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青豁然抬頭,錯愕的關口,樓觀雪已經笑起來了。 下一秒,夏青感覺天旋地轉,自己被什麽東西往前吸。靈魂入體的瞬間,像是活生生撞在地上。 四肢百骸的痛苦襲擊入腦,撕裂靈魂,如影隨形,仿佛已經伴隨了這具身體好多年。 太痛了。 痛得夏青手臂脫力,弓箭直接掉在地上。 他神情扭曲,半跪下來。 “陛、陛下?!”老太監都顧不得看戲了,驚慌喊出聲。 人群湧動,各種驚呼入耳,卻嘈雜不堪。 夏青痛得眼睛充血,半跪地上隻能看到一角縹緲雪白的衣袍。 是樓觀雪以魂體狀態站在旁邊,唇角噙笑,垂眸看著他。 “陛下——陛下——” 夏青眥目欲裂,大腦像是要炸開,卻還是知道自己要什麽,厲聲說:“把他救下來!” “什、什麽?” 太監嚇得屁滾尿流。 夏青伸出手,指著那鐵籠上方的鮫人,顫聲道:“把他救下來,把他們都放了,然後滾!都給我滾!” 樓觀雪平日在楚國積威久矣,太監得到他的命令,馬不停蹄去招呼人救那幼鮫。 頃刻之間宮殿內亂成一鍋粥。 有雪狼的怒吼,有鮫人的哭泣,有太監尖聲的吩咐,和侍衛們各種慌亂的步伐。 好痛啊,太痛了。所以樓觀雪這具身體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嗎。 病入膏肓。 真他媽是病入膏肓。 汗水流入眼睛,不知道有沒有痛出眼淚。 夏青跪坐地上,雙手撐在血泊裏。 耳邊亂糟糟,他什麽都聽不清。 罡風帶著微涼的雨絲,貼著地麵吹過來,簷角的青銅鈴不斷震動,叮鈴鈴、叮鈴鈴。 與此同時,夏青聽到了樓觀雪低低的笑聲。起先很輕,後麵越來越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冰冷遙遠,詭異瘋狂。 轟隆!摘星殿外春雷乍動! 埋伏很久、藏在黑雲深處的驚蟄那道雷終於落下。 很悶、卻很響。 萬物冬眠醒來,百蟲相繼出洞。 天地淅淅瀝瀝下起了大雨,仿佛要洗刷所有的悶熱、燥鬱。 夏青痛得蜷曲身體。 視線迷離中仿佛見浮屠塔紅光大盛,照的十裏竹林恍如妖邪之境。 作者有話要說: 真瘋批,不過先別罵攻!!!有原因的!!!就算是瘋批我也不會寫成變態殺人狂。樓觀雪可以說是鮫族的唯一信仰和救贖了。 我不是為了暴君而寫暴君的,樓觀雪本身也討厭血和殺戮。鮫族的生死是另一種輪回設定,樓是知道的,當然他道德感也挺薄弱的【不過這裏他隻是為逼夏青上身,沒殺】樓和鮫族的羈絆賊他媽複雜,幾乎是全文最大伏筆。 樓夏之間,我特想寫三句話,才在全文存稿隔壁時,腦熱開了這篇,都不確定會不會入v。 其實他們的人設都挺不錯,至少我非常滿意。第5章 約定 後半夜外麵的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落入十裏竹林,敲打著簌簌浮動的葉子。 摘星樓簷角的青銅鈴響個不停。 宮殿裏很快就隻剩下他一個人。 夏青終於從那種經脈灼燒、根骨重塑般的痛苦中緩過神。他臉色蒼白如紙,跪坐在殿中央,雪白的衣袍沾滿了血,黑發亂七八糟糊在臉上,狼狽不堪。 樓觀雪就在一旁安安靜靜看著,意味不明笑說:“我還從來沒見過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呢。” 夏青隻想殺了他,眼眸充血,字字咬牙切齒,聲音嘶啞:“樓觀雪,你是不是有病,非逼我上你的身。” 樓觀雪垂眸視下:“不是你自願的嗎?” 夏青死死瞪著他。 樓觀雪也在看他,視線穿過虛假皮囊,直視他的靈魂。