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男為奴,女為妓,世代如畜。 為了防止鮫人逃叛歸鄉,甚至在通天之海上設了一堵“牆”。 牆一立便是數百年。 百年裏滄海桑田巨變,純鮫越來越少,雜鮫卻越來越多。 鮫人一族的“純雜”是靠後天覺醒的血脈分的,覺醒是“真龍”的恩賜,與生父生母無關。不過人類的血液汙亂,與人交合生出的鮫,極少覺醒出“純”來。 夏青心想,楚國真就是個強盜國。 樓觀雪道:“你在看什麽?” 夏青搖頭,敷衍道:“沒什麽。”可這個世界的背景就是這樣啊,人類對鮫人族淩辱踐踏,對同族也毫不留情。滅國屠城株連九族常有的事。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樓觀雪沒慣著由他敷衍,伸出修長的手指從他那裏把《東洲雜談》搶了過來。 夏青被他嚇到了,手忙腳亂隨便翻了一下,結果一翻就到了少兒不宜的地方。 東洲是離通天之海最近的地方。《東洲雜談》不僅記錄了鮫人一族的曆史,還寫了各種關於鮫人的香豔傳說,這一頁說的就是東洲各地豔名遠揚的鮫人名妓,用詞十分下流,什麽“朱唇玉枕”什麽“妙器天成”。 樓觀雪看了,笑了一下,語氣輕鬆:“說的倒是沒錯。” “……”夏青。 也對,樓觀雪貴為楚國天子,什麽沒見過什麽沒嚐過。 不過他們的關係也沒好到聊這些禁忌話題。夏青選擇閉嘴,去翻另一本書。 樓觀雪卻不放過他:“你對這些感興趣?” 夏青下意識反駁:“怎麽可能。”這話是真的,他從小到大性冷淡,活到現在都跟老僧入定似的,斷情絕欲,大學那會兒室友都上趕著幫他報男科,生怕他陽痿。 樓觀雪眸光望他一眼:“看出來了。” 夏青又不服了:“你看出來什麽了那麽肯定。” 樓觀雪勾唇:“看出來你還是童子身。”第4章 驚蟄 瞧不起處男?! 夏青莫名其妙瞪他一眼。 樓觀雪悶聲笑了下,忽然手指點了下桌,轉移話題問道:“今日幾號了。” 夏青:“三月四。” 樓觀雪意料之中點頭,淡淡“嗯”了聲,又偏頭透過窗,望向那座傳言裏鎮壓妖魔的浮屠塔,說:“那明天就是三月五了。” 夏青翻個白眼:“你這不是廢話嗎。” 樓觀雪說:“你知道三月五是什麽日子嗎。” 夏青炸毛:“你到底有多瞧不起我,不就是個驚蟄嗎!二十四節氣我八歲就會背了!” 樓觀雪笑:“哦,真厲害。” 夏青被他一誇又要氣死了,冷冰冰:“怎麽,難不成明天還是你生日?” 樓觀雪搖頭:“不是,但明天也是個重要的日子。” 夏青:“什麽?” 樓觀雪輕聲笑問:“我有一個問題,你們惡鬼除了霸占著別人宮殿吸食陽氣外,都沒有別的想法嗎?” 話說的好像夏青是個“惡鬼之恥”一樣。 夏青才不上他這激將法的當:“想法多得是,不想在你身上用罷了。” 樓觀雪點頭:“哦,原來是我沒這個榮幸。” 夏青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樓觀雪白袍勝雪,黑發流瀉,一笑眉眼就格外生動豔麗:“不幹什麽,就是對你很好奇。” 夏青嘲諷:“你的好奇心可真是和常人不同。” 樓觀雪慢慢說:“我以為你對鮫人感興趣,想叫你明天親眼看看的。” 夏青愣住,蹙眉:“親眼看看?” 樓觀雪的眼睛很好看,一彎,黑得純粹白得也純粹:“嗯,親眼看看,也可以親自觸摸。” 夏青翻白眼:“我碰不到活物。” 樓觀雪:“但是我可以。” 夏青腦子瞬間卡住,火花閃電焚燒理智,僵硬抬頭,瞳孔微瞪看著他。 燭火映著屏風上自然繪畫的梅花,樓觀雪在白梅之下,笑容溫雅,如芝蘭玉樹。 “你什麽意思?”夏青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話。 樓觀雪從容說:“我這幾日查找到一種陣法,可以叫你上我的身。” 夏青人都傻了,磕磕巴巴:“你瘋了嗎?” 從沒見過求著鬼上身的。 