,誰知耶律重元不領情,偷偷將此事告知興宗。於是興宗先下手為強,發動兵變將母親囚禁在寺廟中,從此大權在握。  對於耶律重元這個弟弟,興宗是非常感激信任的,不僅保證自己死後將皇位傳給他,還對其大加封賞。  “哦!對了!”蕭靜靜突然道:“這位兵馬大元帥原配死的早,聽聞繼室是個漢人。也許也正因如此,對我們才有些好感。”  “耶律重元在遼國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次倘若他幫著說兩句話,對商談定然十分有益。”韓琦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葉安。  葉安心領神會的點頭道:“我明天就去他府上拜訪。”  滿意的點了點頭,韓琦將茶水飲盡。他就知道,帶上此子絕對有用。第83章   次日, 天剛蒙蒙亮,葉安動身準備前去拜訪耶律重元。他們這些宋人在遼國當然是不能亂跑,就連逛街都有人跟著。葉安此行也不例外, 然而當他走到耶律重元家門口的時候,身後的兩個遼國士兵卻紛紛停下腳步。  “??”葉安疑惑的看向四周。  他長得乖巧俊秀,又經常笑眯眯的,周邊護衛也都挺喜歡與之交談。於是解釋道:“皇太弟的府邸自然是不用跟的,而且葉郎君小心些,這位大人脾氣可不算太好。外國人到我們這兒都想要拜見大人,宋人還好,有幾個他勉強抽出時間見見, 聽聞不少西夏人都直接被扔到街上。”  葉安縮了縮脖子,看看自己的細胳膊,心中升起道悲壯之意。本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原則, 大義凜然的向前走去。  果然,聽到來意門房的態度就非常不耐煩, 剛想開口嗬斥, 突然抬頭看清了葉安的臉。  “你等一下!?我這就去稟告。”揉了揉眼睛, 門房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葉安:“……?”什麽鬼?摸摸麵皮,暗道難道遼國當真全員顏狗?自己的美貌就這麽管用?  沒過多久,就見方才的人點頭哈腰的回到這裏,身後還帶著個女婢。  女婢看了他兩眼, 溫和道:“小郎君來的不巧, 主子帶著小主出門騎馬,如今不在家。”  “無妨,那我改日再登門拜訪。”葉安回答的彬彬有禮。  “倒也不用, ”女婢笑了笑:“夫人如今在家,聽說郎君你他日在汴梁,曾指導過百藝。如今宋國許多雜劇都傳了過來,夫人喜歡聽《阿芸傳》,特意請你去指點一二。”  如此簡單的要求,葉安自是點頭答應。他早就聽包打聽蕭靜靜說了,這位夫人雖說出身低微,以前隻是元帥府上的下人,卻不知怎的讓耶律重元瞧上了眼。若有她在旁吹枕頭風,想必事情就好辦多了。  元帥府很大,葉安跟在婢女後麵走了一會兒,便來到幾個連廊前。這屬於很有遼國特色的建築,沒到開春或暑伏中,遼國貴族們便以此為廳,內設坐具,召親朋好友金甲做客。不但通風保暖,還可以請藝人表演曲。  葉安見正中間有紗綺相隔,便知那是王妃,連忙上前行禮。心想這王妃還挺講究,要知道遼國雖已漢化,可還帶著草原習性,男女大防不怎麽嚴重。所以葉安才敢在耶律重元不在家的時候見女主人,但看王妃的做派,自己好像還是冒失了。  “葉郎君不必多禮,這次本是我請你觀戲,放鬆些便好。”  因有紗幔擋著,葉安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還是能從語氣中察覺善意。看來王妃還是蠻好說話的,他有些樂觀的想著。  連廊外的藝人賣力的表演著,葉安仔細聽了會兒,似乎唱的是遼國自己的故事。講的是遼太宗耶律德光,在太後生病的時候,親自照顧她,並不斷祈求蒼天的孝道故事。  雖然藝人們十分盡心,但節目編排上還是有些問題。葉安盡責的一一指出,可王妃似乎並不怎麽在意,而是一直問他“冷不冷,渴不渴,要不要吃果子?”  ……這是把自己當小孩了啊,葉安汗顏,自從穿越以來,他便一直是家中頂梁柱。哪怕葉婆仁宗王安石這些長輩,對自己也頗為嚴格,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覺得吃不消的他連忙將話題扯回戲劇,並在腦海中思索怎麽能讓枕頭風大計奏效。  此時王妃突然開口道:“聽聞朝廷有人上疏,想讓法天皇太後回宮奉養,此事葉郎君怎麽看?”  他能怎麽看,遼國皇室內部的倫理大戲,與他一個宋朝小人物有什麽關係……但王妃問了又不能不說,想了想,他開始打太極道:“法天太後老人家畢竟是陛下生母,此為家事,還是讓陛下做主便好。”  估計遼興宗肯定不樂意,這母子倆基本屬於不死不休。聽說即使不得不碰麵,也要隔著幾十裏遠。  然而對方卻沒那麽容易放過他,而是再次開口道:“但法天太後從未撫養過陛下,陛下又為何要接她呢?”  聽到這裏葉安坐不住了,無論如何在人家地盤上都要給遼王說些好聽的,於是解釋道:“雖說如此,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相信就算這樣,陛下心中也一直記掛這法天太後。