漆黑眸光藏不住鋒利和冷意,如刀刃,寸寸能在神魂上刻下傷痕。 樓觀雪漫不經心說:“我沒怪你強占我的身體,你怎麽反而倒打一耙?” 他俯身,壓低聲音輕笑道:“夏青,你利用我成全了自己的善良和正義,你怎麽好意思怪我呢。” 夏青別過頭,已經不想理這個瘋子了:“滾!” 他悶哼一聲,手捂住胸口,跌跌撞撞起身,氣得發抖:“行,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活著就是個禍害。那麽想引惡鬼上身,好啊,我就讓你看看被鬼附身的下場。” 媽的! 他要跳樓! 他要讓這個變態死! 夏青咽下喉嚨間腥甜的血,赤著腳往外走。摘星樓露台上淒風苦雨,吹得他黑發獵獵,寬大的白袖似流風回雪。 樓觀雪在後麵笑了好久。 氣得夏青已經爬到了欄杆上,想站高點摔得更慘一點。 “我沒想打算殺那個鮫人。”笑夠了,樓觀雪才在他身後開口說:“我們可以聊聊。” 夏青拿他之前的話堵他,譏諷道:“我不想跟你聊。” 樓觀雪:“可是我想你和聊。” 夏青磨牙。 他是真的打算跳下去的,但爬到圍欄上一看百尺高樓,又忍不住生了點膽怯。 浮屠塔紅光大盛,視線往下,是一片妖異的竹林。 樓觀雪已經到了他的旁邊,魂體狀態讓那種蒼白病弱更鮮明,慢條斯理道:“你跳下去,我不會死,相反我若出事,會有很多人因此遭殃。” 夏青瞪了他一眼,心裏卻明白,或許他說的“不會死”是真的,光是這個浮屠塔的設定就已經很詭異了,何況這具身體如今還承受著斷骨般的折磨。 夏青心力交瘁,對於樓觀雪道不同不相為謀沒話可說,想罵的隻有係統。 樓觀雪微微一笑,聲音非常溫柔,陳述說:“到我身邊,很少有人能無牽無掛當個局外人看戲的。” 夏青憋著氣,冷冷看他。 樓觀雪不再刺激他,輕聲道:“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和平共處。” 夏青忍無可忍:“你別跟我說,你今晚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好玩。” 樓觀雪唇角又浮現那種單純純粹的笑來,天真無辜:“好玩,是好玩啊。” 我他媽…… 在夏青身體已經往外探出一半時。 樓觀雪才笑著開口補充道:“但又不全是。” 夏青抓著圍欄,回頭冷冰冰:“是為什麽?” 樓觀雪想了想,說:“我怕痛。” 我靠。 夏青氣得牙關都在顫抖:“你叫鬼上身是怕痛?” “嗯。”樓觀雪沒否認,下巴微揚,看著對麵那座妖氣十足的九層佛塔,語氣淡淡。 “每年的三月初驚蟄始,佛塔裏的大妖就會蠢蠢欲動,需要楚國皇族在摘星樓內承受暴動的妖氣安撫它。妖氣一年比一年重,去年我痛得死去活來,今年不想試了。” 夏青:“……” 他難以置信轉頭,開口:“所以你就拉我墊背?” 樓觀雪想了想,認真說:“我以為鬼魂是體會不到那種痛的,沒想到……抱歉。” 夏青真是鬼臉懵逼。 樓觀雪又笑:“你不冷嗎?進去說吧。既然得了我的命令,他們會救活那隻幼鮫的,別擔心。” 夏青現在看樓觀雪像看個人格分裂。 不過要他跳樓確實也是跳不下去,沉默片刻,從圍欄上爬下來,對上樓觀雪望過來的眼眸,夏青別扭問:“我現在用的是你的身體,你看著我不覺得奇怪嗎。” 樓觀雪笑了下:“我看的當然不是自己。” 夏青:“什麽?” 樓觀雪說:“我看的是你。” 夏青愣了片刻:“你能直接看到我的靈魂?” 樓觀雪:“嗯。” 夏青:絕了。 夏青現在心情非常糟糕,在露台上吹了風又淋了雨,本就病弱憔悴的身體更難受,打了個噴嚏,眼眶微紅,心裏憋著髒話,像被逼良為娼的好人家。 他變成人渾身不自在,樓觀雪離魂成鬼卻是從容不迫。 寢宮內燭火明亮,溫暖舒適。