他無語凝噎,滿腹疑問——這人行事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夏青的所有思緒基本寫臉上。 樓觀雪了然道:“你也沒必要多想,你無牽無掛一縷孤魂,我圖不了你什麽的。” 夏青慢吞吞看他一眼:“那可說不準。” 他心裏總覺得不對勁,就像對危險的直覺。夏青從小到大除了欲望淡薄外,直覺也天生準的很。雖然這幾日樓觀雪在他麵前溫溫柔柔,又是袒白心事又是麵露脆弱的,可是他從來就沒真相信過他,也沒真同情過他。 樓觀雪盯了他幾秒,隨後笑笑說:“哦,那算了吧。” 三月五,啟蟄日。春雷響,萬物長。 夏青到這來後困於樓觀雪身邊,從來沒踏出過摘星樓。 這一日黑雲重重,籠罩著九重宮闕。 隔著十裏瀟湘竹林,那座浮屠塔今日呈現一種詭譎的血氣來,紅霧蒙蒙,把象征吉兆的紫氣淹沒,邪得很。 樓觀雪換了身潔白的衣袍,精神似乎有些不佳。 夏青在頂樓邊台上,盤腿坐著,震驚地看著那浮屠塔血光衝天。 他好奇地問:“這是大妖要出來了?” 樓觀雪倚著偌大紅柱,烏發如緞,衣袍寬大,殷紅的漆襯得他眉眼更為蒼白,有一種詭異的冷意:“沒有,出不來的。” 夏青:“那這是怎麽回事。” 樓觀雪笑:“驚蟄萬物生,除卻蟲獸,妖邪也蠢蠢欲動。” 夏青長見識了。 樓觀雪又道:“我昨日吩咐下去,他們今晚應該會送一群鮫人上來。” 夏青愣住,視線收回唰得轉頭,對上樓觀雪帶了點淺薄笑意的眼眸。 “讓你見見活鮫。”樓觀雪頓住,想了下又補充道:“不摸也可以。” 夏青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了。 樓觀雪還真的說到做到。 夜晚的時候,夏青見了一屋子的鮫人。都不是純鮫,卻也是萬中無一的樣貌。 鮫族有個很明顯的特征是耳朵,尖尖的,耳垂耳廓的皮膚很薄,晶瑩透明像塊玉。有男有女,十五六歲左右,穿上做工繁雜的華麗紅衣手和腳都又細又白,仿佛輕輕一折就能斷。 整整齊齊跪在大殿中間,局促不安,呼吸都放得很輕。 夏青第一次見到鮫,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眼尖地發現每個鮫人脖子上都掛了個細小的牌子,上麵寫著名字,就跟貨物一樣。 “陛下,您看這些夠不夠?” 還是那個老太監,忍著恐懼,畢恭畢敬問道。 樓觀雪坐在榻上,淡淡勾唇,沒有說話,視線卻是越過烏泱泱眾人看向夏青。 夏青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樓觀雪動了下唇,無聲說,過來。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摘星樓外春雷隱隱,蟄伏在黑紫烏雲裏,悶熱又潮濕。 猶豫了一會兒,夏青還是飄了過去,飄到了樓觀雪旁邊,一臉“你幹什麽”的不耐煩。 樓觀雪手指執起一隻金樽,抬袖借著喝酒的功夫,壓低聲音笑道:“叫你過來看清楚點。” 夏青冷冰冰:“都說了,我不感興趣。” 樓觀雪:“你會感興趣的。” 夏青心生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這個預感就成了真。 樓觀雪繼續用那種慢條斯理的聲音問他:“夏青,你猜引惡鬼上身的陣法要怎麽弄?” 夏青的表情僵硬,直直盯著他,嘴裏的髒話差點罵出來。 樓觀雪唇角一揚:“書說用童男童女血祭,我猜幼鮫也可以。” 夏青大腦瞬間被點炸,暴躁:“我不想上你的身!我再說一遍,我不想上你的身!樓觀雪你有完沒完!放了他們!” 樓觀雪靠著床榻,別過頭悶聲一笑,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很好玩的笑話。 他這一笑,跪滿整殿的鮫人瞬間毫無血色。 夏青也是氣得發懵。 這個瘋子,這個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