不是有那句話嗎‘母苦兒未見,兒勞母不安’。”  品味了一下這句詩,王妃似乎感慨頗多,半晌才道:“小郎君莫要多想,我不過是看戲觸景生情。你……很好。今日身體不適,暫時先到這兒吧,等改天定去請您做客。”  “是,”葉安依言退下,還是由那個婢女帶出府。路上,他越想越不對,心中隱隱有所感,但又無法確定。  還未到門口,便與歸來的耶律重元撞個正麵。而這位兵馬大元帥的懷裏,還抱著個兩三歲的小胖娃娃。  見到胖娃娃的正臉,葉安腦海中“轟”的一聲,不顧旁人阻攔,立刻拔腿就往回跑。  此時連廊中的王妃尚未起身,見到氣喘籲籲的葉安,她也明白了,馬上讓周圍下人都散去。  一把掀開紗幔,看著後麵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的中年女子,葉安神情複雜的叫了聲:“娘親。”  而對麵的葉婉容,已經淚如雨下。  ……  “當年我為了去找那人理論,被歹人所虜,在醒來已經到了遼國。我被賣給當地商戶做婢女,後來商戶犯了事,又被賣到王府,再後來……”  “再後來我就與婉容有情人終成眷屬了!”耶律重元突然插嘴,得意洋洋的打斷了母子間的談話。  葉婉容斜了他一眼,耶律重元立刻噤聲。  “我五年前與他相識,之後懷上了你弟弟,我……”擔心葉安誤會,她急忙解釋。  輕輕握了握對方的手,葉安安撫的笑了笑。獨在異國,身不由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責怪的。“外婆她,一直很想你。”  “我知道,”提到母親,葉婉容更是麵色悲戚,當年她懷著孕,從耶律重元那得知父親早已去世,娘與兒子孤苦無依之時,險些滑了胎。待小兒子生出來,想要去派人找葉安,結果發現他已經進了國子監,接觸十分艱難。  好在葉安自己爭氣,家裏越過越好,她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安哥兒你放心,等明年跟西夏打完仗,我就帶著婉容去見嶽母!”耶律重元胸脯拍得啪啪響,但葉安依舊十分懷疑,好歹是一國兵馬大元帥,怎麽能隨意出走。  “害,這有什麽啊。”耶律重元說的渾不在意:“我皇兄前幾年還經常偷溜進宋邊境遊玩,我們這兒不太講究這些。”  葉安:“……!?”  仿佛沒接收到他震驚的目光,耶律重元繼續興致勃勃道:“要我說,你和嶽母幹脆都搬過來,王府這麽大,你們隨便住。”  頂著葉婉容期待的目光,葉安搖了搖頭,先不說他自己在大宋的親朋好友。單說外婆,遼國的醫療水平與大宋根本沒法比,就是氣候也不適合老人家居住。  葉婉容勉強笑了笑:“無妨,為娘爭取早些回家。”接著輕撫了撫葉安的鬢角:“我兒生得如此優秀,過些年娶親說了媳婦,我是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的。”  略微不自然的別過頭,葉安突然想到老師,臉頰微紅。  觀他神色,在場之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葉婉容笑道:“不得了,都有心上人了,快說給娘聽聽。”  葉安更加不好意思了,小聲道:“什麽心上人,我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看上我啊。”他如今已經確信是仁宗弄錯了,老師怎麽可能喜歡自己呢。  “誒!”耶律重元重重拍了下葉安肩膀,險些將人拍背過去,大聲道:“男子漢大丈夫,喜歡人就應該主動一點,就像我當年對你娘,不也是追了許久!不要怕!記住一個字——上!”  葉家母子不約而同的翻了個白眼,表情神同步,剛想開口。外麵下人突然來報,有一位叫潘元青的宋人來找。  霎時間,葉安心中生出一種,帶著人見家長的羞恥感。第84章   葉婉容原本不願自己與葉安的關係被旁人知曉, 擔心日後影響兒子前程,但見葉安神色忸怩又十分不安,心中不免升起絲淡淡的疑惑。  她本身就冰雪聰明, 看此情景麵上並未表露什麽,隻是吩咐下人拿來麵紗,帶上後請對方進來。  葉安身子一僵,可又說不出反駁的話,隻能局促的待在原地。  沒一會兒,便見一高大俊秀的男子走到廳堂。  眾人都覺得眼前一亮,論臉論氣度,潘元青確實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  “老、老師, 你怎麽過來了。”  潘元青語氣平靜:“你出門半天未歸,我來瞧瞧可是有什麽事。”  耶律重元聽此立即不快嚷嚷道:“能有什麽事,我這王府難道是龍潭虎穴不成,你們宋人就是心眼兒太多!”  這屋裏三個宋人, 他一開口相當掃射一大片,很快就在葉婉容的瞪視中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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